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七月·钢琴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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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断断续续地下了一整夜，到了白天依然不肯休停。
窗台上的几盆吊兰被雨水洗刷过看起来特别漂亮，绿色和乳白色搭配着，还有晶莹的水珠划过，留下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布置温馨的咖啡店里，因为下雨，所以客人也少了不少。
空气中弥漫着香醇浓郁的咖啡香气以及一丝丝西点甜甜的味道。西点师傅又在橱窗前摆放着刚做好的西点，不时抬头望了望外头的下雨天，皱一下眉，仿佛在不满下雨天他那一件件精致如艺术品的西点少了人欣赏。因为客人少没什么事情要干的女店员蹲着身子逗着下雨天不准出门的西高地白梗，偶尔会因为可爱的小型犬天然呆的行为而呵呵地笑出声来，嘴里说着“卡哇伊”。
一手端着冒着热气的拿铁，一手将拂到脸颊痒痒的短发夹到耳后，年轻的咖啡店女店主在平时最爱的位置上坐下——正好可以看到钢琴凳的位置。平时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那个男人弹钢琴的侧脸，碎碎的黑色短发会随着他投入弹琴而轻轻拂动，耳廓上的耳钉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却并不刺眼反而如同打上柔光一样，男人干净修长的十指在象牙白和如他的发色眸色般乌黑的琴键上弹跳起落，不时地停下来，左手拿起比在一旁的乐谱上写写划划……
女店主嘴角微微勾起，抿了一口咖啡，浓郁的咖啡香让她享受地眯起了双眼，如同沐浴在午后阳光下的猫。
虽然，现在外边下着雨，虽然，那个男人现在也不在。
坐在柜台前，单手托着下巴，悠闲地翻着杂志，放在咖啡杯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安井七夜拿起手机查阅刚收到的邮件——
【正在回来的路上，带了你喜欢的和果子，煮好咖啡等我。——光】
呵呵，这么快就完成了新作要回来了，不过都半个星期了，嗯，差不多了。
安井七夜放好手机，抬头看了看玻璃门外的天空，雨已经渐渐小了，雨后的大阪大概会更漂亮，于是决定了，傍晚如果不下大雨，就拖某人去散步。
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拿了一个某人专用的马克杯，煮Sumatran Mandheling去了。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种咖啡。
时光总是在人不经意的时候从指间流走，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不敢去想，还有多少个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呢？
从澳大利亚回来已经差不多一年，在异国他乡接近八年的生活仿佛成了很久远的事情。在有“河流之城”的布里斯班，一边打工一边读书，有空的时候到处走走，市内不少大小公园，市政大厦正门的106.67米高的钟楼，市东南河畔的植物园，天文台……这些都被记录进了记忆中以及相册中。假期还会一个人去旅行，那些年，是最自由、阅历积累最多的一段时光。被异国的风土人情吸引的同时，越发地思念水乡——浪速大阪。
大阪，这个她出生，成长的地方，她的根在这里。所以在母亲离世之后，说服了父亲一个人回到了他们的故乡，住在空置了多年的房子里，重开了母亲当年的咖啡店。当个悠闲的店主，每天煮咖啡，弹钢琴，招呼客人，偶尔和从前的朋友相聚，和某个当年总是被她叫小学弟如今已经长大的男人重遇，以前还没开始就已经被她扼杀在暧昧状态中的情愫，再度萌芽，然后，她被某人拐了。
或许，正如学妹真宫寺凉暮说的，这不正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我喜欢你，七夜。”没有像往常那样喊“七夜学姐”，笼罩在窗外斜照进来的昏黄余晖之中的黑发少年，认真地看着坐在钢琴凳上的少女。
在这个他们熟悉的音乐教室（4）里，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头。
少女深蓝色的眼眸中，最初有些惊讶，然后是不易察觉的喜悦一闪而过，以及接踵而来的恐慌，最后是恢复平日的慵懒淡定。少女没有看少年，搁在琴键上的左手手指轻轻地点着之下的琴键，钢琴发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不可以哦，不可以呢。”她对于他的告白，回应的不是“我也喜欢你”也不是“抱歉”。
“是因为你的……”少年终究没有说出“男朋友”这个名词，即使是在欺骗自己也好。
“嗯，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市谷佑，交往了差不多3年的男朋友。”明知道现实是残忍的，但怎么残忍，也是现实，就算是隐瞒欺骗也没有，谁也逃不过现实。“所以，不可以哦。”
深蓝色的眼眸直视着黑曜石般的双眼。
