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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拾陆】 ...


  •   龙门客栈五十里外有座龙门山,龙门山脚下有个驿站。

      驿站修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城边上。土城其实是个兵营,据守着关内关外南北交通的要道,进可攻,退可守。那城墙足有两丈余高,修得极牢。把大门一关,土城就成了只大瓮: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也插翅难飞。

      守城的千户唐豪这天因为三件事过得很不愉快。

      头一件,因为传说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风暴刮过来,过路的行人全都涌到了城边的驿站里避风。唐豪站在城头,眼看着外面人越来越多,总怕这些人里头混着细作,更怕细作借机进城刺探,所以专门派了一队兵紧紧盯着避风的行人。

      第二件,西厂掌印督主雨化田来了。雨化田官大,派头也大,带了一大队人马敲锣打鼓地过来。唐豪战战兢兢鞍前马后地伺候,还叫人把自己住的房间收拾干净了准备给雨化田住。谁知雨化田连门也不愿进,却看上了他一个副手的房间,临时收拾起来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虽然雨化田对所有人都是一派和颜悦色,半天下来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唐豪却更郁闷了——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人一但被惹毛了,自己会死得一点渣都不剩下。

      第三件,雨化田下令开城门,让驿站里的行人全都到兵营里去避风。

      雨化田说“放人进来”的那一刹那,唐豪几乎要哭了。

      看着行人水一般从城门涌入,把个不大的练兵场塞得满满当当的,唐豪便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离搬家不远。然而雨化田说:继续放。

      语气不知不觉地变硬了。

      此时的雨化田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衣,站在窗口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楼下练兵场中拥挤的行人。唐豪看着他,忽然想起草原上高高盘旋着搜寻猎物的黑鹰。

      天色渐晚。房间内的灯火已经亮起。雨化田站在窗口,楼下的任何人都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身影。

      唐豪大概有点儿明白为什么雨化田会看上这个狭窄又漏风的房间了。

      他没工夫想太多,因为雨化田又给了他新的任务:派人去把传说中有“龙门”字样的石碑抬回来给他瞧一瞧。出到门外,就听见形影不离地跟在雨化田身后的那位大档头说:“督主,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雨。”

      雨化田接了一句:“龙门山有雨,雪地虎下山。”

      唐豪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喜欢对面生的来客说:“八方风雨,比不上龙门山的雨。”如果来人不能顺顺当当地把雨化田刚才说的那句切口接下去,就会不小心做了刀下鬼,然后又变成桌上一盘“十香肉”。

      三年了。

      唐豪抖一抖铠甲,大步下楼。

      龙门客栈外。

      里头似乎是有人中毒,两边的人骂开了。顾少棠从门缝里偷看里面的情势,最后一次叮嘱卜仓舟:“咱们先叫门,进去以后你少说话,凡事我来应付。先摸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冲着这笔生意来的。能把他们骗走最好,骗不走我们就躲进地牢,明天风暴一到叫他们连客栈一起上西天!”

      卜仓舟用力点头,心中咆哮:他们是来追一个宫女和赵怀安的!

      然而不敢说出口。

      忽然一阵乒乒乓乓地响,有人大叫“亮家伙”。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卜仓舟上前拍门大喊:“掌柜!我们错过了出关的时辰,赶过来投栈,你们外面挂着客栈旗,干嘛关大门啊?”

      一阵脚步声朝门口过来,有个京城口音的人说:“客满了!走吧!”

      顾少棠破口大骂:“放屁!外面都在吃沙子!没地方,房梁上都能坐人!把门打开!”

      趁着顾少棠叫门的功夫,卜仓舟这才想起自己这张脸不好让西厂的人看见,慌慌张张地扯起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把自己的脸蒙得只留两只眼睛,一边用脚踹门一边和顾少棠一齐大叫起来:“开门!”

      掌柜老柴大约是明白顾少棠的意思了,在里面操着一把陕西腔配合着喊:“客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进不了门是才你的福气!”

      顾少棠和卜仓舟对望一眼,同时点了点头。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把脚抬起,里面便有人骂:“福福福福你个头啊!”

      重物破空的声音响过,客栈大门“砰”地一声开了。

      卜仓舟两眼一瞪,头皮直发麻——里头刀锋剑刃明晃晃地亮着,光影幢幢。亏了顾少棠率先大步向前,一个大嗓门就把场子镇住:“进庙烧香烧出火来了?都亮家伙了,还关门装太平!你们都是哪路的呀?我都进来了,有会说话的没?”

      卜仓舟藏在她身后扫了一眼,只见操家伙的都是些面生的人,虽然穿着庶民的服色,却一个个的目光如炬,那拿兵器的姿势一看就是练家子——必是西厂的人无疑。他忽然想到:如果按照顾少棠的想法先试试能不能把这些人骗走,最好的办法不就是直接叫他们走么?

      卜仓舟自以为他这张脸若要冒充西厂督主,连眉毛都不用画一画。

      所以卜仓舟把刚蒙到脸上的汗巾又扯了下来,大剌剌地站出来,挺直了腰杆朝西厂的人马看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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