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二十八)下 ...
-
可能是先天的血缘,雨果看到外公虽然还有点怯生生的,但是被外公眉开眼笑哄了几句,再加上车上一大堆的玩具零食的引诱,很快就乖乖投进了外公的怀抱。
甘子轩和若饴一起上了爸爸派来的车,还没开出小区大门,若饴就发现他的车停在一片树影下,和她家的那栋楼有点距离,可是一抬头,却正好能看见她家的窗户。
他衣服都没换,头发也是乱蓬蓬的,刚刚走出来的时候,只觉得脸色灰暗,一双眼睛水色迷蒙的。
不禁侧头问他:“甘子轩,你昨晚……”
“嗯,一晚都在楼下。”他也不隐瞒,“看你慌得没头苍蝇似的,又那么不会照顾自己,你说我能放心吗我?”
“那你还不回去休息,你看你,眼睛肿得都快成金鱼眼了。”若饴埋怨地说。
“过意不去了吧,过意不去就让我靠靠。”他自说自话把头靠在她肩上,打了个呵欠,“困。”
若饴知道赶不走他,其实也不想赶走他,就让他靠着,低声嗫嚅了一句:“又让你受累了。”
他无可奈何地叹气:“唉,谁让咱就是操心的命哪。”
若饴转过头去看他,或许是他的眼睛太生动,闭上以后整个脸庞都比平时安静许多,嘴角还带着笑,映着窗外的淡淡晨光,让她的心情也舒朗了起来。
澄禾镇很小,盛家又有名,大部分人都认识盛慧珠,但也都说没见过,爸爸在市区动用关系发动了一批联防队员密切关注,暂时也没收获,若饴决定还是到浙江那个小村子再去找找。
那个村子在山间,导航都找不到,一路七拐八拐,用了六七个小时才到。
是个没有被旅游的痕迹践踏过的悠远古村落,晚来欲雨,天色青苍,浅黛的微云宛如涂抹在天际的水墨写意,大概最近雨水多,天空下大片的田地里都汪着白晃晃的水,边上远远近近卧着无数黑瓦平房,墙面都已泛着灰色,树影淡远,大多只剩了稀稀疏疏的树杈,一道溪流不知从何处逶迤而来,半隐半现在两岸的花木扶疏之间。
“真是个好地方呢,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啊。”甘子轩感叹。
可惜若饴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她站在田埂上给好几个过往的老农看了阿姨的照片,得到的回复都是摇头。
甘子轩想了想跟她建议:“这里有没有派出所或者村委会什么的,咱们先了解一下有没有对那时上山下乡比较了解的人,说不定能有点线索。”
还是他想得周到,没他若饴估计自己办什么都抓瞎,可是村委会里的工作人员早就下班了,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
说明了缘由老头倒很有兴趣,他的口音很重,若饴大概听出他对那会儿的事还挺了解的,赶紧把那本相册拿出来给他看。
“盛……“老人皱着眉一时想不出。
“盛慧珠!您认识她?”若饴惊喜万分。
“嗯,那时的女知青里,她是最出挑的,又漂亮又能干,还能说会唱的。”
“那您知道他们当时住在哪儿吗?”甘子轩插了一句。
老人沉吟着:“那时候有个专门的知青宿舍的,好像……靠近山边,还挺远的。”
老人想不起来了,不过很热情地帮他们到周围又去找了几个老人询问,大家七嘴八舌地总算指出了一条路,一个会说普通话的老人还特别告诉他们:“就在再世桥的这一边,要是过了桥,就到山里了。”
“再世桥?”若饴和甘子轩都很好奇。
“这个嘛,有个典故,”老人像说书似的说开了:“说是古时候啊,有对恋人,因为家里反对,两个人一起逃出去了,家里人在后面追,他们逃到了山前的那条河,无路可逃了,就在河边的一棵老樟树上刻下了两个人的名字,表明他们来世也要在一起,就投了河,后来村里人在那里搭了座桥,让相好的男女不会再绝了路,也流传下来一个说法,要是相好的两个人一起走过那座桥,而且在老樟树上刻下名字,那么,他们再世,就还能碰上。”
“说来,”那个看门老头很有兴味地补充:“当年,不知道谁,还偷偷把你阿姨的名字刻在了上面哪,唉,那个年代,相好也都是偷偷摸摸的。”