“为什么要坚持啊？那个人欺骗了你背叛了你，他没有资格继续做你的男朋友了！”冷静聪睿的四天宝寺的天才在知道哪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之后，不顾外人的目光，自己一个高一生直接将她从高三B组的教室带走。在天台上，看见她依然平静的样子，好像别人口中被成为歌手的男友劈腿的人不是她一样，他比她还要激动，比她还要愤怒。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言外之意，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少女没有看他，干净的少年，不适合这些复杂的关系，更加不能被玷污。
高中最后一年的那段记忆和当时唯一的合照一起被收进了时间囊埋在了院子里。
黄昏的音乐教室（4），半旧的三角钢琴，黑白的琴键随着弹奏者的指尖弹跳而起落，融进了记忆中的琴音，琴谱上的涂鸦，MP3里的钢琴录音，两个人的四手齐弹，遗失的CD，少女肆意的笑容，少年无奈的眼神，学园祭上身为三年级学姐的某人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捞金鱼失败，身为一年级学弟的某人被自家伪同性恋学长调侃，难得坐到一起一边吐槽一边吃着章鱼烧被偷拍到的照片也是他们唯一的合照……注定失败的告白，天台上无法改变结果的争吵，毕业那天无人的楼梯通道少年生涩的初吻。
好好收藏着的记忆，在重遇之后一点一点地重现脑中。
有着彷如昨日的记忆，有着被人牵着手陪伴着的未来。
会是最好的结果，对吧？
“我回来了。”
唇上传来微凉柔软的触感，走神的女人回过神来，就看见那张放大在眼前熟悉的脸庞——糅合了少年的干净青涩和青年的魅惑成熟的一张俊脸，男人的发梢上带着些许下雨天空气中的水汽，黑色的发，黑色的眸，两边耳廓上闪烁着银光的五枚耳钉。他的体温一直都略略偏低，少年时期还因为平均体温在35℃左右而被同伴调侃低温动物，随着唇上触感的分离，男人凉凉的额头隔着两人的刘海抵着恋人温暖的额头，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抚着她的头发。
“嗯，欢迎回来。”安井七夜一边对着因为工作而暂别数日的男友说着，一边拉下他抚着她头发的手，手指穿过他的指间，同样从小开始弹钢琴修长干净的十指相扣。
“嗯。”财前光黑曜石般得双眸倒影着女人的容貌，也只倒影着这个女人的容貌，从他们重遇后，他在心底做出决定以后，这双眼中，就容不下其他女人了。
在高中时代两人的错过，各自有着各自的生活，她在南半球的某座城市，而他依然在北半球的这座柔情水乡。不是没有想过某一天他们会重遇，但在重遇的那天，他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在新开张的咖啡店，带着好奇心进来的他，和刚弹完钢琴逗着宠物犬的她。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她，长发变成了短发，变化不大的娃娃脸，熟悉的无良学姐的语气：
“哟，好久不见了，小学弟。”
“……”
一切都那么奇妙。
昔日的那些障碍不复存在，他的身边没有别的女性，而她的身边那个位置也没有如当年那样被人占据了。从那一天起，一个明确的目标定下了——要让她的眼中像他一样，容不下对方以外的其他异性。
换一句话来说，就是当年总是被叫做“小学弟”被学姐压榨的某人下定决心要将当年的无良学姐拐到手。
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从咖啡店里传出美妙轻快的钢琴声，咖啡店里，客人和店员都在享受着这场免费的演奏。
两双手指修长干净的手在黑白的琴键上起落，一双是女人柔软纤细的手，一双是男人宽大带上打网球磨出的薄茧的手。非常有默契地配合着，每一个音符，每一下起落都配合得很好。
一起坐在钢琴凳上的财前光和安井七夜，不时两个人联手，四手齐弹，就像当年，她还是一个高三学生，而他只是一个高一学生，同样喜欢着音乐，喜欢着钢琴，却没有加入音乐社团，只当做是兴趣爱好，自由地弹琴，不想受到社团的约束。
咖啡店里的钢琴，最初是身为店主的她兴致来了就弹一弹，后来和他重遇了，某个摆明了要追求某人的人，几乎每天到她的店里报到，一边融入她的生活，一边工作——音乐创作——一个相对较自由的作曲作词人。再后来，两个人经常一起坐到钢琴前，四手齐弹。
大概，这也是某学弟的追求战略之一吧。
“七夜。”
盛夏的夜幕下，热闹的祭典也到了尾声，热闹过后，穿着浴衣的人们或离或散。
在一起看完焰火的河堤上，走在前面的安井七夜被人从背后拥住，温热的呼吸落在浴衣领口处，从耳边传来男人如提琴般好听的声音：
“我喜欢你。”
时隔8年的再一次告白，时间，地点，背景都不同。只有两个在时光中长大了的人，还是原来的他们，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又不是原来的他们。
“我喜欢你，这次，就算你再有什么借口，我也不会把你从我身边放走，绝对不会。”
仿佛不是告白，而是宣言。
男人说完了以后，收紧一些环住女人的双臂，仿佛想要将她一直锁在自己身边，就像一个别扭而霸道的小孩。
惹得安井七夜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刚才挺霸道的财前光被某人一笑，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声音闷闷的，只好在女人的耳鬓蹭了蹭，趴在她的肩上。又怕会吃闭门羹，收好人卡，又开口补充了一下，“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休想再从我身边溜走，想都别想！”
