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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 ...

  •   天听崛起江湖,是这十几年的事情。
      姜辛掐指一算,恰恰是姜家最后传来消息,说大师傅在南边收了个好徒弟的时节。
      大师傅喝光了杯中的酒,十分不满意地看着姜辛:“阿辛,我特地从南边跑来见你,你就给我这么一点酒喝?”
      “贪杯误事。”她淡淡扫他一眼,大和尚拍了拍光秃秃的脑袋,嘿嘿干笑。
      “些许小事,怎么记这么久。”他不过是那年贪杯喝多了,耽误了时辰去河边救人,让她从此极其畏惧寒冷,这样的小事也记这么久,果然是姜则的女儿,睚眦必报得很,“人生总要有点意外,才能有惊喜,你爹每件事都算得那么仔细,到头来还不是算漏了个季向东?”
      “大师傅以为我说的是哪件事?”
      “啊?”
      姜辛叹了口气:“我说的是你喝太多了,伤了脾脏跟肝,最后闹得让邯离出关寻熊胆的事情。”
      大和尚一口残酒喷出来:“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明明跟姜家约法三章,自姜辛嫁了人之后,就再没有人盯梢了。
      “那自然是我同她说的。”邯离很邀功地急急表白,“师姐问话嘛,师父您不用感谢我。”
      “……”
      姜辛让文媛将府里藏的上好的火腿切肥腻的来,又让她们去取葡萄酒。
      “哪有白干过瘾?”
      大师傅很不爽:“丫头你过得太富贵了,一点江湖味都没有。洒家当初就是看你老爹老娘将你养成这么个弱不经风的样子,才不忍心传你听声之术的。”
      他默了一会:“你爹的尸首,寻不回来了。”
      姜辛点头,自然寻不回来了。
      “大师傅何必伤怀。”
      “干!老子何曾伤怀。”和尚又摸了摸光头,“不过可惜他那样的人物,死了也不过一堆烂肉白骨,不如化了干净。”
      姜辛替他斟酒:“是这个道理。明天我死了,让夫君将我烧了,洒了拉倒。”
      和尚瞪她:“我佛虽然慈悲,也不想收你这么个古怪。”
      他拉过她手腕,搭在脉上,凝神片刻,终于颓然。
      “你必然是不肯的了。”
      姜辛点头,自然不肯。
      “靳家那小子,就这么值得?”
      邯离拍了拍师父的背,替他顺气:“师姐若是一意要死,不如将那听声之术……师父,你要是将我打死,以后可没人给你寻熊胆了。”
      大和尚收回铁掌,拍了拍桌子:“你也不是姓姜的,学来何用?”
      “学来继承姜家,搞垮了去,好替师父报仇。”
      他说得半点不正经,眼里头却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姜辛看了他一瞬,同大和尚笑了笑:“哪里来这么多仇要报的?”
      大和尚也笑了笑:“是这个道理,阿辛,你有空和我劝劝他,我是没法子管了。”
      姜辛点点头,诸多事情,总是自己先放不下,才生了嫌隙。

      靳殊成在后院练完了剑,走进屋子里,姜辛还在描花样。他少见她这样心无旁骛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和尚呢?”
      她这才发觉他在屋里了,转过头,颇是迷茫地问:“什么?”
      “那两个人。”
      姜辛“哦”了一声:“大师傅去山上采药,邯离跟去了。”
      她的手上沾了许多墨迹,自己却没发觉一般,只是继续画。姜家的听声术若是大师傅不再传,到她这里,算是绝了。同样的,商家这一手针法,估计到了她,也算是绝了。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把花样子都描出来,至于有没有人学得会这个,真要看天分,以及看缘分。
      “你总喊他大师傅,却没有法号?”
      姜辛点头:“大师傅出家,是自己寻了庙剃度的。没有师父,也懒得给自己起法号。”
      她喊大师傅,那是因为他是她大伯父,又是师傅。大和尚嫌她叫“大伯父师傅”十分麻烦,就将“伯父”两个字去掉了。
      “出家就无家,他说我已经不算你伯父,顶多有点香火情罢了。”
      姜辛忽然有了兴致,颇是八卦地跟他说,大师傅如今虽然发福,当年也是情种中的情种,风流人物中的风流人物。
      “只是后来遇人不淑。”
      “遇到何人?”他其实兴致缺缺,都是已经知道的事情,不过陪她说话而已。
      姜辛一边打着瞌睡一边说,是邯离的母亲。
      “其实,和我爹娘的故事,十分相似。”她欲要说,又困乏得不行,却听见外面有人高声笑。
      “哎呀,谁家的小娘子在嚼舌根?”
      姜辛遮着日光,往院子里的墙头上看,那里坐着一个胖胖的大和尚,姜辛想,听说大师傅的相貌跟爹爹是十分相似的。
      只是,大师傅端的心宽体胖的厉害,不像爹爹,到那样年纪,还是能迷倒一片一片的姑娘家。

