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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相遇 未相识 ...

  •   在这南方小国的宫廷里,人们说着互不相通的方言,天长日久的,居然也能相互沟通。该国称为丰,即有丰收大地之意,也有“受封之地”之意,4代以前乃北方大国-久国一被贬太子的封国,南不靠海,北不靠山,丘陵地带,虽富饶却常年湿气甚重。

      3月的一个早上,大雨倾盆,宫人们畏缩着小碎步奔跑,所谓春寒,比冬季更多了一份浸湿之感。这一早的喧嚣,原本并不常见,不过这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丰王爷的世子原本与朝廷栋梁启东之幼女早有情愫,奈何这世子并非王后所生,只不过借了“立长不立幼”的规矩,才危颤颤地保全了世子之位。如今小王爷毕寒看重他那绝世倾城的恋人,于是世子只得忍痛断了情缘,依从封王爷之命,启程前往久国迎娶和亲的和风郡主。

      按照规矩,这和风郡主应当是只是王宫内精心挑选培养的一名宫女,在确定人选之后接受郡主之位的赐封,然后下嫁受封之国,名为和亲,实为监督。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4代以来,规矩一直是这么个规矩,至于和亲的郡主们,封国历代国主虽不敢怠慢,但是不会很待见。说白了,宫女一名而已,甚至都谈不上是什么绝色女子。不过这形式还是要有的,这是对久国的一种表态,每代世子亲自接亲,也等于亲自去宣誓效忠。封王爷自己当年就前去接亲,不过那郡主嫁过来不到两年就因水土不服,得风寒去世了。

      这天早上封国王宫的喧闹,即是为世子送行。尽管世子的母亲当年并非独享专宠,封王爷对世子还是颇为满意的,只是在这些儿女情长私人生活方面,他是不会刻意偏向世子的。只要世子这世子之位不受威胁,其他的他一概不管。世子毕岑眉清目秀,身材颀长,喜好一袭滚着白边的墨绿色长袍,经年不变,使他更显俊美但老沉。原本俊朗的少年由于从小失去母亲,又无强势的舅舅撑腰,故而时刻有着危机感,逢人三分微笑,七分防备,不轻易伤害别人,更不轻易被人伤害。这次被迫与暗中相恋的女子分开,确实着实痛苦消沉了大半年,如今虽看似平静,然心中依然愤愤。

      “孩子啊,此番北上,切忌谨慎,”封王爷一向慈颜善目,说话轻缓,虽淡淡几字,却真正让原本很是不愿意的儿子心中一动。
      “孩子谨遵教诲,万-不敢轻慢。”封毕岑定定地看了父亲一眼,也是轻缓地回答,语气坚定,是以让父亲放心。

      喝完父亲亲赐的米酒,封毕岑最后亲点了用层层包裹卷着的聘礼,有北部送来的织布,去年据说研究出了新的刺绣方式,这织布更显精致,不管是否有改进,每年进贡的封国织布都是朝廷女眷的最爱;有与世子同岁的封国米酒,17年前世子出生时,封王爷命人装好整整一马车,埋于王宫后山红土之中,只待近日运往北国;有专人煅烧的瓷器和瓦器及其他特产珍宝总共4马车。亲点之后,世子向父亲寝殿的方向作揖,上马,身后旋即想起震天鞭炮声响,在雨中寂静的宫殿显得格外撕裂。

      马车队冒雨从宫殿北门缓缓驶出,世子披着蓑衣,戴着斗笠,面无表情。途径北城启府时,他命车队放缓速度。雨中的启府,巍峨而淡然,封毕岑想起往日多次翻墙去找恋人的种种场景,眼眶不禁湿润,分不出是雨点还是泪水。他们13岁相识便私定终生,如今5年过去了,每每走近启府他仍然会紧张,会心跳加快,会需要深呼一口气。那是怎样一个绝代芳华的女子啊!明眸皓齿用来形容她已是苍白,世子只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一身鹅黄长裙,挽着高高的发髻,鹅黄的耳坠趁着鹅蛋脸,显得活泼而妩媚。那时旁边的婢女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笑得前俯后仰,发髻上精致的鹅黄钗来回跳跃,于是他整个人就僵住了,心却跳跃起来。

      “凤止,此生我欠你的,来生一定还给你,”他轻声念叨了声,下马伫立许久,再重新启程。去年此时,他与恋人启凤止吵架斗嘴,那凤止一气之下一个人从世子府径直跑出来,在门口与他的弟弟丰毕寒撞了个满怀,这才有了后来毕寒心倾凤止这一出。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当初两人斗嘴的原因估计两人都忘了,可是,就是这么一次斗嘴,生生将两人分开。王后半是打压毕岑半是心疼儿子,硬是磨得封王爷下令为毕寒定下凤止这门亲事,并宣布待毕岑迎回郡主,两桩婚礼同时举行。当初毕岑听闻这命令,眼前一黑就倒下了,此后半月将自己关在屋内。而那凤止也是闹过绝食,闹过上吊也闹过出走,终于在毕岑一纸“来生定不负卿”之后,一声冷笑,淡然地接受了安排。

