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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驿路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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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的善和堂总铺离夫子庙不远,地段正处于由闹转静的位置,上下两层,上层问诊下层抓药,常常是上下两层都排着长队,抓药伙计和问诊师傅都忙得不亦乐乎。绕过柜台从铺子的后门出,一进不大的四合院,都敞开着门,竟然伙计更多,做着药材加工的活,切片,碾沫,暴晒,还有许多我说不上来的工艺,只觉得工人都很熟练,井井有条的工作着。正中的堂屋,应是做会客会议之用,摆设朴素大气,七少爷领着我从堂屋侧过,竟然里面又有一进院子,相比之下,不但清静,人也少了许多。这个院子只有左右厢房两边,都是大门紧闭,左边用作药材仓储,右边则是七少爷临时歇脚的卧室。后门建的却宽敞,推开门去,一条宽敞大道,对面就是河浜,杨柳夹岸而生。
工作了几天,我渐渐觉得七少爷这处院子选得极妙。药材储藏是顶顶麻烦的事,既怕火又怕潮,有些药材的特性还需要更加细致的条件才得以保存,而善和堂后院面水解火灾之危,店面朝东又是人潮来往的黄金地段,既不误生意又有很好的仓储条件,后门外那条平坦大道更方便马车来往,药材运输。
七少爷在八年前接掌药材生意没多久,一场大火就把原先的善和堂总铺烧了个干净,当时正值七少爷从云南进了大批的珍贵药材,正要分批运往善和堂在江南各处的五十六家分铺,这一把火不仅是烧掉了几万两白银,更烧掉了善和堂累积起来的信誉和名声,分铺药材急缺,七少爷不得不高价从别的药商那里进货,奸商无良,卖给善和堂的药材质量极差,那一年里,善和堂的分铺从五十六家一下子锐减到三十家。还是七少爷一声令下,就关掉了地理位置较差的二十六家分铺,又以极低的价格租下秦淮河下游一套不起眼的院落,辞退了当时大部分的药铺老员工,接着以卖铺子的银两北上采药,这样折腾了一年,这场善和堂的危机终于渐渐平息了。
这只是一出往事,守仓库的何老儿是现下善和堂里面唯一一个曾经目睹过那场大火的老员工了,这些便是他这几日一股脑儿告诉我的。何老儿说自己守仓库已经守了二十年,那场大火发生的当夜,他老母去世,回家奔丧,守灵到子时,望见南边天空火光鼎盛,预感不祥,一路跑到药铺跟前,药铺中只有一口井,无其他水源,已然救火不及。何老儿的手臂上,还依旧留着当年救火留下的烧伤痕迹。
“七少爷啊,牛逼啊!”何老儿操着他那半调子北京话嚷嚷着,他自称是京城人士,十岁时候跟着母亲改嫁才来了金陵,这是真是假不重要,可这几天我都快被他这满口的“牛逼”给乐死了,“嘿,当初给闹的,好些伙计没了生计,都披麻戴孝的在善和堂废墟前哭啊,七少爷不狠心不行哪……怎么着,说是那时候善和堂里有内奸,那火就是同庆堂收买的伙计给放的,查不出祸首来,也没有证据,七少爷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所以哇,都给辞退了。七少爷牛逼!做大事的人!次年同庆堂的药材队从湖北过,偏巧不巧的发大水,药材全给淹啦,一车不剩,真是报应啊!”
七少爷先把我安排跟着何老儿熟悉药材,结果这个何老儿肯定是守了二十年仓库太寂寞,就扯着我大侃野史秘闻,一个守了许家药材库二十年的老头,就是不那么八卦,知道的事也不会少。
“你说同庆堂倒霉不?倒霉的还在后面,同庆堂老板就想效仿七少爷,先关些铺子周转了银子来救急,哪知道那六十一家铺子今天才把招牌卸下来,隔了一夜竟照常开店,你看那新招牌写的是啥?善和堂!就这么不动声色的把同庆堂给灭了!我操,牛逼大了!”
