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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美人在侧花满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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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抱着你睡了一晚上?”素手几乎把紫竹扇柄捏得扭曲,绣着葳蕤海棠的扇面随着主人的颤抖而轻轻颤。
“你也什么都没做?”另一个人虽然也在问同样的问题,但切入点明显不一样。一样的是难以置信的语气。
坐在方桌后面的书生把手中从旁的算命摊上接来的老皇历一合,啪的一声抬起头,“你们俩有完没完!”他看向美艳的女子,“想观摩你们楼里天天都有得看。”又看向另一边的文弱男子,“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萧允满足不了你么?”
他的话像是点燃了火,两人齐齐刷朝他瞪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有眼不识吕洞宾,早知道你这样我才懒得理你!”
魏休音支着下颔缓缓摇头,自找的,没办法。
陈玥看他那副装样,真是一口气噎嗓子眼出不了,气鼓鼓的道:“你去唐门解毒就去了三年,回到扬州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听说你回来之后,说实话杨泽没少来找你,只是不敢和你相认,我是看着他过来,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帮他。”
魏休音垂着眼,淡淡地说:“他来不来找我,我根本不在意,你也不用跟我说。”
“啧啧啧,瞧你这吃不了葡萄还说葡萄酸的模样,少摆个架子你会死么?当初也没见你这么能装的。”美人流转着含着调笑意味的眸光,笑吟吟地问,“左右他也来找你了,你就给个楼梯下吧,成天住那种地方,穿这种衣衫,你不难受么?”
魏休音斜着眼看她,一字一顿道:“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不用他养!”
陈玥咧嘴一笑,笑得弯了腰。
魏休音臭着脸低下头去看书去。
一直旁听的杭玉此时出声道:“其实你们之间没有什么阻隔,杨夫人当初做得实在过分了一些,可现在不同了,阿泽的弟弟有了两个儿子,她就不会死扒着阿泽不放了,再说阿泽他——”
魏休音突然横了他一眼,截断他的话,问道:“你叫他什么?阿泽是你叫的么?”
杭玉一口气没上来,扯过陈玥手中的团扇就冲他砸过去,气得喊道:“魏休音你脑子没问题吧!你都不要他了你还管我叫他什么!”
魏休音同样气愤的吼道:“谁说我不要他的!”
陈玥眼见四周的眼睛视线都注意过来,忙伸手在他们两人之间摆了摆,“好好好,你们俩别吵了,有话好好说,大庭广众之下的,不嫌够丢人的。”
杭玉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才接着道:“其实这些年他也不容易,不像你。魏休音你是富贵命,就算你家破人亡了也是受不了一点苦的,多的是人抢着养活你。除非你你自己糟蹋你自己。”
魏休音也深吸了口气,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杭玉道:“这些年孙满庭的身体一直不好,尤其这一年来就一直没有下过病床,孙家三个小主人也都大了,杨泽要即要顾着生意又要顾着他们,一直很忙碌,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会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扬州,只为了远远看你一眼。你指控他不来找你,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魏休音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我不敢。”原来以为时间可以治疗一切,那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不是不明自己的心意,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害怕和担心,害怕在被人像之前那样剥开所有保护自己的外壳,直刺入柔软的内心,他不知道前方再有什么苦难,还害怕像之前那样自己孤军奋战,而痛苦却是自己最亲近的人给予的。
杭玉闻言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都不敢,他为什么又敢?”
陈玥看着魏休音低下头的丧气模样,对杭玉敬佩地竖起大拇指,孰知魏休音猛然抬起头来,委屈得凶狠地道:“你们俩合起伙来指责过干什么,又不是我错了!”
两人相视一笑,更让魏休音气愤,他皱眉想了片刻,看向杭玉道:“你既然说他很忙,怎么有空来扬州这么长时间?”
杭玉问:“他没跟你说?”
魏休音道:“昨天他睡过去了,今天一早我走之前他都没醒。”
陈玥眨眨眼问:“你就这样留他在家里?他醒来不见你一定会哭的。”
魏休音咳了一声,声音不知不觉的低了下来:“我给做了早点,压了纸条在底下,他应该看得到。”
杭玉故作惊讶地喔了很长一声,装作不知的问:“你真的会做饭菜?你保证做出来的真的能吃?”
魏休音冷哼了一声斜觑他,“请哦 好歹也在市井里混迹了那么些年,不比你永远养在深闺,至今都是是指不沾阳春水。”
杭玉又忍不住吼道:“谁是指不沾阳春水!我自己熬过药好不好!”