甘子轩和若饴对视了一下,那里看来不能不去了。
只是这村子都是小路,车子开进来已经不容易,再要到那里只能走过去。
天渐渐地暗下来,阴云压得越来越厚,若饴加快了步子。
“要是能找到你阿姨,倒真是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甘子轩在她身后打趣。
这一下提醒她想到了甘子轩的腿,这里乡间小路坑坑洼洼的不好走,他早上在澄禾已经跟着她跑了一圈,不知伤腿撑不撑得住。
“甘子轩,你腿不行,要不你先上车上坐着,我让司机陪我去。”
“当我老弱病残哪乐若饴,没事,绝不拖你后腿!”甘子轩很轻松。
他刚刚没让她看见自己吃止疼药,现在腿是没那么疼了,可整个人头重脚轻,浑身骨骼,甚至到牙龈,都有点冷森森的疼,
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他只当太累了,现在才感觉出像是在发烧,不过看她那么急,他又怎么能有一点懈怠?
已经过了立冬的节气,江浙一带的气温却并无冬日的寒意,只是天暗得早,小山村里又比城市开阔许多,晚风扑扑地吹过来,身上感觉凉意袭人。
秋雨说来就来,下得还很大,很快淋湿了发梢肩头,而且淅淅沥沥地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地势渐渐高了,路也越走越偏僻,又没个避雨的地方,若饴穿得少,忍不住用胳膊紧紧保住了自己。
“来,挡一下。”甘子轩把身上的风衣脱了下来,连着头把若饴裹住,跟做广告似地说:“涂层面料,挡雨效果绝佳。”
若饴看他只剩了里面一件极薄的长袖T恤,急着要把外套脱下来:“不行,你这样非着凉不可,没事儿,我不怕冷,你赶紧穿上吧。”
夜色愈浓,他的轮廓已经有点看不真切,只有两瞳眼波在夜色里清亮流转:
“你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要冻病了怎么办,还不得保重自己?我不怕冷,再说了,我要真冻病了,不正好可以让你负责到底?”
若饴知道他是想让自己放松,勉强对着他笑:“你这责任太重大了啊,我可不保证有那么大的能耐!要不这样,咱们一起挡一挡吧。”
她把衣服用两手撑开举高,对着甘子轩示意:“过来啊。”
他故作正色:“乐若饴,你这算是在敞开怀抱欢迎我吗?”
若饴学电影的台词:“嗯,甘子轩同志,只要你弃暗投明,人民永远欢迎你!”
他笑,摇摇头走过来,拉住衣服的一角,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下了雨地上变得湿滑泥泞,阿姨如果真的在那里,肯定顶不住这样的风雨,若饴想着就着急,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不提防甘子轩脚下一个打滑,往前一突就跪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样?”还好她撑着站住了,慌张地问甘子轩。
“没……事儿。”他跪在那里没有起来的意思,却用手指指前面,“我想,应该是……到了。”
刷刷的雨声里夹杂着河流激荡的声音,果然,前面不远处有一座木桥悬空地架着,一直通到对面的山里。
“我先扶你靠一靠吧。”
若饴没急着跑过去,使劲想把甘子轩架起来,手触到他身上,衣服几乎已经冰凉湿透,可是又有异常的热在从衣服底下透出来。
在家帮雨果试体温时习惯了,她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额头贴到他的额头上,果然,不是一般的烫。
她一个冲动要哭:“甘子轩,你烧得这么厉害还逞什么能啊!”
他说话全没了底气:“你……再给我用额头碰碰,保不准……就好了,你的额头……凉凉的,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