七少爷做生意是极厉害的,这点我渐渐了解,不过这么厉害的人竟然派了这么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头来守仓库,大概是一生中唯一的败笔了。
何老儿抱着一只大黄猫,口中嚼着烟草,比北京的出租车司机还能侃。七少爷自第一日带我来总铺之后就再没见过,十二倒是隔三差五的露个面,何老儿那些陈年旧事,看他表情怕是听过不下二十遍了。
如此半个月,风平浪静,这一日我回到许府,正站在未名居院子里掸衣服上的灰,就听见从正房传来一阵无休无止的咳嗽,几乎能把听者的心肺都咳出来。我掀开帘子,进了屋,看见十一侧躺在床上,面色胀红,几乎咳得一口气上不来。
我赶紧给他轻轻拍背,他缓下来,停顿了一秒,终于恢复了呼吸,胸口还急促起伏着。
这时候小鱼和饼儿一个提了木桶一个端了木盆进来,装着满满的水,放在地上就开始用抹布擦地擦桌。
“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我刚说少爷前些日子也不咳了,身子大好了,这几日就又开始了,还更严重了。”小鱼一边往地上洒水,一边细细的擦拭,不放过任何一粒灰尘。
“这到底是什么病?为何不请大夫来瞧瞧?”
“哎少爷的旧病,大夫说忌灰,忌花粉,忌牲畜,忌的可多了,我们这些年也挺留神的,怎么这会儿就又复发了呢。”
正说着,七少爷领了善和堂的柳大夫进门来,柳大夫给十一诊了脉,半天不响,复轻轻撩起十一的袖子,露出的半截手臂上,竟然长出了一块块红色的疹子。
“啊!”小鱼和饼儿轻呼出声,我则吸了一口冷气。
柳大夫开了药,我与七少爷送他出门,柳大夫这才道:“院子里可有人养牲畜?”
“并没有。”我答道。
柳大夫停下脚步,从我袖子上粘起一根黄色短毛,道:“夏日里动物脱毛很凶,沈小弟在店铺里帮忙的时候还要小心些才是。十一少爷从小就患有哮症,如今看来,怕是因为这个原因,过敏的厉害。”
我恍然大悟,心中不安,偷偷看七少爷,他倒并没责怪的意思,只是说道:“现下你不方便住在寅初的院子里,正好十二要运一批货去京城,我本就有意让你跟着历练一番,你这就住到铺子里去,我让小鱼收拾些衣物送来,明日早晨跟着十二出发吧。”
出差也许是个好的化解方法,去一趟京城来回少说也要一个月,当我抱着包袱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马车一巅,我一失手,包袱就从怀里滚到了十二的脚边。十二倒是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眼睛里笑得能开出花来,我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一凛,天啊,为什么是我和他,这组合也太别扭了!
四车药材,六名护镖,两名伙计,加上我和十二一共十个人,我刚想说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是不是再多叫几个帮手,已经一把被十二扯上马车了。
日行八十里,这样算要十多天才到京城,而第一天下来我便已经被马车巅的浑身骨头散架了,夜暮时分众人在客栈里吃饭的时候,就只有我一个在大门口吐啊吐,把黄水都吐了个干净,十二端着茶水跑出来,一边给我拍背一边说,“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我第一次运货的时候和你一样,这么久以后慢慢也就习惯了。”
我吐完喝了十二的茶水,才奄奄一息的进房休息。哪里知道,这一夜却怎么也睡不着,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一想到明天还要继续艰辛的路途,就赶紧闭上眼睛努力数羊,可无论如何就是毫无睡意,我竟失眠了!
起身披衣到院子里去检查药车,没什么问题,检查马匹,也没什么问题,检查车旁打盹的镖师,睡的比我好,检查院子,似乎整个客栈只剩我一人,我绕着院子猛跑几圈,气喘吁吁,又躺回房里,还是睡不着!
这样折腾了一夜,早晨累得不行,被十二灌了一碗薄粥,又上路了。
由于失眠一夜的缘故,上了车我便瞌睡连连,抱着包袱睡的死沉,这一路竟然不觉得颠簸,黄昏时分清醒过来,发现竟然睡在十二的怀内,他正笑意盈盈的望着我道:“睡醒了吧?昨夜可是失眠?看来我这秘制浓茶的效果不错。”
“啊!”我挣扎着坐起来,理了理头发,怒道:“原来是你的茶害的!”
十二眉头一皱,委屈道:“我可是帮你呢,车上颠簸,睡沉了时间过得快,也不会晕车了,你看,一醒来就到客栈了。”
“你帮我?不安好心,干嘛抱着我,授受不清!”
十二更委屈了,“看你睡熟了,车子又巅的厉害,头老是撞在车壁上,我只是帮你固定一下。”
我一想,觉得自己不在理,也就有些歉疚,这时候车速缓下来,客栈到了,我抬腿要下车,却看见十二坐着不动。
“怎么了?”
