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青灯》aihaosama

18、第八节

　　林边静悄悄的，溪流的声音昭示着这一切的真实。
　　真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那些事。
　　“你……你的伤没事吧？”钟弈俊问。
　　“没事。”北宫凭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刚……刚才常云大侠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
　　“那妖怪为什么要攻击你？你有什么头绪吗？”
　　北宫凭摇摇头。
　　“你在尸架那里，确实是看见尸体上有什么图腾了吗？”
　　“嗯。就是我刚才说的。我之前怀疑过常云，但是……”北宫凭看看钟弈俊，“我去找常云，和他提起尸架的时候，他表现出的惊讶应该是装不出来的。”
　　“你怀疑常云……你之前给我写‘有鬼’也是因为这个？”
　　“是。我们之前上祭台，青龙派两个人首先就研究起了地上的图腾，但是，那图腾确实是很新的痕迹。敖凯先不说，常云说那是古代的祭台，却看不出图腾的新旧？所以我说常云绝对有问题。”
　　“但是会是什么问题呢？在这林子里，他们要杀我们的话易如反掌啊。”
　　北宫凭瞄了钟弈俊一眼，“自己动脑子想想如何？”
　　“你！你少瞧不起人！我、我只是本来知道的内幕就比你少而已！”钟弈俊红脸辩解道。
　　北宫凭一笑，而后道：“确实。他们确实不是为了杀我们。至于是为了什么，具体我也说不上，也许是为了从我们这里套出点他们需要的信息。”
　　“也就是说整个就是他们的圈套？但是之前的鬼村村民不是想干掉青龙派的吗？”
　　“对，这里也是我想不通的一点。另一点是，那个只攻击我的妖怪。虽然它也并没有杀死我的意思，但是如果说也是青龙派搞得鬼，那也太明目张胆了。”北宫凭少有地皱起眉头。
　　“而且，小蒙什么的，总不能是青龙派请来演戏的吧？”
　　“嗯。但是，现在想起来的话，那个嵘岈关下的小妖精……”
　　“打住打住！”钟弈俊制止道，“你之前说过小妖精那样的是装不出来的！”
　　“嗯。我是说过。但是……”北宫凭眯起眼睛盯着钟弈俊。
　　钟弈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被盯得一愣一愣的。
　　北宫凭叹气，道：“……很多事情，就算相信也最多只能信七分。最真的真相里也包含一定的谎言；眼见的不一定就为实。”
　　钟弈俊怔在那儿，良久，他才问：“那你呢？你对我说的话……也有谎话么？”钟弈俊问完，心就已经凉了一半。
　　“……”北宫凭看看他，没说话，扔了枝柴火进火堆。
　　钟弈俊已经无言以对。
　　对啊，北宫凭说过，在易昶门里他唯一信任的人是秦师兄。
　　尴尬的沉默流动在两人之间。
　　钟弈俊看着北宫凭，闪烁的火光映照在他清美的脸颊上；那明亮的双眸，清冷的乌发；钟弈俊知道这个美丽的人在哪里，做什么，但是却永远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北宫凭……你可以相信我的。我不是坏人。不是谁派来的。真的。”钟弈俊凑过去，真诚的眸子直看入北宫凭的眼睛里。
　　北宫凭被突然凑近的钟弈俊吓了一跳，呆看着他。
　　“我不希望你对我说谎话。我心里难受。”
　　北宫凭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北宫凭？”
　　北宫凭愣了愣，低下头去，小声道：“我、我知道了。好吧。”
　　“你回答得好勉强啊。”
　　“那你要我怎么回答？”北宫凭有些恼，却还是没有抬头。
　　钟弈俊也不说话了，凑过来。
　　“干、干嘛？”北宫凭嫌他太近，躲了躲。
　　“不干嘛。”钟弈俊说道，又凑近了一点。
　　他的鼻尖几乎就要挨到北宫凭的脸上了。
　　“我、我说你到底要干嘛！”北宫凭羞恼地推开他。
　　“你眼睛好漂亮。”钟弈俊盯着他，呆道。
　　北宫凭气不打一出来，转念却压低心头的怒火，冷笑道：“当然嘛，因为我是妖怪变的啊。”
　　“什么？！你别吓我啊！”钟弈俊立马弹开了。
　　“呵，我没有吓你……我只是感到有一股‘邪恶的力量’驱使着我……”
　　钟弈俊一下就反应过来了，恼怒道：“你、你取笑师兄！可恶！！”说着就与北宫凭扭打到一起。
　　两人一直闹到北宫凭包好的伤口渗出血来。
　　“嗬，这下可好，你可得负责啊，师兄。”北宫凭看着伤口道。
　　钟弈俊慌了神，道：“快打开看看是不是恶化了啊。”
　　“那肯定恶化了啊，被你一闹。”北宫凭一边拆着绷带道。
　　打开一看，伤口果然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看到这血肉模糊的，钟弈俊一下子想起来小蒙那边的光景，才发觉自己竟将这件事忘了。
　　“这妖毒竟然这么厉害，快去找常大侠算了。”钟弈俊道。
　　“在这样的鬼林子里，常大侠再厉害也难为无米之炊啊。”北宫凭叹气，只能再将绑带包好。
　　“说到这里，北宫凭，我之前见到小蒙了。”
　　“嗯，我知道。我和常大侠不是都在吗。”
　　“嗯，那个时候，小蒙给我说了话。确实是他杀了他们全村人的。他好像很恨村里的人。”
　　“也难怪啊，毕竟是村里的人逼死了他，不是吗？”
　　钟弈俊扔了根柴到火里，说：“但是……他那样也太残忍了。村里的人都死得非常的……”一想到当时看到的景象，钟弈俊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北宫凭瞧瞧他，顿了顿，道：“你带着信吧？不如我们先看看信的内容吧。”
　　“诶？”
　　“如果里头有很刺激他的内容的话——照你说如果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凶恶的厉鬼，那我们也没必要把信交给他了啊。”
　　钟弈俊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就拿出信来。
　　那折成一个结的泛黄的信纸在钟弈俊怀里保护得很好，两人小心翼翼地打开它来，揣测着里头的内容——但是，那信上，却没有一个字。
　　叠得好好的泛黄的信纸，里头只包着一朵干花。就是那太阳花。
　　钟北二人对视一眼，一时无话。
　　一瞬间，两人也都会意了。
　　潺潺的流水，哗哗地流着，像唱着一首以往的歌；静谧的月亮，洒下凄哀的清光，映照着流水和这一片矗立了百年、静寂的荆棘林。
　　半晌，钟弈俊终于开口道：“如果，这封百年之前就该送到的信，按时送达了的话，也许，所有人的命运，都会不同了……”钟弈俊想着，伤感起来，“北宫凭……你说，我们，会不会已经晚了……？”
　　北宫凭望着花，良久，才默默道：“不会的……不会晚了的。一定还来得及。我们一起把这封信送到小蒙手上吧。”
　　前半句，北宫凭像是在说给钟弈俊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晚了一百年，一切，是否还来得及呢？
　　还来得及，一定还还得及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无药可救的人，也没有没有无法挽回的事。

