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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6、过往(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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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陪着我吧?我现在好害怕……”
“放心,我会一直与你在一起。”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把他带到那里去好了,没有人会发现的,也没有人会知道,我和你今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2009年4月12日,09:07.
柳溪市某高中旁杂志店内,一个身穿校服的女生正拿着一本漫画杂志冲身旁的好友抱怨,“你说这是搞什么呀,《茧妖》明明马上就要上卷结局了,为什么突然就登通知说无限期停止更新?”
另一位戴眼镜的女生掩嘴笑道:“我早就告诉你不要追这种连载漫画了吧,万一作者那边出什么问题TJ了你不得痛苦死!看看看看,现在真遇上这种情况了不,我邻居一男生到现在还等着一部动漫作品呢,都停载三年啦。”
“烦死了!”第一个女生跺跺脚满脸怨念,目光直直盯着门外贴着的《茧妖》单行本2的海报:“老天保佑祭桐怜大大赶紧恢复连载才好,我的姬月歌和二皇子最后可一定要在一起……”
“拜托这似乎不是BL漫画吧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银铃般的笑容传出去很远很远,明媚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杂志店门前吸引过很多视线的宣传海报上,为深紫的背景增添了几抹耀眼的亮色。海报里的湖心亭中倚坐着一位白衣少年,纤手端起如他肤色一样白皙的羊脂玉杯,毫无血色的薄唇紧抿着,垂睫默然不语。亭外岸边,亦有一男子临风而立,长长黑发只用一根丝带松松挽起,眉间一点朱砂美得触目惊心。他静静注视着亭中少年,凤目中有迷惑,有恨意,却唯独找不到一丝眷恋。
那个男子的衣服鲜艳若血。
柳溪市公安局,法医工作室。
白色,一片白色,白色墙壁白色灯光还有解剖台上所躺之人惨白色的皮肤,各式器械泛出冰冷光泽。余晓独自站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房间中,黑色长发与淡白工作服产生一种鲜明对比,她眯起眼睛尽量不去注意身边那具冷冰冰的尸体,略微颤抖地将一张血迹斑斑的纸条在玻璃台上铺平。
“示剑对女儿的父亲和弟兄们说:‘但愿我在你们眼前蒙恩,你们向我要什么,我必给你们。’”
完成这项工作之后,余晓漂亮的眼睛中闪过一抹淡淡伤感:“红颜枯骨,转瞬如是。你曾经拥有那般令人惊艳的美貌,可现在呢……古莲?”
没人回答。当然也不可能有人回答。
静静躺在法医解剖台上的人依旧有着柔顺长发与玲珑身材,只是那张倾倒众生的面孔却已不复存在——她的脸完全被人用刀子割掉了,凝固的血液里露出森森白骨和牙齿,凸起的眼球中似乎还传达出一份哀怨与不甘,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无比诡异,那种恐怖的感觉根本不能用言语形容出来。
余晓又深吸口气,用力把夹过纸条的金属镊子甩到了一边。
柳溪市公安局,刑侦队队长办公室。
“利亚为雅各生的女儿底拿出去玩,当地人哈抹的儿子示剑看见了,非常喜欢她,结果就把她玷污了。示剑恳求父亲娶底拿为妻,结果底拿的哥哥们因为见妹妹被欺辱十分恼怒,假意答应示剑之父后在第三天动手将示剑所在城中的所有男丁都杀死了。这就是底拿受辱大略的内容。”任叶婷手撑着下巴靠在沙发扶手边,目光的方向看上去似乎是在研究墙壁上悬挂着的一面锦旗。
此时这间办公室里只有她和林潇卓两个人,最近刚刚默契起来的四人组少了能使气氛活跃的余晓和陆漓之后自然而然变得沉闷不少。林潇卓依旧面对着电脑,只不过他的视线却也不在电脑屏幕上,与任叶婷一样有些心不在焉。
“那么,杨依澜的杀人动机应该已经可以凭这些纸条确定了。”沉默一会儿后,最后打破寂静的终于还是林潇卓,“接下来被预示要死的人一定像示剑对底拿那样对杨依澜干了那种事情,而正好开车经过的陈子木选择了无视而不是报警救人,接着就是从某种途径得知此事的裴绯因嫉妒开始胁迫杨依澜……虽然董杰的‘背叛’与祭桐怜的‘淫、欲’还不能明确判断,不过大致或许是这样。”
任叶婷点了点头,“而且我觉得,下一个人可能就会是最后一个了……当然,凶手留给我们的十天之限如今也只剩下了三天,可我们却一点关键线索也没有找到。”
“真巧啊,上面的刚刚才下了死命令让柳溪市警方三天之内破案。”林潇卓苦笑一声,从桌上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点燃:“加上白雅这几天之内已经连续死了六个人,看来死神还真是挺喜欢这个城市的。”
“你别抽烟。”任叶婷没有接话,反而恼怒地看了一眼林潇卓,“说过多少遍了,你就是不改对吧?”
“抱歉。”林潇卓依旧笑笑,却没有把香烟熄灭的意思。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让烟雾不影响到一边坐着的任叶婷,然后淡淡说道,“两年了。”
“唔?”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年了。”
任叶婷微愣,接着也感叹了一句:“是啊,时间过得真快,那时你还是个刚上任的小警察呢。”
“我其实……其实经常在想一个问题,”林潇卓没有回头,似乎鼓起了很大勇气才再次开口:“那个晚上,如果不是我喝醉了,如果不是余晓冒冒失失的告白……我们,究竟有没有可能,叶婷?”