“只有水是你放的,其他你再敢动一下萧允就敢把你绑起来。”
杭玉词穷,只得恨恨磨牙。
“你们俩不要再吵了,我早听杨泽说你们俩是天生的对头还不相信,现在总算是知道了。”
魏休音从针尖对麦芒的氛围中回过神来,正经道:“对了,我是想问,他这次怎么有空来扬州这么久?”一定不止是专门来找自己的。
杭玉还气息难平,陈玥便答道:“他是来替孙家的大小姐孙凤柔相亲的。”
孙凤柔如今已经十二岁了,也是该到了相亲事的年纪了。若是先定下婚事,过两年等孙凤柔及笄了再嫁过去也刚好。孙满庭今生怕是不会再有妻室后嗣,孙家就三个宝贝疙瘩,孙凤柔又是唯一的女儿,孙家自然重视一些。
“那是相中了哪家的公子?”魏休音下意识地微微蹙眉。
俗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这孙家在上水县自然是一等一的大户,可放在这扬州城里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中,扬州多的是家财万贯的商贾,以让孙凤柔自身来考虑的话,嫁到扬州绝对不是上上之选。
陈玥捏着团扇的手上下动弹了两下,意味深长的道:“这一次,怕不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男方家来头不小,与其说是相亲,不如说是来商议婚事的。”
“什么来头,这么难办?”
面对他的追问,陈玥但笑不语,等他把目光转向杭玉,后者冷哼了一声,抱臂斜眼道:“你知道这么多干什么,她孙凤柔是你什么人啊。”
魏休音被他也噎了一下,也暗自磨牙,他抬眼时正好从杭玉和陈玥之间的间距看到有个麻布衣的小厮小跑过来,他支了下颔,对杭玉抬抬下巴道,“你出来很久了,还是早点打道回府,刺史大人可等着你吃午膳呢。”
杭玉转身过去,果然看到小厮跑过来,没好气的道:“催什么,我又丢不了!”
那麻衣小厮赔笑低声道:“大人刚刚处理完公文,找不到公子,这才命小人出来找的,公子若是有事请继续,小人不敢打搅。”忙往后退,退到陈玥的小轿旁边。
杭玉回头,便见到魏休音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瞧着自己,心中又是一气,面上却露出笑容来,说道:“这天色不早了,都正午了,你是不是也回去吃个午饭?”
魏休音淡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开市的规矩,午后三刻才是刚刚兴市的时候,我回去了,我这摊子怎么办?”
杭玉冷冷一哼:“你坐这里一天,从早到晚能挣几个铜板?”
“事在人为,你都没做过怎么知道。”
杭玉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停了口,把话都咽了下去,有意无意的瞟着魏休音的身后,魏休音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正想回头看看,不防听到有人轻声在身后说:“休音……我——”
他转过身来,看到杨泽站在自己身后几尺的地方,脚底像是给浆糊黏住了,一步都不动得了。
魏休音挑眉看他,“在那干什么?”
杨泽有些不敢看他,小声说:“我来找你。”
魏休音低声喝道:“听不见你说话,过来。”
杨泽小碎步走了过来,走了半天都没走到,魏休音想伸手把他拉过来,可是又碍于大庭广众人人如狼似虎的目光。
“你来找我干什么?”等他走到了身边,魏休音故意板着脸恶狠狠的问。
杨泽受惊的兔子一般嗫嚅着唇小声说:“中午了,你走得又早,我怕你饿了。”
魏休音从随身带着的布袋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的是两个白馒头,他道:“我有带午饭。”
杨泽看着那两个白馒头,眼睑低垂,眼睫眨巴眨巴,眼眶开始发红,马上就要落下泪来。魏休音一把拉住他,“你别哭,这么多人看着呢。”
杨泽咬唇忍了忍,反手握住他的手,恳求道:“我们去吃饭好不好,我不想看你吃这些。”
魏休音道:“其实吃什么都是一样。”
“不一样,”杨泽固执的道,“你不合适。”
他的眼睛里好像就写着恳求,眼泪汪汪的样子,依旧是让人有施虐的欲望,魏休音每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欲罢不能了。
“好吧,你说去哪里吃。”
杨泽虽然对他突然改变主意感到几分诧异,但是为能够得到这个结果感到很高兴。然后魏休音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这个摊子怎么办?”
杨泽想了想,跑到一边观象算命的摊子堆里找了个看着面善的八字胡先生,给了他些钱,让他把布幡一起摆过来,既可以算命又可以写信,赚到的钱都归他。同样的时间挣两份钱,何乐而不为呢?
解决了一切问题,杨泽兴冲冲地准备拉着魏休音走,这才发现杭玉和陈玥已经不见了,不由问了一句,魏休音任他拉着手走,状若无意的说道:“他们再不走,等着我赶么?”
杨泽低垂下脸来,脸颊上飞起淡淡的红晕。魏休音在侧瞧着他的脸,等走到巷陌拐角处,上前一步,从侧面亲吻上他的脸颊,杨泽一愣之余,又被压在墙上蹂躏上的唇齿。
眼前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都调转了模样,像是夏日偷转变作了繁花锦绣的春日,藤萝满架红杏爬墙,满眼是飘飞的柳絮和纷飞的桃花,他在这胜景中沉沦下去,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