　　“钟大侠！北宫大侠！找到了！快！”这时，敖凯突然从林子里射出来，一边招手一边喊道。
　　钟北二人收拾一下东西，灭了火堆，匆匆跟了上去。
　　在敖凯的带领下，钟北二人在林子中飞奔起来，顾不上身边的鬼哭狼嚎。
　　“在哪儿？”
　　“那边！”敖凯一指，前方林子里有阵阵青光闪过，“师兄正在和那个小鬼纠缠。”
　　三人迅速赶到，与常云争斗在一处的确实是小蒙。
　　“师兄，他们来了。”
　　谁知小蒙一看到他们，恶目一瞪，转身就往林子里逃去。
　　“快追！”
　　不知谁吼了一句，四人都风似地追了上去。
　　常云跑在最前面，眼看就要追上了，身后的敖凯突然喊道：“喂！师兄！等等！”
　　常云一停。
　　“他们……不见了！”
　　常云一看：果然，易昶门二人已经不知所踪。
　　再往前一看：原本马上要追上的小鬼也不见了踪影。
　　“怎么办？”敖凯慌了，“他们会不会被小鬼带到结界里去了？”
　　常云阴着脸摇摇头，“这里没有感到有什么结界。”
　　“那他们去哪儿了？”
　　常云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没有说话。

　　钟北二人正跑着，穿过一片树林，前方突然射来刺眼的阳光，让人睁不开双眼。
　　钟弈俊用手挡了挡光，适应了之后，一看，眼前的景色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诶？”他奇怪地看看周围，望向北宫凭道：“怎么回事？”
　　北宫凭也是一脸惊讶，摇摇头。
　　“这、这里……”钟弈俊观察一番，发现自己两人正站在一条乡间小道的边上，身后、对面，都是荆棘林；但是与之前阴枯晦暗的林子不同，眼前的林子还散发着生机活力；太阳挂在西山之上，应该是黄昏时分。
　　“你看。”北宫凭碰碰四处张望的钟弈俊，指着路的一端：在这条乡间小路的尽头，隐约可以看见一个村庄，村里正冒着炊烟。
　　“啊，那是！朝林村？”钟弈俊喊道。
　　北宫凭道：“去看看好了。”
　　于是两人朝村子走去。
　　虽说是乡间的小道，这条路却比较宽阔，碎石也不多，较为平坦，很好走。
　　但是，两人走啊走，走了很久，那村子却似乎依旧在很远的地方。
　　钟弈俊累了蹲下身，朝着夕阳望道：“我们是不是没在动啊。”
　　“我们可能走不过去。”北宫凭眯起眼。
　　“诶？难道是鬼打墙么？”
　　“你见过黄昏就鬼打墙么？”
　　“啊……那是？”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这里很可能是‘小蒙的世界’，我们没办法乱走。”
　　“那这样岂不是永远到不了朝林村了！那可怎么送信？”
　　“不知道。看看再说吧。”
　　说着，北宫凭找了一块路边的大石头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