      远在北方的久国王宫大气而苍凉,已获封一年的郡主和风喜欢在清晨爬上郡主府的一座天然假山,山顶砌一小亭,高度正好超过一般楼宇,她一般静坐到太阳出来并且开始耀眼。和风经常想,这一年的早晨定会是她一生最美好静谧的回忆,不担心温饱,不担心受打搅,不担心打搅人,这一方小亭子就是她的天地。她可以倚着柱子眯着眼睛看日出,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忧。最重要的一点,她知道这一切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靠的别人的同情,也不是靠的伤害任何人,她凭自己的胆识和机敏,赢来了这份丰衣足食的美好现世。

      一年前的今日,还在浣衣坊的宫女和风一如既往摸黑起来洗衣服,刺骨的凉水冻得她直打哆嗦,5年了,她还是没有习惯这种苦役。那天她本来要计划跟往常一样,早早洗完衣服然后带着衣服一起偷偷跑到后宫女眷上课的宣识殿,藏在殿后听课。讲课的师傅是女官出身,年约40,算得上德高望重了,在这宣识殿乃至后宫是很有一定威望的。不管多少女眷来听课,只要有一人,她便准时开讲。当然,和风常年躲在殿后听课她是知道的,并且悄悄跟浣衣坊的主事打过招呼,算是默认和风这个非正式徒弟。那天和风刚到“蹲点之处”就发现老师已经站在那里,她匆忙放下衣服桶,拜见这从未正式打招呼的师傅,心想倒霉了,以后没法蹭课了。师傅点了点头让她起身,然后跟她说,“今天别听课了,我已经举荐你去丰国和亲,收拾一下中午面见皇后,”师傅说完扔给她一个包裹,转身便走进前殿。和风悄悄掐了自己一下,感觉到了切实的疼痛感之后便悄悄咧嘴笑了。在这无聊得人人不得不八卦的宫殿,有谁不知道郡主下嫁下属几个封国的规矩?这也给所有的宫女一个并不靠谱的梦想,人人都是巴望着这种好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日升天,飞上枝头当凤凰。一旦有了这么个现实利益问题存在,各种乌烟瘴气的斗争就或明或暗存在,一般情况下,这种美事都会发生在伺候嫔妃的宫女或者在册的女官身上,今年这事突然降临到和风身上,她没有激动得晕死过去,而是急忙回浣衣坊,拿着师傅扔给的包裹进了自己的卧室。与自己同屋的其他一个宫女如今正忙着做事,不在屋内。于是和风打开包裹,穿上了师傅准备的一套浅绿色衣裳,然后自己仔细梳了个显眼但不妩媚的挽发,仔细化了个精神但不明显的妆容。只是那么短短一刻钟回来的路上,和风已经盘算过了。师傅是早知道她的,不说破是爱惜好学之人,如今举荐她更是恩重如山;当今皇后出身将门,性格古板,讲究规矩。这样想来,和风就自信许多。毕竟容貌太过出众的话在另外一个女人看来怎么都不舒服,而和风恰好姿色稍显平平,这样觐见皇后反而显得安全。

      随后宫女和风便被皇后身边最得力受宠的路公公亲自领着觐见皇后。从浣衣坊到皇后的凤栖宫,和风紧随着路公公,两人一路小碎步一刻不敢停留,公公的裙角时不时扫过干净的大理石小径,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平添了和风的紧张。两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了凤栖宫门口,和风这便意识到,后宫比她想象中大了十倍不止。正要一道跨进宫门的前一刻,和风鼓足勇气跨了个大步,抢在路公共前头,向他弯腰施福,轻盈一声:“多谢公公,这一个来回如此长的路程,有劳您了!”那路公公愣了瞬间,之后立刻堆满笑容,摆摆手说:“不敢不敢,以后……嗨,姑娘便是客气了。”和风微微一笑,再次略微施福,然后退后一步,紧跟着路公公进宫。自从默许每天去听课之后,和风总是提醒自己要懂得感激,点滴的善意都应当牢记心中。

      其实对于第一次走进那样奢华得近乎发出光芒的宫殿,和风的印象是模糊的,因为紧张和忐忑近乎掩盖了她所有的感官。皇后身边的女官用程式化的语气,轻缓而威严地对着跪在地上的和风说抬起头来时,和风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这般强大的气场她从未感受过。之后她便看到了年约30出头的皇后,眼神有些涣散和疲倦,头饰规则而繁复地分布在她的发髻上,看不到她的手,只能隐约看见握着手绢的手指,白皙纤细,一如她的脸。和风老老实实收住自己的目光,又迅速低头。皇后似乎很累了,也没有跟不懂规矩的宫女计较,只轻轻说了声:“就她吧,还算体面。”接着一个声音喝道:“宫女和风,还不谢皇后。”经过这么一喝,和风终于反应过来,于是忙不迭磕头谢恩。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于是公公又领着她悠悠退出来。不料还未跨出门口,皇后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很清淡很随意,她问:“你可愿意嫁于丰国世子?为什么?”和风立了立,赶紧转身跪下,磕了个头并借此机会整理思路,然后抬起头看着皇后,用不算拘束却很清晰的声音回答:“回皇后,奴才愿意嫁于丰国。奴才12岁进宫,五年来承蒙皇恩,能够丰衣足食,安逸生活,日夜感激。此番能获得这样的殊荣,有机会效力皇后,更是感恩戴德。”说完背后微微发凉,想是冒汗了。皇后看起来非常疲惫,以手扶额,姿态优雅而绚丽,许久微微一笑,“下去吧,就你了。记住,你不是为本宫效力,你是为久国效力,为皇上效力。”和风郑重道一声“小奴谨记”便退出来了。