十二用手撑着车壁,却站不起来,苦笑道:“腿麻了。”
扶着十二下车,伙计福生赶紧来接应,我看他一瘸一拐的扛着包袱进店,纳闷道:“怎么派了个瘸子伙计来,一路上多不方便。”
十二笑道:“福生机灵,再说这一路往常七哥走惯了,说是特别顺,一路的□□白道,以前都打点过了,不会找麻烦。所以你大可一觉睡到京城。”
我心中一宽,道:“怪不得只带这么几个人就敢上路了。”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十二有时候骑马在队伍前头领队,更多的时候则坐进车内来,擦汗摇扇,而我不会骑马,就只能在车内呆着。后来我硬是不肯喝十二给的茶,坚持把生物钟倒了回来,第一次出差,虽然有十二作主,我也不想回去之后伙计说闲话,说我不干活整日在睡觉。
不过我想了一个好办法来治疗晕车,就是不停唱歌,注意力集中在音乐上,身体也感觉舒服一些。这几天真是大过麦霸瘾,乱七八糟的歌唱了一大堆,十二皱着眉,忍受不了的时候就只好去外面骑马被太阳暴晒。
一日他进车厢来,低头的瞬间我忽然注意到他颈项上红红的晒伤,“啊,晒伤了呢。”
“没关系,带了药膏。”他一笑安慰道,随即松了松衣襟,领子敞开了,拿出怀中的药膏来涂抹,我看他不方便,就拿过他手中的药膏,用手指帮他轻轻的抹在后颈上。
我一吐气,他颈边的发丝便飘起来,我赶忙大气不敢出,久了憋不住,又吐一大口气,发丝飘的更高。
“好凉。”过了一会,他轻声道。
我浑身僵硬,感觉气氛十分诡异,便不着痕迹的移到窗边,掀开帘子往外看。
“咦?”
“怎么了?”
“天怎么黑了?”
十二凑过来,看着窗外,也很诧异,只见天色黑的如同子夜,而现在算来应该是下午才对。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变天了?”不等我说完这句话,十二便急忙出了车厢,骑马前行,指挥着队伍加速前进。
豆大的暴雨从天空落下来,跟着雷鸣闪电,马车一滑,轰隆一声倾斜了下去,我掀开车帘一看,只见车轱辘陷进一个浅浅的坑内,十二骑马奔过来,挥鞭打向驾车的马,马儿吃痛欲奔,却拉出一泡稀稀的粪来。
“坏了!”十二调转马头,绕着前面四辆货车巡视,货车用油布包裹得很严实,暂时药材还不会受潮,十二扬声叫镖师和伙计赶着货车先行避雨,“前头再行一里便有市镇,速去!保护药材,小心受潮!”
他说完,却往后奔来,跳下马,来解我车上的马匹。
我跳下车来帮忙,两个人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十二解释道:“这马拉肚子,走不动了,把它解开,把我骑的马换上。”
哪知道解开这缰绳却很费事,十二和我从前又都没做过这事,解了好一会儿,车队都跑得不见了,才好不容易把绳子解开。
换过马匹,终于把马车从坑里拉了出来,十二和我坐进车厢,抹了一把湿湿的脸,才发现彼此都十分狼狈,不禁互相望着笑起来。
马儿缓缓跑着,忽然又是一个踉跄,十二掀开车帘一看,脸色骤变,霎时惊恐得闭了气!我赶紧往外一瞥,只见一路血红色的液体顺着大雨流进土壤,几辆货车斜倒在一旁,好几具尸体匍匐在路中间,背脊上插着箭羽,我们的马车便是因为碾过一具尸体才这么大的震动。
十二一把盖上车帘,往车厢内一倒,目光直愣愣的瞧着我,道:“是我们的货车队伍……”
我脑中轰一声,万般疑问上心头,这时候却由不得再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掀开车帘往马背上狠狠抽了一鞭,十二骑的这匹马是队伍中最好的马,吃痛仰天长嘶,立马往前狂奔。
这一路巅得人心脏都快吐出来了,才不过多久马车就已经奔到了镇上,可我们却觉得好似有一万年那么长。
下了马,我挥鞭又是一抽,那匹马儿连带着那辆马车就穿过市镇,跑得不见影儿了。十二惊骇的望着我,我沉声道:“这马车不能用了!”
