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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无痕 ...

  •   宁阳彼时正站在宫内看着碧蓝的湖水在清风下微微荡起涟漪,一圈一圈的,如她的心思飘荡不定。湖边的柳树早已开始飘絮,仿佛漫天雪花飞舞,这么快就到了柳絮飘飞的时节了呵!

      清澈的湖水映着宁阳如玉的容颜,戚色隐隐在眉间纠缠。额角的伤口在草药的作用下还是有些疼痛,她缓缓抚着酸痛的胳膊,昨夜的事恍若一场离奇的梦,可额角的伤,肩膀的疼痛偏偏提醒她那是真实发生的,先生竟然会那样粗暴地对待她!在他们许心琴瑟,结盟凤凰之后如此粗暴地对待她!

      她终于明白那天在南峰山她和明溪听到的是什么,是两万战俘被活活坑杀的冤魂哀号之声啊!只是明溪一早就知道了,而她,却被生生蒙在鼓里!

      有清泪徐徐落下,滴落在湖水中,引来一阵鱼儿追逐嬉戏。鱼水同欢,只怕此生是不可能了吧?曾经的一直都很美好,只是君如陌上尘,可以随风走远,而我只能似堤边絮,过了季节就不能存在。每当看到柳絮飘飘的时候,总会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凄美的画面。

      先生昨夜不顾生死安危直闯大殿,至今未有消息传出。他到底怎么样了?如果按照明溪所言,李斯和赵高对先生颇为忌惮,又加上私通逃犯之罪,先生岂不是……

      “公主。”身后有人轻声唤她,温柔的声音如幼年在赵国时王兄为她抢来的糖人一般让她身心觉得舒服。宁阳转身看时,却是一直深居简出的无痕。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仔细风吹着伤口,要是得了伤风可就为难了。”无痕不愧是舞姬出身,行走间婷婷袅袅,弱柳扶风都比不过她的腰肢柔软,好似一条随风飘扬的丝带,风情万种。

      宁阳淡淡一笑,她与无痕并不熟悉,只是偶尔见过她的舞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她的母后当年也该是这般风华绝代吧?不然何以打动父王,以舞姬身份成为秦国王后?只是如今因为秽闻,她已有半年多没有见过母后了。大臣们曾经数次规劝王兄接回太后,为天下人做个忠孝的楷模,王兄只以让太后静思一段时间为由推诿了。

      想到此处,低低地叹了口气,言语间不免有些怅惘:“吹着了又怎么样?反正王兄现在是不爱我了。”

      无痕浅浅一笑,一手轻轻搭在宁阳肩膀上,柔声道:“这可不是胡说呢?你王兄最疼的就是你了。”
      见宁阳表情有些痛苦,肩膀也微微侧着,似乎在减轻她手上的力度,无痕赶忙放手问道:“你肩膀怎么了?”

      “没事。”宁阳不愿多说,佯装在看湖中鱼儿争食。

      等了良久也不见无痕说话,宁阳诧异地回过头,见她正拿着几枝嫩柳条在编着什么,黑缎子般的乌发低垂胸前,娴熟的样子忽然可亲起来,猛然想起她和明溪的关系,不禁脱口而出:“你和明溪……”

      “公主说什么呢?”无痕仓皇抬起头拦住她的话头,紧张地四处看了看,紧张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宁阳见无痕一扫往日温顺柔婉的形象,不禁一笑。她是公主,自然不知道作为君王的妃嫔要如何担惊受怕。

      男女私情,本就是君王最忌讳的。

      “是明溪告诉我的。”宁阳一时好奇心大起,韩非如此误会她让她伤心,可是她恨不了他,明溪痴情伺机来到秦宫接近无痕,如果韩非能有明溪一半她该有多开心啊!

      谁知无痕听到此话并未有太多反应,她只是继续低头编织柳条,不一会儿一个花环便好了,又随手折过几朵早开的牡丹穿插其中,看起来十分精巧喜人。

      “送给你,”无痕将花环轻轻戴在宁阳头上,端详了一阵子才笑道:“明溪是不会告诉你的。”

      “不,就是他告诉我的,他进宫,还是我带他进来的!”宁阳最怕别人不相信她,又偏偏赶上韩非误会了她,不免有些急躁了。

      “是吗?”无痕走至湖边与宁阳并排站立,摘了嫩嫩的柳芽投在水中逗弄着鱼儿,柔声细语如水中的涟漪:“那公主想怎么样呢?是要向你的王兄告发我们吗?”

      宁阳将花环摘下来拿在手里,看着无痕那如画般的侧脸有些语塞:“我可没有想过要告诉王兄!不然,你觉得王兄会如此信任明溪吗?我……我只是……”

      “你喜欢韩非,一直喜欢。可是他一直远离着你,你想问我怎么办,对吗?”无痕来秦宫多年,察言观色,揣测人心,于她如同家常便饭一般自然容易。

      秦王性情暴戾,若不是她机灵,只怕早已死在他的虐待之下了。饶是如此,她也不得不忍受身上偶尔的青伤。她活得很累,可是她不得不活着。

      许多时候她都喜欢沉默,不是她天性寡言,只是她不知道她该说什么。有时候,真的很想放纵自己,痛痛快快歇斯底里发一次疯,不要这么压抑这么如无波古井,死水无澜。有时候,觉得自己拥有整个世界,一瞬间又觉得一无所有。

      秦王宠她,却不容许她有丝毫的心思不在他身上,动辄就是拳脚相向,过后却又忏悔不已。她曾经无数次看着这个在自己怀里熟睡的人,想一刀结果了他,这样她就可以为自己的国家报仇,让自己得到解脱。