      之后的几天,和风便接到圣旨,在一连串的晕乎当中,被封为和风郡主,被赐宅邸一座,被拨仆从若干,并开始接受皇家礼仪培训。当然,和风还一如从前想去听课,但是却不能再进宫了,也没有机会向推荐自己的师傅道谢。于是她便四处搜罗书,竹书锦书甚至瓦片上的片子半句,都如饥似渴地研读一番,字里行间的世界似乎比现实更宽阔。她是会抚琴的,虽然时隔五年有些生涩,但是终究是会的,所以只能生生忍住瞎弹一番,她不想任何人知道她会抚琴。

      丰毕岑以平生想象不到的慢速度,似乎是一步一挨地往北走,似乎每多走一步,他的人生痛苦便多增加一份。这样挨着慢腾腾地往前行进,一行人用了4个月才抵达久国京城。

      盛夏的京城,清晨便热闹非凡,街上行人如梭,挽着篮子的粗布妇人居多,她们一边张望哪个摊子的菜更新鲜些,小孩又跑到哪里去了,一面还不时与熟人打招呼。包子铺的店主满脸欢快与热情,甩着嗓门吆喝:“今儿包子特价,买十个赠一个啦。”一面叫着还一面骄傲地来回在蒸屉来回巡视,当有人上前购买时,他一掀开蒸笼,肉包子的香气瞬间溢出,充满整个街。此时懒懒睡在热闹街市不远处墙角的乞丐们也不时扭着头,盯着各个食铺前面的被女人拖曳的小孩们,因为他们往往会随意扔掉未吃完的吃食。

      丰毕岑略带吃惊地巡视着这显然比家乡大气而旷达的皇城,眯了会眼睛,瞬间决定下马行走。低调是这位丰国世子一向的风格。进城时已经向守城都吏亮明身份,此时丰世子一行正跟着前方开道的四位礼部司执事,前往行馆,一行人即使在热闹的市集上,仍显抢眼。几人正默默前行,突然丰毕岑感觉到左侧酒楼上有几道目光,一直盯着他的车队。轻轻仰头,他看着一白衣男子和绿衫女子,两人显然过分好奇,从很远的时候就盯着他们一行人。绿衣女子挥着拈着手帕的手,不停在一行人中指指点点,白衣男子则时时摇头。两人毫不掩饰的好奇也让丰毕岑好奇起来,但是他是个极为克制的人,就那么轻轻一眼,看清楚了楼上两人,便再也不抬头,不急不缓牵着马往前。与他牵马并行的是他的侍从汶泰,也佩剑着绣花绸袍,不知情者完全看不出两人关系,这样的刻意安排,也只有丰毕岑会想到。

      楼上的白衣男子即和风,获知丰世子今日抵京的消息,她一夜没睡着,翻来覆去,心里脑子里全部一片模糊,他会是浓眉大眼还是尖嘴猴腮?他会是个高贵温润的公子还是又是另一个蛮横的王公贵族?他会不会喜欢她?诸如此类的猜测让她完全休息不了,最后下决心带着贴身丫鬟出城迎接;出城的路上转念一想,自己不过一个受封的宫女,这样主动热情似乎不合适,于是转身回府换了套白色男装,携了木一来到了这进行馆必经的官道上,转身进了酒楼,远远等着丰世子的车队。两人要了早点,然后安静地等了很久,期间和风不时俯身看着楼下熙熙囔囔的街道,然后眯着眼睛抬头看着朝阳,她是非常喜欢这样的世界的,一切都显得生机而又有序。木一在旁边看着自己的主子,着了男装的主子,原本有些刚毅的脸显得恰到好处的阳刚,在朝阳中竟有些俊俏,于是开口打趣:“郡主要是男儿,想必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和风回头看着她笑了笑,那样我便娶你。轻轻一句,木一就傻了,闹了个满脸通红,总是这样,没有一次能占上风。而此时,丰毕岑抬头看了眼两人。木一有些奇怪,觉得那世子必然是骑着高头大马进城的,如今这一行人,虽然由吏部执事引导着明显走向行馆,却都整整齐齐牵着马,看不出来哪个才是主子。和风看了看明显引领车队的丰毕岑和汶泰,看不出哪位才是世子。“但是两人都是温润如玉的样子,不管哪一个都不错,”她轻轻在心里思量着,脸上有些小小的惊喜与害羞,于是低头,迷上眼睛熏着茶杯冒上的热气,掩饰心中小小的悸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相遇 未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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