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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对阵突厥 ...

  •   门猛地被推开了,正在伏案书写的袁若兮心头一跳,转过身来,一眼望见那个撞进门的身躯,只惊得心底升起一股凉意,禁不住后退两步。
      “若兮小姐要躲去哪里?”李世民快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纤手,狠狠盯住她道。
      袁若兮身子颤了颤,白如金纸的面容恢复了镇定,淡淡地扫了李世民一眼,只用了力气想抽出自己的手来,却是半分也动不得。
      当日君然小姐走后不久,高枫在洛阳以秦王有请之名,要将自己带往长安,并暗示自己要顾及卓夫人的安危。从那时自己就明白,那个男人果然不肯轻易地放过自己。为何皇族的男子那么喜欢占尽天下女子呢?他为什么就不能放自己一条生路呢?身在皇家的苦,那人自己也领受过,为何就不能让自己脱离这桎梏鸟飞天宇鱼跃汪洋呢?
      那个高枫是长孙兄弟的侍卫,如今看来,怕是李世民安插在部下家里的眼线,以保证他对部下家臣的绝对控制——这也是天下所有皇族最喜欢干的事情。只如此行径,他是否对潇子衣有什么企图呢?
      潇子衣,那个会让自己心动的名字,他身上似乎藏着什么秘密,虽然他与君然小姐倾心相爱,却依然难以获得卓夫人的许可,直到君然小姐生辰之日,他两人才终于正式订婚。如今他是否掌握了子衣的秘密呢?
      “请殿下自重!”
      “自重?本王今夜,要你作陪!”李世民的面容几近狰狞,他的额上青筋暴突汗珠滚滚,眼睛里似乎带着迷惘与痛楚,只猛地用力将袁若兮揽入怀中,“你本就是指配给本王的妻妾!”
      若兮痛得皱了皱眉,只强忍着淡淡地道:“若兮如今已是潇府之人,殿下莫非要抢人妻么?”
      “哈哈哈!”李世民徒然顿住,低沉地吼道,“本王就是抢了又如何!”
      若兮骤然惊住,骇然道:“殿下想做杨广第二么?”
      李世民的目光立时阴沉下来,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嘶哑道:“本王已经是第二个杨广!”

      李世民咬紧了牙根,攥紧了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他太寂寞了,他今夜需要有人来陪他,而这个女子,也是他渴望了很久的。
      在这一天时间内,他杀了自己的大哥和弟弟,然后把自己的十个侄儿斩尽杀绝,那一刻,他只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疯狂,聆听着年幼的侄儿们哭泣的婴儿声,转瞬间手起刀落血流满地。那一刻,他想,他终于象杨广一样,杀了自己的兄弟,杀了自己的亲侄,也终于,登上了那个高位,那一刻,他仿佛看到身边士兵和将军们嘲笑的面容,异样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头怪物,他也仿佛听到天下人都在唾骂,骂他是十恶不赦的魔王,是千夫所指的罪人,是人神共愤的逆子屠夫!他几乎要崩溃了,他的心志开始迷惘混乱,他想去恳求他的贤妻长孙蓉的慰藉。
      然而,蓉儿只是哀怨凄凉地看了他一眼,伤心地掉头离去,理也不肯理他。因为,他将太子府和齐王府的亲眷全部杀光的同时,却唯一保留了李元吉的侧妃杨氏,并将她直接带入秦王府内。虽然她一直都知道,他暗中与那杨氏眉来眼去,早已是两厢情愿,但纵使她的胸怀再宽广,她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这样的事实:在她陪着夫君共同经历生死之后,尚未来得及感受胜利的喜悦,便为了让他的良心好过,自己独自进宫面对他的父亲尽孝,而当她从宫内返回时,却发现他又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而且,那女人是他弟弟的侧妃。
      他眼看着妻子对自己冰冷的眼神,仿佛耳边万千的咒骂声越来越高,他转向奔去找那杨氏,他两人倾慕对方已久,忍受了数年的相思之苦,如今终于在一起了,她一定可以安慰自己。但他看到的却是,那女人疯了一样扑过来,撕扯着他的衣服,声嘶力竭地哭嚎着,已是心志混乱——她亲眼看着自己所爱的男人当着她的面,杀了她年仅一岁的孩子,她又如何承受这样的打击?
