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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兽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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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叶家别苑,乐录已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他表情冷然,只淡淡地说,“我要走了。”
然后径直走过了清凉身边。
清凉的脸色也不好看,见他这样便大吼了一声,“你要走?你走到那里去?还回去做你的小混混?”
乐录的肩膀陡然一震,脚步也随之停住。
清凉知道自己失言,有些过意不去,但一想,她还没为他的欺骗发怒,他倒先耍起了性子,于是清凉也积了一肚子的火。
“你知道了?”乐录的声音低地几乎听不见。
清凉一转身,“知道了知道了全都知道,那又怎么样?我也不会因为你是小混混瞧不起你,你到底在耍什么性子?为什么说走就走?”
乐录也转身,身子还在颤抖,“小尼姑,我不是存心骗你的。”
“笨蛋!你存心骗我,我也不会怪你!”
话一出,乐录几乎要哭了,强忍着才不让眼泪掉下来,“小尼姑,我不是什么富公子,什么塑金佛,我根本是做不到的。”
“谁要你的金佛!”
乐录一步跨了上来,也冲着她大吼,“可我想替你做些什么?佛金佛也好,别的什么也好,我只想为你做些什么,你明不明白!”
清凉皱着眉,摇头,“我不明白,因为我根本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那是因为我没用,我只是个小混子,我什么都做不了!”
清凉忽然扬起手,便是一记耳光。
乐录愕然,捂着脸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我那是打醒你,你是谁有没有钱有没有权都和我无关,我只问你,为什么要走?要走到哪儿去?即便要走,也得告诉我,到那里才能找到你。”
乐录的嘴角微微颤抖,眼泪便滑过了脸颊。
他沉默着,那记耳光好象并没有那么疼,反而有些温暖。
咬了咬牙,他身子一晃,伸手环住了清凉的脖子,将她抱进怀里,用力地仿佛要将她刻在心上。
他狠下决定,“小尼姑,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
说完,他放开清凉,又转头狠瞪了叶潜一眼,转身便跑下了山。
清凉欲过上去,却被叶潜拉住。
“他要走,就让他走,你若把他拦下来,恐怕这次该换我给他一巴掌了。”
清凉吸了吸鼻子,“你打他做什么?”
叶潜笑了笑,平静地说,“我不喜欢他抱你。”
“他抱我,关你什么事?”
他耸肩,“我只是不喜欢,我不喜欢的东西就能难保证它的完整。”
那是他一贯冷淡又有些庸懒的调调,只是现在听来却陡然多了些肃杀。
清凉也顾不得和叶潜在言语上多计较,她右手握着了拳,表情颓然,“我是不是不该打他?”
“打也打了,还有该和不该吗……”他拉着她朝屋子走去,“不过真看不出,你下手还挺狠,幸好我没得罪你,否则让你也撮一巴掌,一定够我受的。”
清凉这才笑,“换了你,你怎么可能会乖乖站着让我撮巴掌呢。”
“我对不起你,倒情愿你撮我耳光。”
“你说什么?”
“没什么?喝吧。”他递上果汁,却垂下了眼,埋藏了眼底的秘密。
“这是什么果汁?”
“桃子。”
“桃子吗?”清凉连忙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果然是桃子味道的。”
叶潜失笑,“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清凉扬头又喝了一口,叶潜却突然皱起了眉,眼神冷峻,惊诧又愤怒。
清凉见他这般模样,走到他面前看了看他,“怎么了?你不喝一杯吗?很好喝的。”
叶潜忽然伸手,动作快如闪电,清凉只觉脖子上一刺。
“你干什么?”
“没什么,有只飞虫而已。”他摊开手心,一只黑色的小虫正躺在那里。
午夜的街头,风大了起来,有些凉,人人都抱着臂快步走在路上,只想早些回到温暖的家里去。
只有两个男人,看似单薄却不畏凉风,笔直站在街头,正说着什么。
“你说他们两个,明明看见了我们,逃什么?”白衣男人有些不高兴。
黑衣男人,眼神忧郁,“怕是不记得我们了。”
“忘了?”白衣男人垂下了头,语调落寞,“怎么就忘了,我们好不容易来看他们一回,怎么就忘了。”
“忘了才好,忘了才能好好过下去。走吧,走吧,时辰到了,晚了,上头会说话的。”
正要走,迎面却碰上了一群着白衣的少年。
“躲起来,躲起来。”黑衣男人推了推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有些不服气,“我们又不怕他们。”
“哎呀!虽然是那么说,你也知道舍人有多顽固,少惹些麻烦。”
那群白衣少年在一幢豪华的别墅前停下,那别墅前早已守着一个魁梧的男子,正是清凉在超级市场停车场见到的那个。
他已没有了当时的嚣张气焰,必恭必敬地低下了头,几乎要跪下来。
为首的白衣少年扬了扬手,表情淡然却隐隐透着轻蔑。
那男人将他们迎了进去,一进门便跪倒在了地上,“各位大人,可要救救我。”
那群少年见他这副模样,不免要笑他,为首年纪稍长的少年却用眼神制止了他们,只淡淡的说,“救不救的是谈不上,只是祝先生的岳父与长老有些交情,所以长老便让我们过来了。”
话已至此,若不是交情,他们根本不屑塌进这里半步,一个□□头目的宅邸。
“是,是。”
若是平日,这些话经由这些高傲的少年口中说出,他会毫不犹豫地扭断他们的脖子,可今非昔比,且不说他们是身份特殊的舍人,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他们能救他一命。
他们这些人,把别人的命当草芥,自己的命却是看地很重的。
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就算让他当孙子也成。
为首的少年嘴角微微一扬,说道,“你说你见了鬼?”
