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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段一】 ...

  •   且说常胜将军唐信自滇北胜仗凯旋,首长便在山西省赏了他一座别院,以供休养生息。

      殊不知此处民风剽悍,唐信又是个青年战将,底下侍奉的杂役多是老兵转职派遣,便有些慢不经心。唐信手下的士官说了几句,不仅不管用,还顶状起来,平白受了一肚子鸟气。

      而此时,山西省政府从驻军中拨调了一名副官,送来给唐信做管家差遣,说是此人沉稳干练,若非身体不济,早已前线驰名,目今送来做管家,必能助将军一臂之力。唐信本没有放在心上,底下的心腹在府里受气,自也不想搭理这个新来的“本地人”。

      然未曾想,那副官初来的一日,夜半喧闹的府邸,居然安静了。

      伏案办公的唐信入夜未闻嘈杂,直觉稀奇非常,披上大氅,挑帘推门,往还有灯火的地方寻过去。

      一路上除了守夜的恭恭敬敬站在原地,居然无一闲杂人等。唐信愈发奇了,挥手屏退左右,绕着府邸中的假山绿树,一路走过去。等渐近了,那铿锵中不失润泽的男中音缭绕入耳。

      “你们自以为耍钱斗殴乃常事,甚至彰显男儿本色。殊不知夜间耍钱,就保不住不喝酒;既喝酒,就免不了门户任意开锁,或买吃食、或寻张觅李,其中夜静人稀,扰民暂且不论,趋便藏贼、捉奸引盗,何事作不出来?再说斗殴,男儿有气力且往战场上去使,在这里糟践同僚、虚耗青春,又有何颜面对得起家中父老?”

      唐信听到此处不觉得好笑,是谁说话如此在情在理,却又免不得有些文气。自觉手下兵痞中无有这等人才,绕过最后一块山石。却见一宽肩窄腰,清瘦身量,着墨绿军装的挺拔青年,立于一块空地之中,双手背后,身前立立整整站得全是素日不听话的兵痞们。他身后左右两侧还跟了两个同样军装的兵,却是站得有些远,似乎只是一般的勤务护卫。

      唐信在暗,那人在明,灯火映照之下,虽面目模糊,侧脸柔和的轮廓和暗自咬紧的下颚,还是能辩得分明的。再听那人谈吐,观其不卑不亢亦不鄙薄欺下的态度,唐信不觉看得有些喜欢——多久没见到如此仪表、才智皆为上品的军人了?不过单凭这说辞,怕是难以镇得住底下那群愚人。

      果不其然,只听得领头戏耍的老兵油子阿板站了出来。

      “周管事。”

      原来他姓周。

      那阿板撇了撇嘴,动作忸怩,眼里可无半分敬意,只说:“您是少校了,自不了解我们这些个下头的,苦哈哈熬了这些年,谁不想立个战功好回家光宗耀祖。哪里知道这兵当了九、十年,屁没捞着不说,却成了府衙走狗小厮。”他边说边翻了个白眼,“而且那少年将军怕也是依仗靠山成的名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走就走了呢,跟我们也不亲近,既没得提携,也说不准个未来,小的们……”

      “闭嘴!以下犯上,私评长官。这两条罪责,哪一条是你能当得起的?!”

      唐信不觉抱起胳膊,依靠在假山阴影之中,看起好戏。

      那阿板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周姓少校一口气阻止了。“军典第十条,以下犯上,军棍二十。第十四条,私议长官,散步谣言,扣除军饷三月,军棍四十。且莫论聚众赌博、不服管教者。”

      那人停顿了一下:“乔阿板,数罪并罚,本座完全有权利将你开除军籍,你……想试试么?”最后声音虽不怒自威,却无半点狠戾阴鸷,只平凡神态,便威仪自现。

      那阿板不觉打了个哆嗦,周匝几个小鬼还要言语。

      “撺掇从犯者,刑责为半。”

      地下立时悄无声息。

      唐信不觉低笑出来,确实,钱和军籍是这类乌合之众最在乎的东西了吧?不过如此程度,自己的手下也可以做到,这个管家也是可有可无的。方这般想着,那边周少校却没有停下来。

      “白日里吆五喝六、狗模人样,夜里却闲扯淡话、诌屁嚼舌,还怪新来的将军不多多提携新下属……”他慢慢踱步起来,行至方才助乔阿板起哄的一人身边,一把箍住那人下颚令他抬头。“廖演武!”

      那人一哆嗦,立时一个立正。

      “腰板给我拔直了!”

      “有!”那兵浑不觉地应了,应完才脸涨得通红,咬着嘴唇瞪着周少校,估计疑惑他怎生知道自己的小名。

      唐信听那周姓军官这般喊人,心道他也是新来的,不过一日时间,居然把上上下下三十余人都认全记熟了?

      不待他思考,那周少校又继续言:“勾腰驼背、襟歪裳斜。”他放开了廖演武的下颚,转而将他头顶上的帽子扶正了。“聚众赌博,顶撞上峰。从军十余载,除了喊七叫八,你们还有什么造诣?”说着一脚蹬在旁边乔阿板的膝盖后窝上,乔阿板差点趴倒,却被唬得立时站直。周姓少校说道此处也转完了一圈儿,复立于众人面前,却已然将把头的针眼儿统统拾掇了一遍。“别得不多说,人能上位,自有他的才干。常胜将军不是有靠山就当得上的,你们自己想想,子弹会因你是将军就从你的脑袋上绕过去吗?”他这么一说,底下乖得几个憋不住乐了。

      “所以,咱们的上峰既然不是瞎子,自然疼能出力、使得上劲儿的人。而哪一个能耐好人,是需用得旁人拉扯提携的?!”

      这般一说,在场士兵,无一不是觍颜低头,默不作声。

      “况且,我想你们里面极个别也是带了女眷在此处听差的。这夜静人稀,女眷多数孤身在房,或伺候、或休憩。你们吃酒赌博、门户大开,一日无贼一日无事,倘若有贼,丢了东西上峰不计较,污秽杂人沾带了你们自个儿的女眷,又由何人担当?!”

      撂下这最后掷地有声的一句。那周少校一个利落的转身,径自往回走了。余下身后面色如土,却无一不信服的众人。交给方才身后的一士兵答对,另一个随在他身后,去了。

      晚风吹拂,气氛略显肃煞,却又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清新爽利。即便夜色深重,那少校依旧腰板笔直,军容无紊。唐信一闪身,避过了那少校的道路。待那人从他身边走过,一股子草药沉香却若隐若现。唐信隐在暗处,勾起唇角,他这个管家,似乎有些意思……

      --暂毕--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从军行杨炯(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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