      没有人理他,没有人要他,刚刚还是让天下万民都颤栗的未来太子,转眼间就成了天下人的弃儿,就连他的父亲,此刻也不会要他。他突然发现,在达到自己一直向往的目标的那一刻,他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天下人,他是天底下最孤独的人——他是众人眼中的暴君杨广!

      “啪!”李世民脸上挨了重重的一耳光。
      李世民怔了怔,有些不相信地摸着自己发烫的面颊,自从他出生以来,头一次有女人打他,这天下的女人见了他,有哪个不想投怀送抱的?这耳光是真实的么?
      “如今局势刚稳,若殿下此后行事果真如同杨广,则日后也必以暴君之名与杨广同类!若殿下安邦兴国,一改太子执政时的荒废错乱,休养民生,日后再勤政爱民,则必可成为一代明君而名垂青史!若兮入唐时,也闻得众人对殿下交口称赞,都云殿下日后必是海内共举的明主,难道殿下今日要自甘堕落,与粪土同类么?”
      “名垂青史?”李世民猛然一惊,心头闪过昨夜那人飘逸不凡的身影,“历史真正评价的,是一个帝王为国家,为天下子民百姓,为后世千秋万代所创立的功勋业绩,而非个人的恩怨情仇。”没错,只要我日后勤政爱民,做一个百姓心中盼望的好皇帝,我一定可以将功补过,人们也不会再记得我做过的恩怨情仇!
      李世民缓缓放下手,那人说的对,自己一定要彪炳史册!只怕杨广当日杀兄弑父后也是自己这般情形,并最终,他做了错误的选择,用贪图享乐来弥补他心灵的罪恶感,而自己今夜,几乎步上了杨广的后尘!
      袁若兮只觉身上一松,李世民放开了手臂,沉吟着望了自己半晌,歉然道:“若兮小姐请饶恕在下冒犯之罪,世民已领教知错矣。”
      袁若兮整理下衣襟,心神也稍稍平静了些,侧头道:“那么殿下是否该放若兮归去?”
      李世民坚毅的目光望过来,眸子闪了闪,缓缓道:“世民自不会强迫若兮小姐,但世民也从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在下会耐心等待若兮小姐转变心意。”
      “殿下当知若兮心里并无殿下半分!”
      李世民背了手,仰望着星空微微一笑,又转头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自信地道:“若兮小姐当不会一直等着和一个女子成婚罢?”
      袁若兮顿时怔住,却见李世民已洒然耸肩,出门而去。

      李世民踱进院中,望着满天的星斗长长舒了口气,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父皇已经将大唐所有的军政大权悉数交予自己,一概事由也皆由自己代为处理,对内,自己已经稳固了势力与根基,现在,该解决外患突厥了,只是……
      随着一声指响,院内阴影里闪出两人,赫然正是护送子衣从洛阳至长安的精悍武士:“殿下有何吩咐?”
      “你二人到长安城外把卓君然找出来。切记,不可惊动各司衙门,要悄悄地进行!”
      “是!”
      “等等!”李世民踌躇了一刻,终无奈道,“不可伤害到那姑娘分毫。”
      伴随着那两个武士身影的消失,英挺伟岸的秦王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那叹息是如此的无奈,如此的不安,似乎难以预测未来的结果,只要那姑娘没有受到伤害,至少,那人不会太恨自己罢?

