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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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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再次踏入这座宅邸,迷香对自己说,以后,这里将会是我的家。而面对面坐着的那二人,则是她决定了要如至亲一样去爱护的人。迷香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们的眼神是浅浅的赞许,第二次是重重的嫌恶,呵,好像每一次都不一样,不知道这次会是怎样的呢。
“伯父伯母,很感激,你们愿意答应再次允许我前来拜访。”
忍足世宏和他的妻子忍足贵子也记得第一次见到迷香时的情景,以长辈的资历他们一眼便看出,当时迷香必定是被他们的儿子突袭带回家来的,不过这个女孩子在那种毫无准备的前提下,在对象的父母面前没有丝毫的慌乱而是在短暂的稍感意外之后保持了如此的沉稳和自然,这是迷香留给他们最初也是最好的印象。
第二次在酒店,虽然在看见迷香的父母后勃然大怒,但他们也注意到站在父母身旁的迷香始终保持着镇定,并在他们拂袖而去时鞠躬行礼。一般说来,作为子女都会因为不明原由而焦急介入询问吧。
不过直到这次再见面,忍足世宏和贵子发现,原来,这个女孩子每一次都一样,永远都是这样如流水般的自然。呵,她有着和侑士一样的冷静呢。
“那么,你来,有什么事要说么?”
“我会和侑士结婚”,迷香的语速平缓,听不出一丁点的信誓旦旦,仿佛这仅仅只是一句陈述句。
忍足世宏喝一口茶,并不正眼看迷香,“你要说的只是这些么?”
“呵,不止这些。”
忍足贵子注意到迷香以很好的间隔交替正视着自己和丈夫,全无怯懦或盛气凌人。
“我醒来以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会和侑士结婚……或者,是还睡着的时候,也许当时听见了侑士的声音,所以觉得自己一定会醒过来,醒过来,就是为了和侑士结婚,当时,的确是这样想的。”
关于迷香发生事故这件事,忍足世宏和妻子二人也感到了一定程度的震惊,因为那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迷香并不是像电视剧里那些被拆散了的恋人没了对方活不下去而自杀,那样的意外,在他们儿子订婚当天发生的意外,简直就像是老天要用毁灭来阻止他们二人的分离,毁灭他们就可以让时间停止在他们分离之前了。
“但是,不止这些”,迷香点了点头,像是在向自己确认,“后来想到的,不止这些。”
比起上户的拒绝,忍足更在意的是藤井说,织香说“我拒绝”其实是要替迷香说的。
“什么……意思……?”
“织香年轻的时候并不是个不安分的女子,虽然她跟着我私奔了,不过她也不是个毫无主见的女子,所以她跟着我私奔了”,藤井英奇笑着回忆,把织香从上户家带走,他确信这是一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那么,伯母认为迷香会拒绝跟我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忍足现在没有任何心思去了解别人的故事,他只关心他和迷香的将来,他们共同的被命运维系在了一起的将来,不,他不是宿命论者,即使命运没有这样安排,他也会亲手将迷香和自己维系在一起。
“但是织香她,并非就没有遗憾”,藤井英奇全然不理会忍足的迫切,继续向忍足说着“别人的故事”,“以为自己只是个女儿,原本就不需要继承什么家业,离开的话家族的名誉虽然会受到影响,但也许只要他们当作没有这个女儿就行了,织香当时就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很快便打消了所有的顾虑跟着我离开了,也没有想过离开得会不会太仓促了,直到后来,在法国我们听到上户家破产的消息,才了解到上户织香跟着酒吧调酒师私奔的事件不仅仅影响了上户家族的名誉,甚至成为了织香父亲在政界的竞争对手们的攻击武器,以至于毁了整个上户家族。”
忍足曾经从父亲的口中听见过这件事大致的来龙去脉,当时只觉得那不过是父亲用来向他说明迷香不能娶的理由,然而今天当事者的亲口述说让忍足意识到了这件事本身的严重性,和迷香能不能娶无关。
“那件事之后,织香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因为她是那样的爱我;不过,我能够感受得到,感受到她的痛苦,持续的痛苦,大概……持续了将近三年吧,她埋藏在心里的痛苦还有深深的内疚,呵,因为我也是那样的爱她啊,所以,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但我仍然很清晰地感受到了。”
忍足惊讶地发现,十几年前的事再重新被回忆起的现在,这个男人眼中竟漫溢出了对自己女人的疼惜,“伯母她……后悔过么?……如果当时……她没有跟你离开,也许……呵,抱歉,我并没有怀疑的意思。”