任叶婷猛然怔住,眼眸深处划过一丝怅然的神色,只是很快就消失无踪。她起身快步走到窗前那个身材挺拔的英俊警官身边,伸手一下子将他手中的香烟夺了下来,嗔怪道:“让你别再抽烟了,你想自杀是不是?!”
少女莞尔微笑,表情温柔却无比疏离。
此去经年,前尘往事……莫再提。
2009年4月12日,10:25.
A大实验楼顶层的音乐教室内,一曲宏伟雄壮的命运交响曲刚刚告一段落。华月遥敲下最后一个音符,呆呆对着面前的钢琴发了会儿愣,然后双手移到琴键上方又一次茫然的弹奏了起来。
开始时还只是几个零散连不起来的音符,不到一分钟后就渐渐变成了有节奏的音乐旋律,再接着无数旋律终于汇在一起融成了真正的乐曲。那乐曲极为悦耳动听,但却镌刻着丝丝缕缕的忧伤,仿佛是那多年如一日等待负心人归来的山鬼,跪坐在溪水边用长发编织出的哀怨歌谣。那种极强的代入感与感染力能让任何一位原本心情不错的正常人在听后陷入伤心与无力之中。
华月遥弹得入了神,他虽然听到了教室大门被推开的响动,但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孩子好听的声音:“就在昨天半夜时分,古莲死了。”
琴声仍在继续。
“我听别人讲过有关A大中杀人童谣的故事,”女孩儿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听,只是自顾自说着,“2003年入学的音乐系新生里有个极具古典气质的少女,她长相柔美待人温和,几乎是当年大一一半男生的梦中情人,可这个少女对向自己表白的异性假以辞色,却早将芳心暗许给了本系一位年轻而英俊的钢琴教师。羞涩的少女唯一能使那教师注意到自己的办法,就是天天都去音乐教师听他弹琴,有一日晚上回到宿舍时少女出奇兴奋,告诉室友说她要唱一首歌——一首很好听的歌。”
琴音一转,由哀伤的抒情变成了激昂与悲壮。
“自从那日之后,少女的情绪却一天一天悲观起来,她开始看悲剧小说,放悠缓的钢琴曲听,也不再爱笑了。室友们认为她需要独处一些时间,就好心帮她请了一天假,可当她们中午吃过饭回到宿舍的时候,却看见了躺在血泊中割腕自杀的少女。
“两年之后的2005年,也是考进A大的新一批音乐系学生中出现了一个视弹钢琴为人生最大乐趣的女生,因为即将参加某个比赛需要有人指导的缘故,她便同样找上了那个钢琴教师。结果可想而知,那女生终于没能成功进入复赛,而是年纪轻轻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朋友去看望时发现她目光呆滞,口中翻来覆去只有四个字:‘那首曲子。’
“谁也不清楚前因后果究竟如何,但连续两个花季少女出事之后人们的议论焦点立刻全部指向了处在漩涡中心的那个年轻教师,说是他暗中用了什么手段才导致三年里两人一死一疯的结局。谣言传的越来越厉害,甚至牵涉到了魔鬼与诅咒之说,同学们出于害怕联名向学校提出辞退他的申请,不过最后这项请求却被驳回了。”
华月遥依旧没有回头,背影在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有些落寞与孤独。
女孩子深吸了口气。
“去年10月21日深夜时分,一名A大大一女生在柳溪市某条街道上被货车撞飞,当场身亡。不过据街角的摄像头与现场目击证人口供,他们看见是女孩故意去撞的车而非司机的过错。于是警方将其断为一起普通的自杀案件。消息传回A大顿时引起轩然大波,虽说现在大学生受不了压力自杀的事情很普遍,但那个死去的女生可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人——就在不到一个月前她刚不顾朋友劝告做出了A大首例学生倒追老师并且闹得人尽皆知的事件。而且更有趣的是,这件事情的男主角,就是那位学生们避之不及的钢琴教师。”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首曲子临近尾声,沉默很久的华月遥终于开口了,声音清冷而又淡漠。他合死琴盖转身对上房间中央女孩子的眼睛,道:“任小姐,你专门来这里恐怕不是为了讲故事给我听的吧。”
任叶婷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想知道那首被谣传成‘杀人童谣’的钢琴曲背后的事情——它似乎叫做《血玫瑰》?”
华月遥摇摇头。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不,那首曲子是我改良之后的版本。真正的《血玫瑰》永远只属于一个人,不过现在它已经不存在了。”
任叶婷也不客气的坐到了华月遥对面,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如果除去那种孱弱和病态的话真的是非常漂亮,难怪以前那两名女生会死心塌地喜欢上他。
“古莲……是怎么死的?”
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任叶婷心中的暧昧幻想,她定定神回答道:“心肌梗塞,准确说是被吓死的。”
“吓死的?”华月遥眸中闪过一抹讶异,但随即便换成了感慨的神色,“他一死,知道当年事情真相的或许就只剩下我了,有些东西不说出来的话真的可能疯掉……任小姐,你能猜得到十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任叶婷稍作沉吟,然后说道:“尽管不能定论,但我感觉肯定不是学校传说中的那个样子——至少,井墨辰之死绝非自杀,而且应该跟你有着直接关系。”
“你很聪明。”华月遥淡然一笑,目光幽远却毫无焦距的蔓延开去,“这是一段被尘封许久的往事了……”
他向右移了移,将自己蜷缩到阳光无法触及的阴暗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