      玄武门兵变后第五日,泾州大营。
      子衣正同秦琼、程咬金等人研究泾州地形,商议对敌之策。事变当日,自己才辞别李渊从皇宫内出来,即被秦王府侍卫拦住,只说是奉了秦王殿下的手令,着子衣即刻启程速速赶往泾州镇守前线,不得有误!子衣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没料到,自己尚未开口向李世民辞行,顺便探探他的口风,就被直接强行打发来泾州做主簿了,而王猛则被留下等待回归李靖所部。
      如今突厥人限定的谈判时日已过,而和亲一事已然告吹,敌方又不见自己使团归来,只怕是生了疑心,迟早要南下攻来。李世民的要求是,务必要拖住突厥联军的脚步,以待李靖的十万大军来援。只幸而消息封锁严密,长安城外尚无人知晓秦王政变的事,否则,突厥人必定立刻就发兵。刚刚已经有探子来报,发现突厥军队已有拔营南下的迹象,迟则十日,快则三五日只怕就要有所动作。
      子衣道:“如今泾州兵力不过两万,敌我实力悬殊太过,正面对敌只恐我们要吃大亏。莫若采取当年西汉霍去病奔袭匈奴的打法,派出几个小股骑兵,不停地骚扰敌军营地,进行突然袭击,打完就跑,若对方无防备,则冲进去杀个痛快,以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为主,如此反复迂回,游而击之,使其无一日可宁,无一刻可安,时时处以戒备紧张状态,借以拖延敌军南下的步伐。他日纵使敌方与我军相遇,也早已疲惫不堪士气低落,于我军有利无害。”
      程咬金赞道:“此法甚好!咱们天策府的轻骑兵向来是所向无敌,绝对可以组成小股分队去袭扰突厥人营地,让他们尝尝咱们的苦头!如今秦王已正式被册封太子,军政大事悉由殿下作主,我等只管放手大干一场!”
      秦琼沉吟道:“我观殿下之意,怕有离间突厥之策。”
      子衣心下一沉,那突厥公主阿黛莎自被带往长安后就失了消息,只知在李世民的掌握之中,如今一直追随她的部属近日忽然间失去踪迹,进入沙漠不知去向,莫非李世民与阿黛莎达成了什么条件么?遂斟酌道:“颉利与突利两人面和心不和,所属军队也是各自安营扎寨,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显见他两人间隙未消,不若我们也就此采取离间之策,所派分队只偷袭颉利一方的军队,对突利一方分毫不扰,长此以往必能加深他两方间的猜疑,日后打起仗来至少也可使他们不能合心合力。”
      秦琼点头道:“ 如此甚好,将来也可配合太子殿下的离间妙计。只前些日我在前线巡查,以为若在泾州前线外依据地形布下埋伏,引敌军来攻,然后趁机歼灭,当为可行。”
      程咬金嘿笑道:“这个简单。咱们的分队不停地游击突厥蛮子,时间久了他们必定也坐不住,迟早要派人追击咱们的骑兵队报复,那时他们一追来,就把他们往那埋伏圈里引,包管来一个杀一个,有去无回!”

      子衣打马来到俘虏营地,进了军医馆 ,却见张行泽正在为可达志检查伤口。
      子衣笑吟吟坐下,道:“可达志将军找子衣来有何事?”
      可达志披上衣服,打量了子衣几眼,笑道:“我突厥大军即将攻来,潇兄竟还如此悠闲,果然是令人佩服!只潇兄以为,躲在这泾州就能避过朝廷的震怒,两国的交恶么?”
      子衣呵呵一笑道:“多谢可兄费心了,在下也有个消息正要告诉可兄。”
      可达志略略有些惊讶,道:“莫非朝廷未怪罪潇兄?”
      “主簿大人请用茶。”
      子衣一面接了茶,一面望着可达志道:“可兄果然是……”
      可达志瞧见子衣接茶的手颤了一下,停顿不语,遂笑道:“潇兄莫非还是有隐忧么?”