“后悔?嗯,我想织香她一定是后悔的吧,一定至今还在后悔。”
“na ni?”忍足想当然地认为经历了这种爱情的人死也不会说出“后悔”两个字的。
“呵呵,不要误会,不是后悔跟我离开,而是……如果当时我们不是那么快离开日本,也许受到舆论攻击的就不会是上户家,而是织香个人,那么上户家就不必承担所有对织香的非议,如果事前想到这点的话,织香一定会留下来承担所有的指责,等事情平息了再离开。”
忍足觉得这话不错,所谓流言蜚语,必定是要有个落脚点的,找不到直接对象,就会顺理成章地拿间接对象来替代。
“不过织香的痛苦胜过她的内疚。”
她的内疚不正是她的痛苦所在么,忍足心想。
“织香的痛苦在于,她感到了自己的无力,为什么自己找不到任何办法让父母接受自己选择的爱情和婚姻呢,为什么自己必须在爱人和父母之间作出选择呢,为什么自己要断了明明斩不断的血缘呢……织香她爱我,爱到将她的痛苦埋藏在了心里,我也爱她,所以我知道她的痛苦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只要她爱我一天,痛苦就会同时存在一天。”
忍足望着藤井英奇的侧脸,只有在这样的角度,才能够看到他目光的深邃。
“伯父伯母,我会和侑士结婚,成为他的妻子,与此同时,成为二位的儿媳。我和侑士不会离开日本,不会离开忍足家,侑士是忍足家的长孙,而我,会为了成为有能力帮助侑士共同肩负忍足家的妻子而努力,为了我的丈夫,为了我爱的男人,我会努力去做,不论侑士需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不论侑士有什么样的梦想,我都会和他一起,所以我不会离开,这是我的决定。”
上流社会所热衷于的政治婚姻从来都是以双方的共同利益为前提的,父母说“希望孩子们的结合能够使我们两家共同有更好的发展”,孩子也会说“我们的结合能够使双方的家族有更好的发展”,但是从来没有哪个孩子说“我们的结合是为了对方的家族有更好的发展”,从来没有。
“关于我父母的非议,我恐怕没有办法改变别人的想法,但是,所有人一定都会看到,忍足侑士作为忍足家的长孙,继承了忍足家并将忍足家带向更高的位置,而藤井英奇和上户织香的女儿是忍足侑士的妻子,呵,这是我对我爱的男人所拥有的绝对自信。”
长时间的沉默,忍足世宏看到迷香注视着他的眼神中没有掺杂任何对他的期许,她不是来征求他的同意或赞许,也不是来向他表决心求信任,只是来告诉他她的决定,她为她所爱的男人,为他的儿子而作的决定。
“我想说的就这些,很感谢二位愿意听我把话说完,也很感谢伯父没有执意要把我从冰帝除名,还有就是,两个星期后我会侑士在大阪的光之教堂举行婚礼,在侑士的故乡举行婚礼。很想得到伯父伯母的祝福,呵呵,我是个贪心的人,想要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呢”,迷香开心地笑着站起身,“抱歉打扰了二位这么久,那么,我这就告辞了。”
忍足贵子送迷香到玄关处换鞋的时候,看见迷香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脱口而出说道,“身体的恢复情况还好吧?”又立刻轻咳了两声,只当是一时失口,她还没有找到任何理由去向她表示任何关心。
迷香稍稍愣了一下,“呵,差不多完全恢复了,谢谢”,随即离开了忍足家。
忍足贵子回到客厅见丈夫端坐在沙发上,双手环抱,他现在一定也心情复杂吧,于是独自回房。
忍足世宏在客厅坐了许久后去到书房开始翻阅文件。偶尔想起迷香说的“还睡着的时候,也许当时听见了侑士的声音”,呵,说不定,真的是侑士把那个女孩子叫醒的啊。
“都说女儿像妈妈,这话一点没错呢,尤其在爱情和婚姻方面的经历。”
忍足看到藤井英奇提到女儿时脸上洋溢开来的笑容想到的是,所以爸爸最爱的是女儿。
“迷香是我和织香的女儿,她的一半像织香,另一半像我。呵呵,也许所有人都觉得我和织香这对夫妇是那种非常潇洒、自由、开放、大度的人,不过迷香她,除了这些,还比我们多一样,坚韧。”
对,没错,是坚韧,忍足很清楚。除了迷香的父母,再也没有比忍足更了解迷香的人了。
“侑士啊,在迷香做出努力之前,她绝不会跟着你离开,织香因为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一定会拒绝,所以才对你说了‘我拒绝’这样的话。迷香她一定不会让你承受她母亲所承受过的痛苦,也不会让她自己去感受我所感受过的爱人痛苦时的心疼。”
忍足发现,其实几乎每次在决定一件事情的时候,迷香和自己都是走叉的,但结果却往往违背了常理,似乎正因为这样,他和迷香反而越走越近,维系得越来越紧了……好像又不是这样,说不定每次他们都早已先一步站在了对方的位置上。呵,谁说得清呢……
“藤井英奇先生”,忍足有意郑重地换了称呼,“您给您的女儿起了个很好的名字,我原本猜到只是,这个名字融入了您对您妻子所有的爱,现在明白,原来这个名字也让您的女儿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要得到一个男人像您对您妻子那样的爱,而那个男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