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关系》丹笙

3、第三章

　　如此在烦躁焦虑中过了几天，杜临整个人萎靡了许多，似乎饭量也减小了，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小圈。
　　他的话也变少了，以前他最喜欢跟人胡侃，面对刘乔睿他都能自说自话地说上半天，可现在，面对这么些天之骄子，他等于面对了千千万万个刘乔睿，强大的冷漠团体向他袭来，他一个小小发动机根本转不起来。
　　他是实在撑不住了，再继续待下去，保不准哪天他会突然把学校炸了也说不定。
　　向老师请了假，他就坐上了通往W市的汽车。
　　刘乔睿和他是一个省的，算是临市，之前问过刘乔睿的学校，貌似也是个挺有名的学校，只不过是私立的，但是学校口碑挺好，升学率也蛮高，此番前去，他也不知道找他做什么，只是没地方去。
　　不能回家，回家了肯定挨骂，也不能去找孙剑，快高考了，他肯定在抓紧时间复习呢，到时候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不乐意陪自己玩的，孙剑学习好着呢。
　　然后他就发现外地的他也只跟刘乔睿认识。
　　在车站下了车，他一时找不着北，于是出站打了辆车报了学校名字就不管了。
　　结果出租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花了他一百多块钱。
　　下了车才发现这是郊区，他瞬间就泪奔了，不管了，先给刘乔睿打电话。
　　掏出手机拨号，那边先挂断了，然后杜临再拨过去，才被接起来。
　　“……”
　　“喂……”那边没人讲话，杜临迟疑地开口。
　　“什么事儿。”刘乔睿清冷的声音散漫地自话筒里传来。
　　“刘乔睿！我来找你了，就在你们学校门口！”听到声音杜临激动起来，他觉得自己此举够疯狂。
　　但殊不知这举动也够冒失。
　　刘乔睿那边顿了两下，才带着疑问确认道：“什么？”
　　“你快出来，我在你学校门口呢！”
　　刘乔睿那边是课间，马上就要打上课铃了，他手里拿着手机，思忖一下，起身往外走去。

　　杜临蹲在校门口的绿化带边缘的石头上，见刘乔睿在跟保卫科的人交涉，忍不住跳出来朝他挥手。
　　不一会儿刘乔睿就被放行了，他两手抄兜不紧不慢地走出来，用他一贯漫不经心的眼神看着杜临。
　　“嘿，小师傅！过几个学校啦？”
　　他一开口就问成绩，虽然在这个时候问问成绩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刘乔睿听了微微皱了皱眉。
　　“过了一个人大，一个中央民族。”虽是一开口就惹自己烦，但刘乔睿还是报出了自己的成绩，不然待会这小子又得把话题拐成绩上去。
　　“啊，真不错，我就收了一个西安交大的过关证，还是大圈。”杜临抓抓头发。
　　“嗯，”刘乔睿往前走了几步，蹲在拐角处的路边上点上一根烟，“找我什么事？”
　　杜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绿化带边上，抓抓头发，说：“没什么事，就来找你玩儿。”
　　刘乔睿没说话，默默抽着烟。
　　“你咋了？心情不好？”跟他相处久了，纵使杜临不懂察言观色，也能分辨的清他高不高兴来。
　　刘乔睿弹了弹烟灰，吐出一口烟，“没有。”
　　他哪里是心情好不好，只要是一到这种时候，他就没任何心情。
　　说不上来的阴郁，这是应届生永远也不懂的压抑。
　　他还在等清华大学的过关证，明明是一本提前批，却迟迟不下来。
　　杜临见他爱答不理的，这才发觉自己此行的莽撞，事先都没打个招呼，就不管不顾地跑来，打扰了别人也说不定。
　　他顿时沮丧起来。
　　刘乔睿抽着烟，看着远处发呆。
　　“……我要不，先走吧，改天再来找你玩。”
　　刘乔睿这才扭头看他，说：“到底什么事？”
　　杜临的脸垮下来，黯然地说：“我学不下去了，我不想上学了。”
　　刘乔睿挑了眉毛：“你确定？你不是说要去北京的么。”
　　“可是我人大的证还没下来，你的都来了……我肯定没过。”
　　“还有一个北服。”
　　“北京服装学院？算了吧，我设计画那么烂，根本没学过，还是临上场前你告诉我怎么画的，临阵磨枪，能有什么用。”
　　他越说越难过，觉得世界一下子矮了许多，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刘乔睿叹了口气，“……联合大学你报了吗？”
　　杜临摇摇头：“没报。”
　　当初冯静死掐着他让他报几个保底的学校，他死活不肯，觉得要是沦落到去上那种学校，还不如再复读。
　　现在他知道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现在他想随便找个大学上都有点困难了。
　　人就是不知道满足，学美术前，连个三本都不敢想，学了美术后，文化课往下降了几个吨位，就开始飘飘然连三本都不放在眼里了。
　　“交大多少名？”
　　“四十五。”
　　“省内还是全国？”
　　“……省内。”
　　刘乔睿抽了口烟，眯着眼睛闲闲地把烟吐在他脸上：“文化课能过五百分么？”
　　杜临猛地抬眼瞪他，却先被烟呛得咳嗽了几声，开玩笑，文化课能过五百分的话他还学美术干嘛？！
　　“不能。”
　　“那你能考多少？”
　　杜临憋了半天，才吐出一个数字。
　　刘乔睿听清了半天没说话，他实在没想到杜临看着机灵个小孩，文化课却这么烂。
　　“还有一个多月就考试了，咋办呢小师傅。”杜临茫然地看着他，也没指望刘乔睿能有什么办法，只是觉得他比自己年纪大，寻求个心理安慰。
　　“我也不知道。”刘乔睿摇摇头，掐灭烟头。
　　杜临泪奔地捶地：“早知道美术也这么难，小爷早就该去上个技校啥的，不去参加这劳什子的高考了。”
　　“找个替考吧。”
　　他猛地抬头，感觉耳朵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隐秘。
　　“让你家人花点钱，找个替考，通通关系，或许能成。”
　　“这……这可是作弊。”
　　刘乔睿嗤笑一声，没说话。
　　“这行得通吗？”杜临的心思有点儿活络起来，仿佛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回去问问你家人，或许行得通，这我也说不准，”他说着站起来，活动了下腿脚，看样子像是想回学校。
　　杜临也跟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对刘乔睿说：“那我先回去了，不耽误你上课了。”
　　刘乔睿站着没说话，杜临直觉自己讨人嫌了，带着沮丧转过身。
　　刚走了两步，眼前地上有影子追过来，杜临扭头一看，刘乔睿跟他并肩走在一起。
　　“……你不回去上课？”
　　“快放学了，先去吃饭。”
　　虽然知道刘乔睿生性冷淡，但人情世故有时候还是会顾及到的，如果让自己就这么走了，这样也太尴尬了点。杜临对刘乔睿追上来的举动作此解释。
　　毕竟打扰到别人还是不好意思的，杜临暗暗告诫自己下次再不要这么鲁莽了。