      子衣瞧了一眼那端茶的小厮,回过头道:“那个……可兄只怕是小看了我大唐太子。”
      可达志不屑地道:“潇兄别痴人作梦了,李建成乃一力主和怕战的草包,岂会容忍潇兄?”
      那小厮低了头立在子衣身后,子衣灿烂地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细白牙:“当今太子乃是上李下讳世民是也。”
      “什么?” 可达志失声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可兄且在此地细心养伤,静待我大唐雄师胜利归来。”
      可达志默然被四名兵士带出军医馆大门,忽然回头道:“若到时果如潇兄所言,还请与在下再见一面。”
      子衣略一点头,可达志昂然出了门。
      张行泽开了书房,道:“请潇大人在书房休息片刻。伊然,还不快请大人入内!”

      张行泽才一掩了门出去,子衣肩头上便被狠狠咬了一口,子衣忙拥了佳人软语道:“君然,这一路上可好么?”
      伊然瞪了她一眼,又在她脸上轻咬一下,方蹙了眉委屈地道:“子衣心中可还有君然么?”
      原来,子衣将君然安置在长安城外,就是怕君然再有危险,并约定若自己两日未归,君然和方华就立刻换个地方躲藏。玄武门事变当日,方华见城门四闭,防卫官又俱都换了秦王府的人,心知发生变故,赶忙回去禀告君然,两人等到日落不见子衣归来,当即换了住所,也堪堪躲过了李世民的搜捕。第二日长安城解禁,两人化妆一番进城打听消息,方知子衣已被派往前线,遂连夜赶往泾州,在张行泽处落脚。
      子衣今日来军医馆,君然特意出来为子衣奉茶,哪知呆子只顾与可达志叙话,根本未及看上自己一眼,便有些不欢喜,遂暗暗在子衣手背上掐了一下。子衣正说着话突觉手背发痛,又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当下回头认出君然,自是又惊又喜,只言辞间就滞了滞。
      子衣见君然神色间满是疲惫与担忧之色,心疼道:“子衣心心念着君然,只望能与君然时刻相伴。君然且好好休息一下,有子衣在这里守着——这般憔悴可怎么好!”
      君然轻摇了摇头,依偎进子衣怀里,感受着子衣柔和的气息,眨了眨眼睛,调皮道:“人家要子衣作枕头。”
      子衣环住了佳人,温柔地笑道:“好,子衣就给君然作枕头……”
      “紧急军情!潇主簿,紧急军情!”外面忽然传来兵士的高声叫嚷。

      突厥人果然发兵了!在战书递来的当日,突厥人便拔营向泾州进发而来。子衣与秦琼、程咬金等人商议的长途游击战略也同时启动,蛰伏在突厥营地附近的几股轻骑兵从各个方向轮番袭击颉利营地,因突厥人未料到出此状况,受惊不小。此后几日,突厥人被连番折腾,几乎筋疲力尽,尤其是颉利一方日夜不宁,偶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未敢稍有懈怠,而突利一方见无人来袭,倒是轻松了许多,只当是唐军认准了颉利军为主力才这般打杀。两方本是撕杀多年见面眼红的仇敌,如今自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然一连数天,未见有敌军追击轻骑兵分队过来,程咬金不免有些心急,这一日便和着子衣带了十几个随从兵士,亲自前去察勘作战情形。眼见出了己方所设埋伏外,便有随从道:“二位将军,再往前出了树林只怕会碰上突厥敌兵了。”
      程咬金望了望前边一排白杨林,烦躁地道:“潇老弟,你说突厥蛮子怎么这么脓包呢?被人偷袭这么多回,竟然也不出来报仇?”
      子衣抹了一把额前的汗,道:“突厥人有仇必报,最瞧不起龟缩不出之人,依他们的性情,必定会出来追击的,只是早晚而已。”
      “程将军、潇主簿!”身后忽然飞来一骑,翻身下马报道,“秦将军派末将前来报告,泾州新任大元帅尉迟将军已到前线来巡查,请二位将军速速回去与元帅共同商议战事!”
