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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八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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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春节过后,我们顺利进入新装修的公司,开始崭新的工作挑战。
正式上轨开工第一天,黑面神经不起民意要求,答应中午先请全公司外卖午餐,得空再正式宴请晚餐。那群比黑面神更可恶的黑心神,外卖都点了燕窝炖椰奶之类,满满几大袋外卖送到时,陶冶正好不在办公室,我哗啦啦数了几大张钞票出去帮他垫付,愤恨极了。
Amanda这几日总是在G公司和新公司之间来来回回,此时她正踏着高跟鞋一身黑色职业装从外面回来,Sue招呼着她:“Amanda,快来,我点了一客椰汁炖雪蛤给你,总监请客。”
Amanda说着“这么好”走过来,端起Sue递给她的盒子,打开盖尝了一口,评价:“黑心啊你们,外卖都要点XX酒楼的。”
另个同事奸笑道:“要不然呢?总监倒是还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总监太太刚才付的钱,肯定悔死了。”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边叹气一边偷偷笑。可那话之后,Amanda再没接话,大概十秒后,她起身说:“我做事去了,你们慢吃。”
“真浪费啊你,剩那么多……”Sue的声音。
想必,听到是我付的钱,她便一口都不愿领这份情。我只好坐在座位上叹气,再也没法偷偷笑得出。
Amanda和我作为新公司的CD各两组主管,同在一间大办公室的不同区域,共享一个茶水间一个洗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比起Amanda,我更想念心事全写在脸上的蔡碧,至少,蔡碧对我的讽刺,我随时都可以判断轻重。Amanda现如今对我的态度,总让我想起几年前的李主任,就是当空气。工作需要时,说话连眼神也懒得对准我。当然,我也确实不必为此烦恼,如果她曾对陶冶的心思是真的,我与她成为朋友的几率几乎为零。见招拆招,没招可见,不主动避之千里,也不主动靠近,这是我的态度。
她的眼神里不算友好,但也没有仇恨怨怒,就是,陌生的敌意。我呢,我自己看不见自己的眼神。
如果小说中的主人公是Amanda和陶冶,那男主人公背后的妻子一定是个平庸的妇人形象。一般剧情的上演都很老套,例如:若干年后,他们遇见,女人潇洒的独身,而男人已经有个平凡的家庭甚至有了孩子,他的妻子站在旁边温柔贤惠地对这个女人笑笑,什么也不知道。而这个独身的女子,一定会很鄙视这位平凡的太太。
如果Amanda也是这么想的,我拒绝参演这个故事。我们从来没有因为过一个男人而论过输赢,因为我和陶冶的世界,由始至终都只有我们两个在上演悲喜。
而这一切,我自然不会在不恰当的时间表露给陶冶看。
回家后,我首先奔进婴儿房,自言自语:两个宝宝,今天乖不乖啊?小的那个正在酣睡,不足半岁的小孩一天要睡十几个钟头。安静看到我进来,兴奋地拍着小手,叫着妈妈,一定要带我看她涂鸦的杰作。陶冶看见,摇摇头出去看电视了,因为我在,女儿就不会对他有兴趣,这是我最最得意的地方。无论他明里暗里对她的女儿们多么上心,妈妈我,永远才是王道。
就在我们一家几口过着宁静安稳的夜晚生活的时候,Amanda和John就在我们家附近的一间餐厅就着餐。
这是Amanda回香港后,John第一次单独约到她。只不过两年时间而已,Amanda并没有太多变化,上海的阳光雨水没有增添和减少她原本的任何东西,可是她眼里的一切,都变得太快。
“呵,才两年,Blake结婚连小孩都有了,你还不努力 ”她取笑John.
“我和你彼此彼此。”John把自己切好的一块牛排放到她盘里。
“丁蒙洁这人怎么样?”她貌似心不在焉地问出。她才不会亲密喊出我这个女人的英文名,连名带姓直呼已算客气。
“不了解,我和她接触不深。” John似乎不想让她谈到丁蒙洁。
“你都不了解?Blake比你还不懂了解女人,他却和她结婚了!” Amanda轻笑。她哪里肯把好容易鼓起勇气打开的话闸又硬生生吞回去。除了John,她不想故意对任何人打听,包括主动在她面前想八卦我和陶冶的蔡碧。
“调到H公司后,是Blake和她一个Team,不是我,他自然比我多接触一些。”John开始自己吃牛肉,吃得很专心。
“我之前见过丁蒙洁,据跟她以往一个Team的同事说,她想让谁和她多接触,她自然做得到。要是她想结婚的是你,现在就不是Blake了。”她可记得蔡碧的话,Gray,在公司里,Tim,Sam,Blake甚至王老板,哪个跟她清白过?