　　抽风似的去找了刘乔睿回来，杜临感觉也没多大意思，在学校老实了几天，跟一个同学渐渐熟了起来。
　　那人叫李非，坐他斜后方，戴着个眼镜，其实刚来那会杜临就瞧他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再加上教室纪律很严，他也懒得跟人套近乎，于是入班一个多月了，两人还是第一次说话。
　　那天中午杜临的床铺晒出去了，午休时间没法睡觉，于是吃完饭就留在教室玩手机。
　　当时李非也在，只是他在看书，偌大的教室里除了满眼的书籍就是他们两个人。
　　杜临趴在桌子上一手当枕头一手刷微博，刷到一条搞笑的段子，爆笑出声来，整个人跟着颤。
　　“笑什么呢，吓我一跳。”
　　他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在看书，于是收敛了笑声，胳膊枕酸了，直起身来甩甩，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他就看到对方还在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一张卷子，面带友好的笑容。
　　杜临一怔，也跟着笑了笑，扬扬手机：“上网呢，看点无聊的东西。”
　　“你不午休啊？”
　　“哦，被子晒出去了，床上没法睡，你复习呢？”
　　“也没，随便看看。”李非说着，抬手扶了一下眼镜，他本来就皮肤白皙，手持书卷的样子更显得文质彬彬。
　　杜临对他颇有好感，于是就话多了几句：“怎么觉得你眼熟啊，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刚开始我也觉得你眼熟，后来才突然想起来你是跟李煦认识，”李非说着笑了一下，“我也是从二中转来的，比你早一年，高三就过来这边读了，我是李煦的堂哥，以前见过的，你们几个经常在操场上踢足球。”
　　“啊是！”杜临眯眯眼睛，一副想到了什么的样子，“我知道我知道，你以前在英才班，最顶楼的，高一的时候常见你从我们教室门口路过。”
　　英才班是二中的特色，就是全年级前一百名才可进入，英才班实行小班教学，总共四个班，每个班二十五人，教室一律安排在顶楼，除了英才班就是老师的办公室，这样既保持了安静的环境，同时也方便学生问问题。
　　李非不好意思地笑笑，“什么英才班……二中不行，就算是英才班也没多大把握，一到高三家里就给我转校了，你怎么也来了，我记得你是画画的，又不学了？”
　　看吧，说好听点你是学艺术的，在外行眼里，你就是个画画的，画画什么人都能干的事，是个人都能画两笔，这样还考大学，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掉馅饼的事。
　　“呃……我也是家人给转的，想让我好好复习文化课。”他能说是因为想在家多玩几天才非要转学以拖延时间，而家人却火速给办好手续的吗，当然这话不能说。
　　“这样啊，我记得画画的对文化课要求不高啊……”
　　——又是画画的，文化课要求不高，要求不高就能不重视了吗？就能不用转学继续留在二中过以前的日子了吗？那时候的成绩惨不忍睹，在他眼中艺术生考大学只要保持那样的状态就够了，真是可悲啊……
　　杜临一腔热血涌在喉头吐不出来，他也没资格吐，他有什么好吐的，艺术生不容易，可不关他杜临什么事，要说句学美术受苦了，他还得汗颜——画室找的是条件中上的，住宿是挑的最好的，生活费一堆堆的，参加个艺考就是旅游的——说到底，谁让你学美术了？你爱好吗？你爱好你去业余啊，你要真一心扑这上面了你倒是考出点成绩啊！
　　杜临又想到自己那张大圈的过关证，心里一片黯然，还有五个学校没出来，仔细算算，也该到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