      程咬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招呼众人上马回去,忽听一个俯身贴在地上聆听的兵士道:“二位将军,有马蹄声!大约是十几人。”
      程咬金来了点精神:“十几个?怕是咱们的骑兵回来了。要是突厥兵就好了,老子还能杀几个解解气——我们就在这里候着!”
      过了片刻,果然传来马的嘶鸣声,众人立刻全神戒备盯紧了前方茂密的那片树林,子衣也握紧了火竹。
      只见一骑先从树林中冲出,果然身着唐军骑服,且中了数箭,在马上摇晃着几欲摔下,乃紧紧俯在马背上。早有两个骑兵奔过去迎接他,程咬金咽了口唾沫:“他奶奶的,终于来了!”言罢要子衣待着别动,自己又带了几人冲上前去。
      子衣俯在山丘上,凝神望了望前方,树林里人影攒动,顷刻间已有十几骑突厥武士从林中冲出来,很快便与程咬金等人交起手来,只不消一会儿,便躺了一地。
      那受伤的骑兵被人抬下马来,已是无有生气,只怕是靠着一口气硬撑回来的,他挣扎着喃喃道:“大人!突厥人来了,追来了,那十几个只是前面的先锋……”
      子衣尚是头次在战场经历生死,当下十分心酸,倒是旁边的兵士经验老道些,扶着那伤兵道:“兄弟,撑住,来了多少敌兵?”
      “约…一千多人…快走……”竟已是沙场永别。
      程咬金不知何时赶了回来,见子衣瞧着那骑兵只在发怔,一手提起子衣拎上战马,又顺手从身边骑兵中抽了一块盾牌塞给子衣,喝道:“老弟快走!你俩护着我老弟,快!”
      子衣回过神来,急道:“程大哥!”程咬金早在子衣马后狠抽一鞭,那马臀部立时冒出一道血痕吃痛不已,当下朝着泾州方向狂奔而去。直奔出几里地外,子衣方才勒住缰绳止了马惊,又过了片刻那两人方赶上子衣,道:“大人,我们快回去罢!等程将军把敌军引来,埋伏好的兵马自会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子衣略一沉吟,此处已距埋伏地点不足三里地,遂命其中一人快马回去报信,自己则留下接应程咬金,一千多人啊,还带了弓箭,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约莫过了一刻钟,子衣感觉到马下的大地在微微震颤,不远处驰来数骑,正是程咬金等人,身后漫天飞扬的尘土中有密集的流矢飞来,那突厥部队果然追上来了。
      子衣左手持盾牌护住身体,右手拔出火竹朝那尘雾中连连射击,程咬金瞧见子衣,怒道:“怎么还没走!”
      子衣见程咬金身上中了两箭,左右腿上各中一支,也不答话,只随着他一面撤退一面装弹。身后突厥骑兵有人在用突厥语高声喊叫,子衣一句也听不懂,唯听到那话里有自己和程咬金的名字,旁边士兵叫道:“二位将军快走!突厥人说今日不捉住二位将军就决不回营,誓为武尊毕玄报仇!有功者赏马一百,汉人美女十个!”
      “日他奶奶!老子还真他妈的值钱!”程咬金在马上吐了一口,狠狠骂道。
      子衣心知若不是程咬金引着,那一千突厥人只怕还真不会跟来,现在倒好,连自己也成了靶子,今日苦也,还是赶紧引到埋伏圈里去的好。这么思索着,后面的飞箭已如流星般射来,正当当刺中盾牌,只惊得心头咚咚直跳,遂加快了马鞭。
      几人又逃了两里路,身边骑兵为掩护子衣与程咬金已悉数中箭,个个落马至地生死未卜,只剩下他两人。
      子衣眼看着战友一个个倒下,热泪早涌了上来,胸中血气翻涌,早忘了生死的恐惧,生出一股拼命的念头,只觉纵是在此马革裹尸与战友同在也是心甘情愿,遂咬了牙拼命地抽打座骑,靠着那盾牌跟在程咬金身后掩护他。程咬金嗓子早已哑了,双眼血红,吼道:“给我滚前面去!”