这个社会,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别人口中的谣言。
John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诚恳说:“Amanda,我们都不了解丁蒙洁,但是我们了解Blake,他又不是笨蛋。丁蒙洁想怎样就怎样?没这么神化吧。总不能因为Blake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就认为这个结合的责任全在于丁蒙洁。他们之间的一拍即合,总有他们自己的道理。”John实在不想说出,因为你喜欢一个人,所有你不想看到的结果,都与他无关,都是别人的迷惑和心计才造成的。
“我只是随便说说,我没接触过,自然有些猜测偏见。你没接触她,却也这么维护她。” Amanda语气有些失落。
“其实我最维护谁,你还不清楚吗。”John低头继续嚼东西。
气氛,有些尴尬。
待我洗澡完,穿着睡衣进婴儿房再看看两个孩子,她们都已经睡了,我一个个挨着轻轻吻了一下粉粉的脸颊。作为母亲,她们最依赖的母亲,我不能时时刻刻在她们身边照顾,很愧疚。
进卧室,陶冶坐在床上看流行杂志,我躺进去,指着一款说:“今天我给你的那两张中其中一件和这个有点类似,对不对?你看袖口这里,不过我想布料上可以让厂商……”
他生气地将书一关:“能不能不要说公事了太太,都十一点多了。”
“好啊,说私事,今天那顿饭的钱,请你给我!”我伸手。
他做出气愤的表情,我手一放,挑眉:“不给?没现金?那好,记账,睡觉。”说着,翻身捂紧被子,拉灭我这边的床头灯。
“才十一点多而已。”他躺下来时,把我捂紧的被子弄得蓬松,手自然环抱住我。
“奇怪了,你刚才不是说‘已经十一点多了’么?”我好笑地回他一句,没转身。他在背后差点背过气去的表情我可以想象。
在他还没完全背过气挂掉之前,我终于坐起来说出了这些天我一直想问的话:“陶冶,我怎么老觉得,Amanda,对我不是很感冒。”
陶冶听后眉头皱一下:“什么叫不是很感冒?”
“就是……她当我是透明的。”我实在不敢说“就是你妈那样的态度”。
他笑:“在我眼里,你就是透明的啊。”
“你好色情……”我怒目。
他也坐起来抱住我,一本正经:“你想歪了,太太!我的意思是,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你,那就是——透明,像透明的水一样。”
设计师陶冶今晚变成了诗人陶冶,我不禁飘飘然不好意思:“哪有那么纯洁……”
“没说是纯洁的意思。”他白眼,我顿窘。“你的性格爱好为人处事就像一杯透明的水一样,远远看着,是热是冷是加了盐还是糖都不清楚,走近了,尝一下,才懂得。你需要近距离的了解。远距离的不感冒,又有什么所谓呢。”
“那Amanda远远看起来就像一杯冰水。”我若有所思。
“你好像对她很有兴趣。”他问。
“是因为她好像对你有兴趣。”我毫不掩饰。
说完,两人都相视而笑,他似乎不否认,也不承认。面对我长久询问好奇的眼神,他终于干咳一声,搂住我,隐晦表达:“太太,你知道的,我绝不是那样的人,你也不是,她也不会是。”
“哪样的?”我故意不明白,笑。
“你懂的。”他也笑。
我打个哈欠,头再次从他的肩上移动到软绵绵的枕头上,懒洋洋地埋怨:“你EQ有长进啊陶先生,先嘴巴上把我捧得圣女一般,之后我就不好意思小肚鸡肠打听情况了。那,睡呗?”我读懂了陶冶想要保护Amanda的情感秘密的那份心思,放弃追问。
他可以不解风情,但确实从不会以揭露别人对他的感情来提升他自己对我的忠贞不移。
“睡?这么容易就让你睡了?”他一边躺下来抱住我,一边拉灭他那头的床头灯。
她总是对他暗示过,他也总是拒绝过或者假装不懂过,他们这样骄傲聪明的人,用不着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我也不必。他们的事,又关我什么事呢?就像我和陶冶之间,也从不关Amanda的事。
我相信,他们曾经工作中点点滴滴的默契,不是传言,我也毫不介意这默契继续。因为我知道,任谁都敌不过我和陶冶生命里的每一份默契。让感情牢靠的从来不是神秘感也不是直觉,是了解,是共同的经历,是曾经的山盟海誓印证到当下的每一段岁月痕迹。
透明的水,这比喻,我在睡着前琢磨得越发喜欢。他表达得已经够清晰够坚定:弱水三千,他面前却只此一杯明晃晃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