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寐》骨木

1、夜寐（上）

　　今天阿寐加班到了很晚。
　　午夜，十一点四十分，阿寐走上黑洞洞的楼梯。
　　她在黑暗中近乎是摸索着前行，一步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是突然又后悔了，当初租房子时，小小地贪个近和便宜，便急匆匆搬进了这个没有楼梯灯的单元楼。灯么，倒不是坏掉了，而是根本没有，说是什么建房时出了点事故，以后便不好再重拆了线路安灯。
　　不知为何，也没什么人在乎这一点，阿寐看得到，漆黑之外，是一片光明的。每一堵墙后，都充斥着柔和的光，有的传来甜蜜的小两口的嗤笑；有的,则是小孩子的笑笑闹闹；还有的，很静谧。
　　“他们都睡了吧。”阿寐想着，又有些头疼地望向无尽的黑暗。
　　“现在，只有我在这里了.”

　　阿寐家在五楼，天亮时，一分钟跨越的路程，现在需要太久。
　　她突然模模糊糊想到了一个人，或许有那个人在，再黑她也不怕的吧。只是，是谁呢，为什么想起来有些头痛？
　　耳畔传来一些不清不楚的喧嚣声，很奇怪，像隔了一层膜。她现在就这样孤零零被扔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了，而且步履维艰。
　　害怕如同一条旺盛的毒蔓，一寸一寸柔软地蜿蜒缠绕住她的心脏。好难受，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不敢再迈进一个台阶。
　　脑海里不受抑制地开始一些可怕的幻想：自己就要被这窒息般压迫着她的颜色吸进去了，那里很深很深，如同一个无底洞，又仿佛一处巨大的漩涡，只要再向前一步，就一步，什么都没有了。
　　她整整停顿了一分钟。
　　最后，她的耳膜还是捕捉到了她迈步的轻响。
　　因为心里有一个声音宛若夜魅般响起：
　　“阿寐，有什么担心的，你本来就一无所有。”

　　或许真正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唇角一抹悲凉的笑湮没在黑暗中时，脚步却微微加快了。
　　快回去，快回去吧，不要再忍受这非人的寂寞。
　　熟练地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却只有开机，耗上液晶屏上最微弱的光，才开了门。可怎么终究得打开手机呢，她惶恐着，在门开的瞬间，又一次狠狠用指尖掐住关机键。不要看，不能看。
　　冰箱上微微闪烁着蛇的幽绿的眼。
　　上边显示：11:50。
　　阿寐终于到家。

　　开灯。
　　她甚至感觉到了一部分血液回流的温暖，那是怎样刻骨铭心的孤独携来的绝寒。终于，在幽幽光亮时，微微满足了阿寐对温暖的淘汲。
　　再一心难言，再满腹苦楚，熬过今夜，就过了吧。
　　她把手提包轻放在简陋的沙发上，侧身躺倒。但过了几秒，又兀地觉得无趣。心里的洞越来越大，该用什么来填？
　　一方冷气扑面而来，她从冷藏室中取出一瓶干红。
　　闻香已醉。
　　到底，心中那最后一抹小小的希冀，会实现么？
　　她看看被灯光染成昏黄的墙壁上，那个胖胖的挂钟里，瘦瘦的时针指向55。
　　“唔……”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还有五分钟，阿寐就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岁的生日，没想到，竟然这么落寞地就要到来了。
　　阿寐揉了揉有些困倦的眼，起身坐在红色的木桌上发呆。一秒，两秒，时间看似磨磨蹭蹭地掠过，实则如箭如梭。可是她突然似想起了什么，心中噔地一下，没错，又是那一片欢笑声，歌语声，远远地，那么美好。
　　只是，如果她不被残忍地阻绝在外……
　　她有些不甘地抿抿嘴，干脆窝缩进自己四周奇异的保护罩内。脑袋开始渐渐地恍惚，沉重，疼痛，那些原属于她的欢声笑语呢何时已离她如此之远。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今天，一切都寂静的可怖。她的心中总是会泛出一丝丝不知名的不安与惶恐，想伸手握住，只抓住一掌沉甸甸的空气。
　　“60,59,58，……”
　　软软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客厅，她目光迷茫，没有焦距。终究没有人来陪她过这个生日的。
　　眼里一片濡湿，那么：
　　“祝我生日快乐！”

　　可下一秒，阿寐几乎惊诧地跳了起来，是谁！
　　谁在门外？谁与她的声音重叠？谁把“我”换成了“你”？谁又在为她的守候？
　　她震惊到完全忽视了门为何自己开了，只怔怔伫立，目睹那个不打一声招呼便霸道地闯进她封闭世界的人。
　　宛若黑暗里突然投进的一丝微光，烛焰般渺小而微弱的摇曳，却已足够，已足够把她从万劫不复的深渊中救赎而出，洗净铅尘。
　　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灯光下睫毛的阴影，也如破碎的蝶翼，抖落一地悲伤。
　　那个温婉而笑的男子，默默而立，手中捧着插满二十三根小蜡烛的生日蛋糕，徐徐朝她走来。
　　“你是谁？”她从无限的惊喜中挤出一问。
　　不过还有一句，阿寐没敢说出：
　　“为什么我感觉你那么熟悉……”

作者有话说

　　看懂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