      话音未落,子衣已从马上摔落下来,竟是马腿上中了一箭匍匐倒地。程咬金急忙勒住马缰欲伸手去抓子衣,却背上突然狠狠一痛,一股冰凉的寒意钻进体内,再也支持不住,也被甩下马来。
      子衣有了前两次从马上摔下的经验,此次在地上滚了两下,迅速翻身坐起,却发现火竹掉落到一边去了,索性甩了胸甲,露出腰上密密匝匝的子弹。
      程咬金咬着牙从地上坐起,这才发现刚刚不仅背上插了一箭,腿上也被再次射中,再也没有力气上马了,转眼见子衣跑去拾火竹,吼道:“你他妈的还不快滚!别去拣了!”子衣捡回火竹,一面朝后面射击一面跑过来扶程咬金。程咬金狠狠推开子衣道:“都什么时候了!快走!你他妈的别跟娘们似的让我瞧不起!”
      子衣也不理他,只疯了似的揪着他的衣领在地上向后拖,一面不停地射击着——就剩下这一个兄弟了,她怎么能独自逃走?突厥人已追的很近了,只隔着漫天的尘埃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整个大地和天空都因这雷击般的霹雳巨响和千余猛骑的铁蹄而震颤嘶吼,百米范围内一片天昏地暗,沙尘遮天避日。
      子衣已来不及换上弹头,任凭耳边蚂蝗般的强驽呼啸而来,只双手拼了命地揪着程咬金往后拖,程咬金掣出背后的箭袋,硬撑着连连回射,眼见突厥人的身影已到五十米内,骂道:“老弟,我今天害了你了!日他娘的,埋伏的人都死绝了吗?”
      话音刚落,震天的喊杀声从四面传来,密集的箭雨似汹涌的海浪般从他两人头顶越过,直刺向对面的千余突厥骑兵,瞬间倒了一地的突厥武士。与此同时,宛如天崩地裂的震颤声在大地上向起,隔着漂浮的沙尘,只见数不清的大唐铁骑如溃堤的洪水般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竟是尉迟敬德大元帅亲率伏军合着秦琼两面夹击攻来。突厥骑兵一片混乱的喊叫声,似是想撤回营地去,然而已为时太晚,他们尚未止住奔驰向前的马缰,便发现自己已被团团包围。

      子衣乖乖地坐在那里,任伊然噙着眼泪为自己清理伤口,发昏的大脑也早已冷静下来,眼见伊然的手都在颤抖,心底亦升起一股歉意。若不是尉迟敬德和秦琼接到消息,即刻改变埋伏地点向前移进了一里地,只怕自己这条小命就真的捐躯沙场了。自己这么在外随意折腾,只苦了君然日日为自己担心,还要扮成伊然这样的小厮来想方设法和自己在一起。但因着程咬金在,子衣也不好安慰君然,只满含歉意地望着她。
      程咬金早被张行泽上过药,如今趴在床上正兴高采烈的说话。他看到埋伏的人杀过来,终于放下心来再也支撑不住昏倒了,醒来之后在那里见人就吼,询问子衣是否还活着,如今见子衣完完好好地坐在一边,又听说泾州一战大捷,斩首一千余级,大大地挫了突厥联军的锐气,自然是兴奋不已,高声谈论着太子殿下会赏给他两人多少个美女。
      “喂!我说那个山羊胡,你动作再轻些,我老弟皮薄肉嫩,你可要手轻些。”
      “是。”伊然低哑地应了一声。
      子衣忙道:“程大哥放心,我都没感觉到疼呢。”
      君然抬头瞪了子衣一眼,带着心疼和气恼,呆子,你可知君然心里有多痛么?
