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千山向晚

1、神之鱼轻

　　神之子啊，请合上正张开的双手，莫要妄图拥抱自由。

　　又做梦了么眼前只剩一片白茫茫，无边无际。这个世界太过寂静，只一遍又一遍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宗教般的肃穆在耳边回荡，仿佛是惊雷，钝钝击入心脏。

　　莫要妄图拥抱自由……自由……妄图……

　　她伸手想要抓住这个混沌之中唯一的光亮—一颗星辰蓦地出现在她前方。她伸出的双手却被一声声回响断然击落。没办法，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抓不到。

　　那样长……那样长的梦。

　　明明知道是梦，却没有办法醒过来。商，我就快撑不住了啊，你在哪，你在哪儿啊……

　　泪水倏尔从眼角滑落，而鱼轻仍紧闭双眼。秀气的眉间越揪越紧，苍白的脸上一直一直没有血色。

　　又入梦魇了么？该叫醒她了。风尘仆仆的男子敲门无果后，一进来就听见一袭青衣的女子近乎呓语的抽泣声。

　　“鱼轻，鱼轻，我回来了。”男子轻拍着青衣女子的肩，耐心而坚定地一遍遍叫她。

　　一只苍白的手迅速抓住他搭在她肩上的手，那么用力，好像于沧海中抓住的浮木。

　　有谁，温柔的唤她。鱼轻感到光的刺痛感，慌忙之中抓住了了那个唯一温热的东西。

　　“商…”鱼轻唤着那个名字，却听见一声叹息。她突然惊醒，那声叹息不是梦是真实的，就在耳边，是真实的。然而一抬头，那张熟悉而俊朗的脸将她彻底拖回现实生活，猛然放开紧握的手。

　　男子到不在意她的举动，落落收回于身后，“奉陛下之命，苏措再次登门拜访。”

　　他深深注视那双曾无数次回绝了他的眼睛。有多少次，她在梦魇，而他将她唤回。刚刚抓住他的手粗糙而干枯，完全不似是女子该有的，甚至不如他的手。在看见那个青衣女子因虚弱而近乎透明的脸后心里突然安定下来。是啊，每次看见那张如大地苍兰的素颜，他就不由自主地感到温暖和宁静，即使他每次都被毫不留情地推出门，即使这温暖在他的生命中不能长远，即使这份温暖是他所不能奢望的。

　　鱼轻心里一沉，三年了，他每隔三日上门恳求从未间断。她究竟要怎么做才可以让他明白。一想到此，她轻轻摇了摇头想赶走脑子里一石激起的剧烈波动。

　　苏措见她摇头，扯着嘴角笑了笑好像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果，正准备抱拳告辞却听见她难得的开口，“我认输了，苏措”鱼轻挑了挑眉，眼里却仍是悲悯和茫然，“你可以答复易王了。”

　　短短的一句话瞬间震住了苏措，他等到了，终于让他等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以免露出太大的震惊，这个最负盛名的铸剑师—鱼轻，终于是点头了。

　　铸剑一门是足以威慑四方的名号，连君王都避让三分。而鱼轻正是铸剑师唯一的传承。她的名字如雷贯耳，但见过其人的却寥寥无几。谁能想象一个安静如风的女子有那样一双手，曾打造出“湛泸”这般的惊世名剑，几乎是王权象征的“湛泸”有着“得之者得天下，现于世则国盛”的誉赞。

　　而五年前，那把名剑却像空气一样于世间消失了，以至于一眼之间天地突变，北方北国、南方周国、西方晋国、东方易国与越国战火不断五分天下。这样的乱世让人更加相信那个传说：神之鱼轻，铸以富世，毁以倾国。而处在流言舆论漩涡之中的铸剑师却同当年的“湛泸”一般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受命跋涉两年寻到了她后便开始里三日一度的造访。于是就这样持续了三年，他都快把鱼轻当做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今，她终于答应再次铸剑了。内心的狂喜充斥了整个胸腔，他迫不及待想要去答复易王。

　　但好像心里有一根弦，断了。

　　鱼轻扫了一眼苏措因死死握住而发青的双手，眼色一黯，旋即惊讶地起身。眼前清癯孤傲的男子竟双膝着地，向她深深俯身。“苏措，你不必…”仿佛是被什么堵住了胸腔，让她无法开口继续。

　　“苏措代易王陛下，代天下苍生感激不尽。”苏措起身出门，他站在门口，挡住了阳光，却回头向着鱼轻微笑。

　　耀眼的光芒啊，果然是与她全然相反的人么。鱼轻眯着眼，目送他策马扬长而去。

　　可是苏措，你也相信那个传说吗，惊才绝艳如你竟为了那个如梦幻泡影的传说不顾一切地为所谓的天子贡献自己的全部，还是以影守的身份。无法行走于阳光下，成功后无汝之名，失败后亦无汝之名。世人说我与“湛泸”如空气，来去无踪影。那么你呢，是尘土么，星辰陨落留下的在世间兜兜转转的尘土。

　　是的，从三年前见到这个人时她就知晓这个拥有漆黑如夜双眼，黑衣黑发，微微颔首的男子的用意。她只需再铸一把剑交与他的国主，世人便会相信这场分裂会结束，战火会平息。他，也信。

　　悲悯的神色再次覆盖她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