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似何年》沈烟波

5、chapter 5.

　　院领导又来了两次，梁奕轩没让他们进我的病房，第三次的时候，我扶着拐杖站在门口，我想，如果我不说点儿什么，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那天是程展的生日。我跟梁茶却借着微醺的酒气在包房里大吵起来，她流着泪扇了我一巴掌，程展站起来，搂过我发抖的肩推了梁茶一下，她咬着嘴唇，吼了一句贱人便冲了出去，一屋子的男女沉默不语，我知道，谁都没醉。

　　回到学校，梁茶还没有回来。我打电话给她，始终关机。梁茶跟我不一样，她外表强势，喜欢的东西便会拼命争取，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不服输的心，其实很脆弱。我猜，她一定躲在某个酒吧独自疗伤。我走了一家又一家，从喧嚣走到深夜，最后在街角被流氓劫持到胡同里，我想我一定完了，我的大脑嘶吼到缺氧，隐约中，有警车呼啸的声音，流氓仓皇的逃走了，我衣衫不整地躺在冰凉的路上哭到东方微亮。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还是完整的我。

　　“为什么没有报案？”

　　我垂下头，随即望向窗外，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梁奕轩推门进来，他的手里拿着我最爱吃的慕斯。领导们寒暄几句就安心的离开了，我心里清楚的很，他们只是想压丑，现在当事人自己承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么他们自然不必再担心名誉问题。

　　梁奕轩摸摸我的额头，我乖顺的像个孩子。他扶我躺下替我盖好被子后走出了病房，我模模糊糊听到他在很生气的讲电话。再进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却是在对我宽心的笑，我想，因为梁奕轩，因为这样疼惜我的梁奕轩，我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

　　阳光好时，梁奕轩会扶着我到花园里做日光浴，我对医院一直以来充满了恐惧，因为它带走了我最爱的婶婶，那些洁白的颜色在我的脑海中悲伤成锥心的烙印，可是现在，我竟想不出比这里更舒心的地方。

　　我靠在他的肩头，问他那天生气的电话是打给谁的。

　　梁奕轩沉默片刻，微卷的棕褐色发丝随风轻轻颤抖，他说，小筑，从小就是我追着你跑，这次换你辛苦一点，跟我去法国好不好。

　　我闭上眼睛，很久很久都不敢睁开。

　　出院以后，我的左脚稍稍有些跛，如果我努力控制的话，并不那么明显，只是跑不了，走不快，控制过度的话，就会很疼。

　　梁奕轩拒绝让我再回到学校，我想，比他更好的家长一定已经没有了。于是我窝在他租的小套房里听歌，画画儿，冰箱里有吃不完的慕斯，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偶尔会对着明亮的大镜子跳一段生疏很久的芭蕾，等梁奕轩回来时，我便靠在厨房门口看他料理晚餐。如果婶婶在世的那段光阴是我最珍贵的回忆，那现在跟梁奕轩在一起的这段岁月，一定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有一天下午，梁奕轩兴冲冲的回来，拿出两张盖了章的退学申请单出来，他帅帅地说，小筑，我们今晚出去庆祝一下。

　　我抱着他的胳膊，笑得流出泪来。我才知道，梁奕轩根本就没有参加高考，他是被学校破格录取的，因为爸可以给他们投资。那天那个生气的电话，是他打给爸的，他告诉爸要带我去法国留学。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是真的醉了，却又真的清醒。梁奕轩开车载我到海边，躺在软绵绵的细沙上，我仿佛尝到了海水咸咸的味道。

　　我说梁奕轩，明知道不可以，为什么不放弃。

　　他看着我，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紧皱的眉，我听见海风阵阵粗喘的气息，我听见浪花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我听见梁奕轩幽幽开口，如果放弃了，才真的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