      程咬金怔了一会儿,忽然道:“老弟啊,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打水的小胡子眼熟啊?”
      子衣噎了一下,小心地道:“没有啊。”难道他看出那是方华了?她和君然两人都抹了黑粉沾了胡须,莫非这样也露馅么?
      “大约是跟花满楼的哪个姑娘象罢!哈哈,俺老程有些日子没光顾花满楼了,回头见到尚小姐,一定要她给俺挑个漂亮的小妞来陪酒。”
      子衣忙点头道:“那是自然。”
      “我说老弟,你就没俺有福气了,你看我老程要是这么一闭眼,家里好歹还有十来个大小老婆为我守寡痛哭呢,如今拣条命回来,咱们大唐不知道还有多少小美人等着俺呢!哪象你,家里边放了一个天仙,到现在也没吃到嘴里不说,在外面对别的美人连瞧都不敢多瞧两眼!”
      子衣笑嘻嘻地望向君然,君然含着嗔意回了她一个白眼,子衣悄悄趁机握了握佳人的纤指,佳人幽怨地轻叹一声,只低了头细细清理她的伤口。
      “你小子早晚非跟那房玄龄一样!”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众人一怔,果然是房玄龄神采奕奕地进得门来,原是道喜的,玄武门之事因子衣救了李世民一命,与尉迟敬德一同居功最高,各赏一万匹绸缎,然子衣当日就被派来泾州,是以赏赐暂由长孙无忌保管,如今泾州大捷,子衣与程咬金又引敌有功,各赏绸缎百匹,米百石。
      房玄龄后面讲李靖的十万大军已快到长安的消息时,程咬金已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正对子衣得到绸缎万匹的赏赐羡慕得两眼冒光,只管趴着床头在那里掰着指头算子衣能换回多少个小美人。

      千余突厥先头部队被歼灭后,突厥联军终究还是杀来泾州,因唐军与敌军人数相差悬殊,唐军且战且退,但由于派出的唐军轻骑兵的不断袭扰,突厥联军一直行进缓慢,泾州与长安原本只有一天多的马程,却一直拖了十来天方行进到长安城外渭水便桥之北,此时,李靖的十万大军已在长安城外部署完毕,以逸待劳,而李世民更是信心十足地带着子衣和房玄龄等人到渭水南岸察看敌情。
      房玄龄瞧着对面的突厥营地笑道:“多亏子衣秦琼之策,如今突厥军队人困马乏,士气受挫,虽不低迷却不远矣,此战必是我大唐获胜。”
      李世民微微一笑,自信地道:“明日还要上演一出好戏给他们看!”又回头望了一眼子衣,洒然道,“子衣的离间之计与我正合呢。”
      长孙无忌点头道:“正是,东西两方突厥的营地之间相距之远,戒备之森严,可见嫌隙日益加深,如今只要再推一把,就能土甭瓦解。”
      子衣见三人谈笑风生,只是默然望了望渭水北岸,是要彻底牺牲阿黛莎公主的亲情吗?
      次日清早,众人得到消息,突厥联军的粮草押运军在大漠边缘糟遇到不明身份的突厥部落士兵,已经粮草尽失,如今那些士兵已经占领泾州,可随时从背后向突厥联军攻击,据可靠情报,是一群突厥与汉族通婚的部落,一向忠心追随于阿黛莎公主。所谓打仗,不过打的是粮草之仗,如今后续粮草已无,突厥联军还能支撑多久?