      可是,也许他只是一个无父母关爱的孩子,在她面前时而暴戾时而温柔,因为早年在赵国做质子,因为她是赵国人,所以他对赵国一直怀有最痛苦的记忆。是她天性悲悯么?她知道,自己无法下手杀他。

      “公主,任何事都是经不住时间的考验的。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后,现在所谓的伤感挫败失意痛苦,也许早就烟消云散,找不到一丁点儿痕迹了。所以,还是高兴些快乐点儿,看清路往前走,穿过这片不见日的密林,就能看到阳光了。”

      无痕突然在半晌的沉默之后冒出来这么一段话,意味深长的神情让宁阳一愣。

      “什么意思?平白无故说这些丧气的话。”宁阳以手支颐,胳膊肘支在冰冷的栏杆上,一股盛夏时骤然落进水里的寒意深深涌进心里,如昨晚韩非的声声怒吼印在她的心里。

      见无痕沉默不语,一股不祥的预感刹那间在脑海中迸现,她不敢置信地问道:“先生他是不是……”

      无痕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是经常伴在秦王身边的人,消息自然灵通。

      犹如晴天一声霹雳,宁阳瞬间呆在当场,她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担心有些颤抖:“你确定?”

      “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的。韩先生,已被押往云阳监狱,那是关押死囚的地方。”无痕一双眼睛无波无澜,心中却翻江倒海。宁阳和韩非,她和明溪,在这个战乱动荡的年代,他们都注定了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吗?

      “你要往哪里去?大王在正殿!”无痕看着宁阳拔足跑远的身影,急忙大声提醒道。

      明溪,我果真是下不了狠手的人。即使她是他的妹妹,我依然想帮她。就和你一心想帮韩非一样,明知他活着会助秦王灭了我们的国家,你依然想去救他。

      —————————————————————————————

      “宁阳,你还没有闹够吗?”秦王冷峻地出现在正殿门口,负手而立,众侍卫连忙放宁阳进去。

      秦王深不可测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宁阳,方才宁阳因为他避而不见而擅闯禁卫,已闹得沸沸扬扬,满宫皆知,完全不似往日那个可爱听话的妹妹,令他颜面尽失。

      宁阳几步并作一步直接奔到秦王面前跪下道:“王兄。宁阳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什么事?说吧!”秦王抬头瞟了一眼众侍卫,用眼神示意他们即刻退散。

      此时四下无人,宁阳终于忍不住哭道:“王兄,云阳监狱乃是死囚之地,你真的要处死韩先生吗?”

      “哼!”秦王冷哼一声,怒火瞬间燃烧,“寡人对他是何等恩遇何等厚望?是他存韩之心不死,自绝于我大秦!”

      宁阳竭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使自己理智起来,她深知,自己此时的求情,已经关系到韩非的生死了,稳住声音替韩非辩解道:“先生洞明天下大势,自请弃韩,怎说是存韩之心不死?”

      “寡人重用之才,必须要忠心绝对于我大秦!”秦王转身背对宁阳,不愿再与她争论。

      可笑,小女子怎可知道忠心对一个君王的重要性?

      宁阳见秦王意欲离开,一把牵住他的衣角不放手:“王兄能容天下,难道就不能容下先生一点点故国之请吗?”

      “他不是一点点!”秦王有些失态地怒吼道,“他是刻骨铭心,丧心病狂!”

      “先生乃深明大义之人,如果没有坑俘事件……”

      秦王突然暴躁地提住宁阳的衣领,面面相对,他的脸看起来竟然十分狰狞:“坑俘怎么了?坑俘怎么了?你也要学他来教训寡人么?”

      宁阳被陷入癫狂的秦王吓得膝行后退,但想到自己此番目的,面前这人又是自己的哥哥,不由得语气软和了些,试图以往日情谊来感化他:“王兄,你可记得当年你我兄妹共同仰慕圣贤,求贤若渴盼望多年?十万大军强作请柬方请来先生入秦辅佐,本以为先生归秦王兄遂愿,收复六国一统天下指日可待,谁料想坑战俘风云突变,分明是朝廷中有人弄权,王兄你怎么就看不清楚呢?为免两国百姓征战困苦,先生决定弃韩,你可知这千万重的耻辱他要怎么承担?先生一片赤诚苍天可鉴啊!”

      秦王似乎有所动容,他其实是不想杀韩非的,只是韩非此番说话的确触怒了他,一气之下关押他而已。

      宁阳趁势继续劝道:“求王兄放先生出来吧!先生著书立说十多年,王兄你是深知唯有他的法学方可助你一统天下啊!平六国建万世功业,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若是先生遭遇不测,小妹我当初访师拜师又邀请他来咸阳,岂不是害了他?又有何颜面继续活在世上?”

      秦王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寡人并未治他死罪。”

      “真的?”宁阳喜出望外,正要再说什么,赵高却探头探脑地进来插话道:“公主,李廷尉已专程赶往云阳监狱,只要韩先生回心转意……”

      “什么?李斯去了云阳监狱?王兄,请允许宁阳前往云阳探望韩先生!”李斯竟然去了云阳监狱?宁阳的后背惊出一身冷汗,白虎之事她是清楚的,李斯这一去,只怕先生……

      她不敢再想下去,跪在地上恳求道:“王兄!你就让宁阳去吧!王兄!”

      秦王正要喝斥宁阳胡闹,猛然想起宁阳方才说朝中有人弄权,联想到李斯指引战俘,心下也忐忑起来。他立在那里默然良久,终于做了决定:“去吧!”

      “谢王兄!”宁阳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立刻起身朝外面跑去,不一会儿秦王已看不见她的身影。

      “赵高,你有什么话要对寡人说吗?”秦王突然看着门外的柱子出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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