提到这个鬼字,那男人不由浑身颤抖,随时会瘫在地上的样子。
“鬼,我的确见了鬼。”
“鬼从何来?”
“从那里来?”
他开始左顾右盼,他怎么能说,那个鬼是他在几个星期前杀的一名小手下;原本开枪打死他把他沉了江,不知怎么又出现了。
他是决不信他会活过来的,明明一枪命中额头,还绑了石头沉江,即使开枪打不死他,淹也得淹死他;更何况他们那些随着他混事的手下,杀人已是家常便饭,这一枪打在那里能立刻结果人命自然是了然于胸的,决不会留下活口。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死鬼来索命了。
少年抬起手,身后的那群少年便散开。
“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了,照您的吩咐已经把闲杂的人都清退了。连我老婆我都让她回娘家了。”他讨好地说道。
少年示意他退到自己身后,“我会让他们在这幢房子的各处摆上香案,今晚你就待在我身边,不要乱走。”
“是,是,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乐录失魂般地走在街头,手上握着一把长刀,崭新的非常锋利,那是他精心挑选用来杀人的。
先前他不敢杀人,就被人给杀了,原来这个世界那么简单,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可他不想死,所以只有杀人不是吗?
风吹上来真是凉,凉到了心底里。
其实心底一直是凉的,母亲是个舞女,父亲不知是哪位客人;母亲原本不想生下他,只是阴差阳错将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十二岁就跟人出来混,混到现在依然是小混混,他不想做小混混又脱离不了组织只能拼了命地往上爬,拼了命,真的是拼自己的命,还是换来两手空空。那倒也没什么,一个□□小混混,要么继续混要么就去死,只有两条简单地路可走。
可偏偏这个时候他的心暖了那么一下,就好象从未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忽然吃到了鲍鱼,这才知道,过去的那些食物有多么不堪入口。
清凉的出现蛮横地否定了他过去麻木的残酷生活,所以他很自然地沉溺在清凉赐予他的世界里,不愿离去,甚至为了匹配地上那个世界,他编造了一个大谎言来欺骗她。
可是谎言终究是谎言,终有一天会被揭穿。于是他又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没有了,因为清凉是富家的千金,即使她出家原本所有的身份是不会改变的;也因为清凉有了叶潜,他样样胜于他,他比不过,甚至连比都比不起。他只有退回原来的世界,他留给自己的不过是个苍凉的背影。可笑的,可耻的。
有人说过,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所以他买了刀,非砍了那个不仁义的老大不可。
他知道自己不会赢,但这样死至少不会太难看。
他站在那栋豪华的别墅前,那里灯火通明,一定热闹非凡。
那曾经是他的梦想,豪宅华宴,他是骄傲的主人,拥有无上的尊荣。
可惜今天他将命丧于此,梦想的开始也是梦想的终结,也好,或许下辈子能投身一户富贵人家。
他破门而入竟没有人阻拦他,对了,他只是个小角色即使拿着杀人的刀,也不过是个小角色,谁又会看上他一眼,他们手上的枪会比他快上数十倍数百倍。
门里却只有一个白衣少年,风雅沉静,那个曾经那么凶恶的男人却哆嗦着躲在他身后,猥亵地让人恶心。
“让开!”他抬起了刀。
那白衣少年眼神一闪,只说了一句,“你不是鬼!”
乐录冷冷笑,“今天我要让他变成鬼!”
白衣少年望着他却不肯让开。
“你让开,我只要杀他。”
“我怎么能让你在我面前杀人。”
“那我便连你也一起杀了!”
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举起刀便要砍下去,你死我活的世界,犹豫越多,生命越少。
少年身后的男人却猛地站了起来,指着乐录的鼻子问,“什么?他不是鬼?你确定吗?”
白衣少年冷漠而骄傲地回答,“怎么,你不信我的判断吗?”
“他娘的!你这臭小子,竟然真的没死,混蛋!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说着拔出枪就要射。
白衣少年如云一般飘过,“他不能杀你,你也不能杀他,总之你们不能在我面前杀人。”
那男人一躬手,“那舍人们就请回吧。”
既然乐录不是鬼,他也就不必害怕,既然不害怕他还顾忌那么什么臭屁灵童舍人做什么。
说完他举枪就射,白衣少年身行更快,大袖一卷,子弹就射偏了。
男人一楞,却在这闪神之间被敏捷的乐录乘了机,他一跃而上,长刀猛地刺进了男人的脖子,血如火山迸发,喷溅向四周,染红了乐录的脸,也染红了那白衣少年的。
少年不敢置信地望着乐录,“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比我还快?”
闻声而来的其他少年纷纷从楼上冲了下来,见到这一幕全都惊呆了,他们生活清净淳朴,那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只觉头晕目眩,全都瘫软在了地上。
乐录却在血泊中站了起来,手持长刀,犹如赤血的杀神,残暴而恐怖。
他胜了,哈哈!他竟然胜了,完全没有料到的结果,他竟然胜了,哈哈哈!那个已死的男人说他胆小无用,现在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力量,只是那个曾经羞辱他的人却要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哈哈!这便是世界!完美的世界!杀戮的世界!
他仰天大笑,浑身颤抖,却不再害怕,而是兴奋,那初尝胜利的欢乐初尝血腥的兴奋。
为首的白衣少年却在恐惧,一种变异的恐惧,甚至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种恐惧的真正成分。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直指乐录的脖子。
乐录的脖子左边忽然发出红色的光,比阳光更灿烂更刺目。
那是一个图腾,一个兽面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