      众人至渭水之滨察看,只见对岸突利军营内飞入一骑,乃一女子,衣着黄衫,正是突厥公主阿黛莎。至夜里,突厥联军中的突利一方,悄悄地率领西突厥八万人马连夜撤走,其动作之快,声响之小,使得□□军队察觉时对方已开拔出几十里地了。

      颉利一夜未眠,自从联军南下开始,他□□的军队就频频遭袭,日夜不宁,且敌人象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有时扰一下就跑,有时却冲进营地又烧又杀,因为无法预料下一轮的袭击会在何时,所有的将士需要时刻绷紧神经,早已是疲劳不堪,然而令他愤怒的是,那些唐军骑兵却从不袭击突利营地,看到自己遭袭时他们脸上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难道,突利暗地里早和唐军有了交易,联手设下陷阱除掉□□么?如今粮草又被阿黛莎劫去,这仗还怎么打?若不尽快攻下长安,岂不是连后路都没了?然而早晨的消息更令他郁闷,阿黛莎只身入了突利营地密谈!她为了她母亲的事一直对自己怀恨在心,这么多年来未曾回来看过自己一眼,甚至扬言说要为她母亲报仇,难道,她要和突利、李世民联手对付自己吗?
      而西突厥营地里,突利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的妹妹。她和母亲一样痛恨着那个人,可她终究是那个人的亲生女儿,谁家的女儿会反对自己的父亲呢?更何况,这个家不是普通的牧民之家,而是有着巨大的权力和地位、财产的王者之家?她劫获粮草是做什么呢?此次联军南下,颉利对自己处处防范,时时提防,难不成他想借南下之名彻底除掉自己吗?毕竟他之前就与唐国有过友好盟约,如今阿黛莎是真的来投靠自己,还是借机与其父里应外合剿灭西突厥呢?
      阿黛莎如坐针毡,心底一丝丝的凉意蔓延开来,正如正月里的河水般冰寒彻骨,她果然来错了么?一切都被李世民不幸言中么?他那句轻轻的叹息似是犹在耳边:“相见诚如不见。”当日,李世民诚恳地请求与自己商谈,他知道自己的部落非常熟悉突厥情况,在沙漠里素有突厥与汉族之桥的名声,而自己的部落已是生存艰难,受尽了各个部落的白眼,她只想让她的子民过上幸福安定的日子,不用再到处漂泊受人欺凌。李世民答应划出关内一块水草丰盛的地方给自己的部落,并设为大唐的一个新郡,郡守由自己指定,并立字据为证,但条件是自己要帮他找到突厥联军的运粮路线。
      她的部落带着宇文仕及、李绩等人率领的经过易容乔装的唐军进入大漠,然后眼看着唐军截获了粮草,之后抢回了泾州重地。她和他的交易顺利完成了,她会带着长孙兄弟离开长安,到那个水草丰盛的地方去,那里她已经考察了多年,这也是她在关内活动多年的原因。但是,她想在走之前去看看她从未谋面的哥哥——突利。
      然而,他看她的眼神中带着狐疑和不信任,他那全神戒备的神情浇灭了她仅有的一点希望,她果然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么?他小心地试探着自己,好象她是一个敌人,而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正当她失神间,她碰翻了男侍者端来的酒盏托盘,并触到了那个侍者的手,于是,她本能地拔出匕首架在那侍者的喉咙间。然而正在这时,她看到了哥哥眼中浓浓的敌意,他已经确信自己是来图谋不轨的。她无力去解释些什么,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就这样被礼貌地留下就餐休息。然而,当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哥哥的军队已连夜撤走!面对着空荡荡的营地,她只能无言地流泪,终于,她失去了最后一份亲情!这就是王女的代价么?

      第三日,李世民率子衣、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等六骑,直接至南岸之滨,隔着一条渭水向颉利喊话。士气严重受挫的□□士兵纷纷出帐观看,惊讶地发现对岸只有几骑从容不迫威严镇定的儒将,而这几人的身后不远处,是严整的大唐军容,漫山遍野遮云避日的唐国军旗,禁不住一个个面带惧色。
      正如子衣所知道的历史结果,颉利诡辩说只是误会一场,请求与大唐重归于好,并同李世民结下便桥之盟。子衣轻吁着,她又一次见证了历史,突厥的威胁终于暂时解决了,大唐的盛世就要来临了!而她,也是时候该离开历史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对阵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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