这事出的蹊跷,镖师伙计都被杀了个干净,货物却没遭抢,不是山贼,又为何要杀人?目标难道是十二?要不是当时遇上大雨,马车陷进坑内我和十二耽搁了些时间,恐怕这时候往阎王路上走的就是我们。想到这里不禁身上一片寒意,转头看十二,他亦是一副疑惑又恐怖的神情,我们对望着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夜间不敢住在客栈,只好称是躲雨的两兄弟,住入一户民宅。
我躲在被子里换下湿衣裳,看见十二穿了一套旧衫进门,黑色的长发湿嗒嗒的垂在胸前,我有些尴尬的将湿衣服递给他,觉得腹部隐隐作痛,暗自祈祷不要在这时候上演什么拉肚子的戏码。
十二接过衣服,却轻轻咦了一声,“怎么有血?”
我一看,果然长衫下摆有血,“啊!难道是刚才……”难道是刚才在凶案发生现场不小心沾上的?十二和我同时变了脸色,他一声不吭,赶紧拎着衣服出去了。
过了许久不见他回来,我却觉得下腹坠痛加剧,一阵阵钻心,几欲昏厥,倒在床上说不出话来。
“淳泽!淳泽!”
睁开眼,看见许寅涵焦急的盯着我,一连唤了好几声,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又将我脸颊上的发丝拨到了耳后。
“好痛……”我一边冒汗,一边捂住肚子,感觉身体痛得一阵抽搐。
“我给你找大夫去!”许寅涵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一开门暴雨扑面而来,狂风呼啸。
“不要!”我用尽力气坐起来,大声喊道。
许寅涵回头看到我一愣,关了门,走过来将我身上的被子往上一拉,盖住了脖颈,我才发现刚才一激动被子都滑到肩膀,露出了一截锁骨。
哎呀,不过才露了一截锁骨而已嘛……不知怎么却觉得脸有点烫,低了头轻声道:“我……我只要喝一碗热的红糖水。”
“红糖水?”许寅涵疑惑的看着我。
“嗯。”我声音轻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了,天啊,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为什么竟然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初潮”事件……
女扮男装这么久,我几乎都把这件事忘了,古代女子初潮时间晚,我这次一奔波,连日劳累,倒把初潮给奔出来了。
许寅涵没有说什么,出门去了一会,却把这户人家的大娘给带了过来。大娘端着一碗热呼呼的红糖水进来,我刚接过喝了一口,她就嚷道:“小可怜儿,原来是个姑娘!我说呢,月事在身怎么能淋雨,这可痛得死去活来了吧!”
我一口水喷出来,只觉得脑袋周围苍蝇嗡嗡直飞,天啊,劳动妇女也太直白了吧,屋里……屋里还有一个男人呢,而且还是许寅涵!我的人生之中,再没有一个时刻比现在更想钻进地洞里去了!
喝完红糖水,大娘终于唠唠叨叨的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我和许寅涵两个,我赶紧闭了眼装睡,却听见他脚步慢慢靠近床前,最后停了下来。
“睡了吗?”许寅涵的声音就在耳际。
我心中叹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望着他。
烛光里,许寅涵的笑容有点惨,“你竟连我也骗了呢。”
我听到“骗”这个字眼心中不安起来,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我并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一进许家的时候便是这样……我跟师父发了誓,绝不透露女子的身份!”
许寅涵的目光滑过我的脸,三分温柔,七分疏离,语气中透露深深的沮丧,“淳泽,你知道吗?我曾那么喜欢你。”
我注意到他用了一个“曾”字,“嗯,我知道,我都知道。”
“原来你果然只是我的一个梦而已……”许寅涵端了桌上的一碗热粥,一勺一勺吹着气,送到我的嘴边。
我顺从的喝着粥,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许寅涵却自顾自的说起来,“我从小便发现自己喜欢男子,”他一顿,接着道:“哥哥们比我大许多,和我年纪相似的十一哥又性子孤僻,小时候还常常缠绵病榻,我只好和丫头们一起玩耍。丫头们喜欢我生得粉嫩,常常给我抹胭脂,后来被娘看见了,很是生气,丫头们也不敢再和我一处玩。我十岁便着迷于看戏,后来认识了季苑笙,才……才知道有人同我一样。”
我生怕他说的没完没了,打断道:“可你还是成了亲,生了儿子!”
“那……”许寅涵胀红了脸,“那不是真的!婵娟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从未与她洞房!”
“啊!”我轻呼,我一直以为许寅涵不过是好男色,没想到他竟纯粹的不近女色,“那你怎么……”
“你是要问我怎么肯娶了婵娟?还有了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儿子?”许寅涵的脸在烛光中轮廓柔软,眉目清亮,俊美如鬼魅,黑漆漆的长发散乱着,“这门亲是六哥订的,我连反对的权力都没有!婵娟当日过门,夜里便向我哭着坦白,说她已经怀了六哥的骨肉,和六哥是两情相悦,求我成全!”
