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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筝娘今年已经二十五了。他从十五岁进了府,十年来没有出去过。
这就好比养一只狗,养久了,也不怕它逃——因为这里是个笼子,外头,不过也是个大笼子。
可狗偶尔也会吠几声。但是,筝娘连哭都没有哭过。
——各安天命。
他记得自己被送进来之前,那人告诉他。然后轿子的帷幕被放下,从此,孔雀东南飞。
进来了,决定留下,决定走上这不归路——那就谁都救不了你,你也救不了任何人,不能再去怪任何人。不管后果是咎由自取还是自作自受,他都要忍着。
心里,默默想了一会,他便起身,觉得旁边有毛茸茸的什么,他才发现一个小家伙伏在他身边——那是一只猫,白毛黑纹,尾巴却是棕色的,小家伙蹭蹭他,又跳到他身上。筝娘看着它琥珀色的眸子,忽然笑了笑。“我可没鱼干喂你,你从哪来?”
猫好像听得懂人话,叫唤了几声,跃了下来,站到了亭子最北边,开始追着自己尾巴。筝娘看着,不知不觉就抱着膝盖坐到椅子上,像个孩童一样,看着猫,好像在研究什么。猫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比如小时候,或者就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温和动物时的惊奇——但那都不重要了,现在的他想的越多心里越难忍,所以他不敢再想,站了起来,绕过了猫走出凉亭。
那猫却不依不饶跟着他。
筝娘忽然回忆起一个传言,猫只跟着干净的东西——他想了想,又觉得可笑,拿脚尖逗玩那小家伙——他不干净,不管里头外头都不干净,所有自诩干净的东西最好离他远远的。他逗着逗着,便停了动作,不管猫还是不是跟着后头,径自往伙房走。伙房不会让猫狗进去,不久这小家伙就会被揪着脖领扔出围墙。
一个人忽然打远处走了过来。筝娘停下脚步,他认出来,那是春溪,原来也是九爷的床边男宠。
春溪和他不同,他是被九爷买回来的,而筝娘是被“赏”进来的。
买回来的,大多都是走投无路,举目无亲,进来了,生死一辈子到死就随着主子;“赏”的,却是主子的主子赐的玩物,再怎么糟蹋,人样还是要有的——当然,要杀的时候,上面也是不会管的。
春溪是二十岁进来,现在已经三十岁了。他和他娘到了京城,娘亲却暴毙,要安葬费,他不能等太久,只能把自个卖进来。现在虽然甚少侍寝,但是九爷念着旧情,还是把他安排在东阁,辟一块地给他住。偶尔筝娘体弱时,他也会去代替筝娘。
春溪见了筝娘有些惊讶,走上前行了一个礼,“筝娘今的怎想着来了?”他容貌举止都不及楼里调教出的小倌,但是也自然,筝娘施然道,“准备晚宴的事。”
春溪道,“这种事吩咐下人一声不就罢了?”
筝娘道,“今的客人比较难伺候,还是去一趟打个紧,免得出岔子。”
春溪笑道,“又有什么难缠客人要来?上次来了一个李员外,官小腔大,弄得鸡飞狗跳,还不要命的要你陪酒过夜,最后还不是被九爷一顿打扔了出去。”
筝娘道,“上次让春溪公子看笑话了,这次可没有白看的。”他顿了顿,道,“我要是不知道当时李员外杯里的自酿米酒怎么变成陈年老酒,那,早就随着红鸣一道上路了。也不枉春溪公子一片苦心。”
春溪脸一红,打了个哈哈,“这话可不中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筝娘打断他,“所以今的九爷要我要亲自看着,若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趁早补救。”他把脚边的猫抱了起来,放到春溪怀里,“还有,这猫……公子认得是哪家的吗?”
春溪把猫看了看,往边上一扔,猫叫了一声,急忙跑回筝娘脚边。春溪道,“九爷素来讨厌猫狗,怎么会养?估计是走围墙进来的。”
“想想也是。”筝娘看着蜷缩在脚边的小家伙,“待会找个空,给它一点吃的,然后就叫人给弄出去。”
事情都差不多打点完,筝娘出了伙房,下人们已经陆续开始布置起来。他感到□□还是钝痛,便靠在墙边休息片刻。一个闲望的人看见了他,便走了过去。
“筝大哥别来无恙?”
筝娘抬起头,现在这样称呼他的,恐怕天底下就一人。
“小将军好。”
秦图阙没有穿战袍,只是换了一身便装,看起来年轻许多。其实他也不过十七岁。“别和外人一样叫我,要是筝大哥,叫我图阙好了。”
秦图阙是五皇子之子,自幼随父征战,胆大心细,武功超群。十七岁便能击败大内高手,从此名声大振。一年前暑节来九爷府中小住,遇上了筝娘。这孩子也不管甚身份,谈的上的都当兄弟,倒是没看不起筝娘的行当。今日他将军府要打理,便决定暂时住到这。
“筝大哥脸色不好,是不是不太舒服?”
筝娘想了想,也不打算瞒,“那被塞了东西。”
秦图阙问,“哪?”他以前几乎就是在战场度过的,对于床底之事几乎是毫无了解。
筝娘叹了一口气,“没甚,肚子有点不畅罢了。”有些人天生就是那么干净,怎么也染不黑。
秦图阙问,“要不要让人做碗芝麻糊?”
筝娘道,“不用。伙房已经够忙了,不要再去添乱。”他又休息了一会,秦图阙也没有打扰他,就静静在一边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