“哦。”好笑地应了一句。安井七夜在想，其实她也不想再逃，也没有必要再逃。如果说当年不想玷污这个干净的少年，让他成为别人眼中她和市谷佑的那段注定分手的恋情的第三者，也希望他能找到一个比她适合的女生谈恋爱。那现在呢？兜兜转转，匆匆流逝的时光里，再次回到了对方的身边，他未娶她未嫁，身边的位置空置着，复苏的情感，正式名正言顺地萌芽的恋情。现在的她，希望，能让他幸福的那个女人，会是她。
正名以后，彼此的生活都发生了改变，彼此乐意的变化。
她的手上多了他的公寓和车的后背钥匙，他几乎成了她的咖啡店和家的另一个主人；
她总是喜欢赤着脚走在家里的地板上，他因此烦恼着在冬天到来之前尽快给家里地板铺上地毯；
她会在他工作的时候为他煮Sumatran Mandheling，再加上一份咖啡店里那位“西点艺术家”所做的西点；
他会如她所愿在她家的CD架上一张一张地插上有他作曲或填词的作品的CD，然后在她问哪一张在哪里的时候，毫不迟疑地说出在哪一格；
……
当年有些别扭有点小傲娇小闷骚爱吐槽的少年长大了，优雅有才华的音乐创作人，依旧喜欢吐槽，喜欢网球，喜欢音乐。但比起当年总是被身为学姐的某人像逗宠物一样的少年不同了，变得强势霸道，拐到了某个已经过了25岁依然顶着一张稍微有点baby fat的娃娃脸的某学姐，一边温柔体贴，一边将她吃得死死的。偶尔会让某人吃点甜头，但最终的胜利者还会是他。
某一次两个人一起挨着窝在沙发上看灾难片的时候，提起了他们的第一次亲吻——在久远的高中时代，她要毕业了，然后就要和母亲一起移民去和父亲团聚了，沉默了许久的少年在无人的楼梯间，将自己的初吻送了出去。少年的动作有些笨拙，因为只是突然想到了她要毕业了，要出国了，心里就特别难受，特别慌乱，于是在楼梯间遇见她将要擦肩而过的时候，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直接将她压在墙上吻了上去。
“说真的，其实当时撞到墙，后脑和后背挺疼的。”
财前光听着窝在自己怀里的某人无辜地说着分明是在控诉的话。
“那应该是你的初吻吧？”
“……”
“可是，动作还真粗鲁……吓到我又弄疼我，最后还自己害羞跑了。”
“七夜。”
“嗯？”
“有没有人说过，做人不要太得寸进尺，老天看着的。”
“？”
还没反应过来的某人，就被自家男友就地正法了。
傍晚的大阪，柔情水乡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更加柔和了。
财前光刚从外边进入安井七夜的咖啡店，就听到一首陌生而动听的曲子，咖啡店的女主人正坐在钢琴前轻轻地弹奏着，曲子的旋律轻柔优美，是他从前没有听过的。
“新曲？”当弹奏者停了下来，翻着钢琴上的乐谱时，黑发男人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她的身边，一手撑在钢琴上，一手搭在她的肩上。
“之前在珀斯旅行的时候认识的朋友，朔月寄来的CD和乐谱，这次是中文的，还好她有点良知，有日文备份。”安井七夜从朋友寄来的包裹中找了一会，找出其中一张CD，“刚才弹的就是这张CD的第9首，之前在网上她介绍我听过的，很喜欢这个华语女歌手的声音，也很喜欢这首歌的旋律。这次才知道歌词，更加喜欢了。光，有时间要学弹给我听哦。”
“好啊。”揉了揉女人额前的刘海，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将CD放进了CD player，选定第九首，轻柔的音乐从音响里传出，在空气中传播，整个咖啡店例外都可以听到，随后是一把特别的女声。虽然除了安井七夜之外，其他的客人店员都不知道这首中文歌唱的是什么，但可以感受得到，就像一个女人在星晴的夜里轻轻地诉说着自己的恋情一样。
财前光则拿起日文翻译的歌词看着，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温柔。伸手握住了认真听歌的恋人的手，十指紧扣。
一起听着歌，细细品味着这旋律，这歌词，以及一点点地在脑海中回放着这些年遗落的，收藏的记忆碎片。
时光是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
情书再不朽也磨成沙漏
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苍狗与海鸥
闪过的念头潺潺的溜走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
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
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
慢动作缱绻胶卷重播默片定格一瞬间
我们在告别的演唱会说好不再见
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
你和我十指紧扣默写前奏
可是那然后呢
还好我有我这一首情歌
轻轻的轻轻哼着哭着笑着
我的天长地久
长镜头越拉越远 越来越远 事隔好几年
我们在怀念的演唱会礼貌的吻别
陪我唱歌清唱你的情歌
舍不得短短副歌心还热着
也该告一段落
还好我有我下一首情歌
生命宛如静静的相拥的河
永远 天长地久
——梁静茹《情歌》
一曲终。
“呐，七夜，我们明天去填婚姻届，结婚吧。”
“呃？怎么那么突然？”
“嗯，就这样说好了，戒指呢，对哦，还在我家……”
“喂喂，我都还没答应……”
最初的我们都太年轻了，所以才会错过了那么多的时光。
那现在呢，以后呢，不管是你的手，还是我们的未来，我会努力握在我的手心。
知道了吗，七夜。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七月·钢琴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