啊,我心中一紧,眼中一酸,“你六哥……”
许寅涵惨笑,双颊如雪,“不错!六哥全知道……二哥、大娘,许家有谁不知道?但家丑不可外扬,六哥在外有了风流债,六嫂却是一个悍妇,于是六哥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既可让我娶妻生子掩人耳目,又能让他近水楼台,与婵娟厮守。”
庭院深深深几许,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闻被埋在了深处?没有想到许寅涵竟然有着这样的秘密,他一定已经孤独的背负了很久,怪不得对于婵娟和那个孩子,他一直表现的不甚关心。我呆呆的望着他,他温柔的用指头抹去我唇边的米粒,又接着喂我吃了一口粥,“你不要一副这么难过的样子,人家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有了一个儿子,把那些闲言碎语压下去了,何必为了那些自己并不在意的人,心里头不快活呢!妻子,儿子,不过都是外人眼里那个许寅涵所拥有的东西,那些对我都是不重要的,你面前的这个许寅涵,真正在意的,其实是……”
说到这里,许寅涵目光闪动,轻抚着我的脸,指尖还残留着粥碗上的余温,我想,我开始由心底里喜欢许寅涵,是从这一刻开始,抛去身份,地位,他的内心竟单纯如孩子一般没有束缚,而对事物有这一层面的领悟,哪怕是很多活了几十年的人也未必能够及得上,一个从小在严格礼教里面成长出来的人,心如明镜般坦然,旁人看来是天大的侮辱压迫,在他却能平淡化之,难能可贵的没有被这深宅大院污染。
他发了一会呆,忽然回过神来,把碗放下,又挑了挑蜡烛芯,烛火由暗转亮,我望着他幽幽的黑眸,觉得这个许寅涵好像不再是从前的许寅涵了,懵懵懂懂变成了清澈透亮,唯唯诺诺变成了随性不羁。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梳子,开始给我专注的梳着头发,“今天的这件事,我想了一下,就想出了头绪,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料到……开始的时候,二哥叫我跟着七哥学做药材生意,七哥是并不乐意的,你也知道,我和二哥、六哥是同胞兄弟,七哥和十一哥是同胞兄弟,爹和大哥常年在外,府里头的男人就分成了这么两派,二哥把我派到七哥身边,指望有了内应,可以一步步蚕食七哥的药材生意,这几年七哥的药材生意越做越大,二哥和六哥眼红的很。七哥又怎么可能让我跟在他身边日夜监视,于是便常派我出远门采办药材,也好,我也不愿呆在那个死气沉沉的许府里头。七哥也不能让我摸熟了采办药材的路线和药商,所以我这两年竟然没走过一次相同的路线,每次七哥都派经验丰富的冯副管事跟随,一应事务由他处理,我也乐得轻松自在。没想到这一次七哥竟然派了你,我乐得没有多想……如今想来,一切都不简单……”
“啊!你是说,这件事和七少爷有关!”我躲在被子里,一哆嗦,从七少爷找我去药铺里帮忙开始回想,一直想到那天傍晚七少爷突然叫我跟着许寅涵出去运货,这一切是巧合意外还是早有预谋。可是,七少爷有什么理由要对我下手?
“我想来想去,不明白为什么是你……”许寅涵给我梳好了头发,等我躺下了,他又给我盖好被子,“这些想不明白的事留给我,你睡吧,好好休息。”
我望了他一眼,乖乖的闭上了眼。许寅涵的坦诚相对令我初次有了安全感,很快我便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许寅涵不在身边,枕头边摆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我换上发现,竟然是衣裙,是女子的衣裙。
许寅涵推门进来,看见我一笑,“竟然很好看呢。”
我穿着这裙子看来看去,道:“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穿女子的衣服,谢谢你。”
“说什么谢谢。我是想,你这样好一些。”
吃过饭,我和许寅涵站在屋檐下,天空万里无云,空气明净无尘,一点都看不出昨日暴风雨的影子,这便是夏日无常的天气。
“如果……如果那群人还在找我们,他们的目标一定是两个男人,而现在,我们是一男一女。”
我转头望着他,他恰好也转头来望我,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依旧唇红齿白的清艳脸色,只是我发现他看着我的目光中,有什么东西是永久的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