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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第一百六十二节 ...

  •   洛阳大殿内静得出奇,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焦急地望着殿外连绵的雨雾,龙位上的曹睿神色凝重,他不安的旋转着手中的铜钱,那枚铜钱与金案摩擦的声音,和着单调的雨声,在大殿内回响。
      突然,曹睿咳嗽不止,铜钱滚了下来,沿着玉阶向下滚动。
      “怎么还不来,太尉领兵去了辽东,百日已过,战报也该到了?”曹睿忍耐不住内心的焦虑,有些失态的脱口而出。
      这时,一个士卒高声呐喊着跑入殿内,浑身被汗水和雨水浸透,却见他喜不自禁回禀道,“回皇上,太尉已率军攻破襄平城,公孙渊父子皆被斩首,如今太尉正挥师回洛阳途中,想必再过一月便可回朝。”
      曹睿强展笑颜,顿觉身体不支,急唤张公公扶他下朝。
      众臣见曹睿面色惨白,皆大惊,面面相觑,匆匆退下。曹爽面色沉重,与夏侯霸结伴离开,钟会也不语,独自走开。
      洛阳的雨季,总是来得迟些,而且又显得如此短暂。宫苑内的花匠们,各自抱着一盆白色的荼蘼花,步履轻盈地来回奔走,他们彼此间说笑着,那声音仿佛雨后盛行于洛阳的季风,遥远而孤寂。
      花匠们正在冷泉亭附近搭造一片白色荼蘼花海,平添一抹如雪的忧郁格调。
      其中一花匠不解的问,“真是怪了,为什么偏偏每到这荼蘼花盛开之时,皇上就命咱们把这花搬到冷泉亭,年年如此,是何缘故?”
      稍年长的花匠笑了,指向冷泉亭,低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昔日的文昭甄皇后最爱在冷泉亭赏花,原先这亭子溪畔栽满了各色奇花异草,只可惜甄皇后去得早,先皇也不知怎的就把那些花草全移走了,咱们皇上是个孝子,自然怀念他的母后。”
      张公公听到他们在那里窃窃私语,顿生不快,当即斥道,“你们可都仔细着,再在那儿胡言乱语,我定重罚,皇上待会便要过来,你们还不抓紧干活,磨蹭什么呢?”
      那些花匠们听了这话,都垂下脑袋,纷纷各自干活去了。
      却道这冷泉亭以叠石为山,引湖为泉,作小亭于其旁,因地势偏高,景致清凉,三伏之中绝无暑气,真乃蓬莱之仙境。夜间更听得溶溶水声,闻得淡淡花香,撩人心扉,沉醉不知返。
      待月初上,亭中摆上御榻,屏几、酒器,西畔荼蘼花间一班教坊工,箫韶齐举,八音并作,缥缈相应,如在霄汉。曹睿自举金盏,侧耳聆听天乐之声,暂且忘却身上的不适。
      月娥闻声赶来,绿珠手执彩纱宫灯,盈盈在前,月娥走进亭内,微微一笑,“皇上,今夜好兴致,不知可曾服了药,臣妾可记挂着皇上的龙体哪。”说着上前夺过他手中的酒杯。
      柔和的月光映照出他如斧削的轮廓,粲然一笑,立时吩咐张公公取来白玉碾花杯,又递给月娥,笑说,“此杯盛酒,更为香醇。”
      月娥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形似钵而小,做工极为精致,抬眸笑问,“单单只此一只,还是宫内皆有?”
      曹睿凤眼扫向静谧的泉水,笑靥如花,“这白玉碾花杯乃朕母后昔日所用,别宫自是没有的。”
      月娥自悔失言,但转念一想,他的母后岂不是甄氏,也就是叔叔袁熙的原配夫人,论理来说,该叫她一声婶婶才对,只可惜她半途改嫁曹丕,落得个不贞不洁的坏名声,难怪袁氏祠堂没有她的牌位。
      她面孔微沉,将白玉碾花杯丢在案边,自去拿别的玉盏盛酒。
      “怎么你不喜欢?平日里我可不舍得拿它出来与嫔妃用,你可算头一遭了?”曹睿用一种颇有玩味的眼神凝视着她。
      “臣妾怎么敢当呢,皇上还是自己留着用好了,算臣妾没福罢了。”月娥扭过脸去,望着银光闪闪的泉水,若有所思。
      曹睿又命那班乐师退下,还打发了张公公与其他宫女们去别处候着,冷泉亭下唯有他与月娥二人而已。
      “朕的母后生前最爱荼蘼花,不是因为它的娇艳,而是因为它的盛开,预设着群芳的凋敝,就如朕的母后,她在后宫独有的美丽,却以凄凉而终,父皇对她的宠爱,也不过如此,或许在她一生之中,仅有的盛开不是在洛阳皇宫中,而是在遥远的冀州。”曹睿望月长叹,黑濯濯的眸子里透着几许哀凉。
      月娥不禁投来鄙夷的目光,冷冷一笑,直面他,“皇上,你错了,是因为她最愚蠢的背叛,使得她只能痛苦一生。”
      曹睿忍不住伤感的落泪,霎时又止住了,他望见月娥孤独的倚着阑干,游丝般的笑容划过脸颊,又问,“何谓背叛,只因为母后抛弃了一段毫无意义的婚姻,在朕看来,母后只是为了挣脱不公的命运而作出最为强烈的反击罢了,其实你与朕的母后是一样的,袁月娥,朕说的对吗?”
      月娥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是惊诧,还是忿恨,她只觉眼前潮湿一片,脑间也不再清醒,也许积压了太多太多,犹如阻挡不住洪水的堤坝,所有的情绪都瞬间爆发出来。
      她猝然转身,狞笑道,“是的,皇上终于明白过来了,我是谁,我为何会来到宫中?我们袁氏一门的绝迹,全拜曹操所赐,而甄氏背叛了她的丈夫,你也不可避免的遭受着无数阴魂的谴责,魏室血脉同样会遭到无尽的诅咒,这就是我来此的目的,我要亲眼目睹这一切。”
      曹睿勉强站起来,从双瞳中透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端详过月娥了,他走近来,伸手轻轻拭去月娥面庞的泪珠,神色异常的凝重,沉声道,“为了所谓的背叛,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直到今日,朕都从未看见你真心的笑过,若脱去那层仇恨的面具,你可曾爱过朕?”
      这一问,问得月娥肝肠寸断,一直默默告诉自己来到宫中便是报仇,而此刻却真正的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才是她苦苦挣扎的漩涡,蚀骨的爱意正慢慢湮没旧时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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