      大和尚来回踱步,眉头皱得异常紧。
      “靳家小子,莫要装傻充愣。”
      靳殊成抬了抬眉毛,大和尚感叹了下,这模样一点不像是靳方鲁那个好脾气的善心人,完全是自家弟弟年轻时候的神态。
      想来,自家弟弟费神教了他这么久,学不到十分骄狂,也能学到五分心狠。
      “你要恨姜则,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大和尚对着天花板,像在自言自语。
      “他为敛财不择手段,搞到天怒人怨,多少人家破人亡,是为不仁。他当初接近你家,本是存心不良,是为不信,既然真心拿你爹当朋友,却因为我那弟媳的缘故,在地图上做手脚将你爹娘害死,是为不义。”
      如此不仁不信不义之人,死了也是白死。何况他在恕国作威作福多年,死的虽然十分不值得、不明白,却还是死了好。
      “只是,我们阿辛没有对不起你们过。冤有头债有主,要算账,找恕国那个篡位的国君。”
      靳殊成却入老僧入定一般,任他疾言厉色,半点神色不变。
      “她自然是欠了我的。”
      她欠他一个解释。
      她在他爹娘坟前偷偷将那图调换,颠倒了季节,让他在冬天找到那条暗河改道的地方,让他再找不到爹娘的骸骨。
      这件事情,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月冷星稀。
      大和尚深一脚浅一脚踏着雪,往暂住的破庙行走。邯离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他看着这个弟子,怒从胆边生。
      “胡闹。”
      “师父,这是迁怒。惹你生气的是靳殊成,又不是我。”
      邯离把花生抛到半空,毫不顾忌形象地一口接住,白费了一副好皮相。
      “都是一路货色……”大和尚摸了摸肚皮,抢过徒弟手里的花生米,“你也学学人家,摆摆世家弟子的气度风采。”
      “近朱者赤嘛。”邯离从袖子里又摸出一包牛肉干,照旧抛到空中再接住。
      大和尚无法可想,长长叹气。
      “你娘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邯离耸耸肩膀:“没的事,师父把事情揽上身,也不会让我改了念头。”
      “姜家的势力,一直在暗处,经营了这么多代人,盘根错节,岂是你小小的天听能代替的。”如今放任他们坐大,不过是完全不把江湖八卦放在眼里罢了。
      “英雄少年出草莽嘛,指不定有一天,哪边的江湖义士就成了王侯将相。”
      “胡扯。”
      邯离失笑。
      其实他也知道,天听这名字听上去响亮,和真正闷声发大财的姜家,完全不是一个档级的。
      他不过偶尔想恶心恶心那群自以为是的人。

      姜辛喝了药,脸色好了许多。她近来晚间会睡得很沉,但这日却怎么也睡不着,抱着胳膊在床上发愣。
      “夫君可醒着?”
      他背对着她,不曾回答。
      那双眼睛在黑夜里,敛了星华。
      “其实我白天骗你了。”
      她知道他醒着,自顾自说话。
      “大师傅早年同一个女子相恋,这个女子是番邦的公主,本来是要嫁给西戎的王子的。她接近大师傅,本来为的是大师傅的身份。家里面知道以后,就将她的本意告诉了大师傅,大师傅出了家,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后来就不一样了。
      女人的心,总是十分善变难测的。
      “你想说什么?”
      她愣了愣,是呀,说这些事情,做什么呢?
      “我只是睡不着。”
      她想说,若是大师傅肯去问一问,肯拿心去看一看,肯等一等,或是结局就不同了。就像爹爹也是一样,若是……
      可是,终究没有那许多若是。
      姜家的人好像都是这样的脾气。
      不爱则已,一旦动了心,就容不了一点怀疑,不死不休。
      像是大师傅如此绝情,再不见那个公主。
      像是爹爹发了疯一样,从娘亲自杀之后,再没了理智。
      像是她,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的心思,却宁肯从山崖上跳下去,也绝不同邵郎渊再多说一句。
      他们从来不会顾及,那些被自己抛开的人是什么心情。
      靳殊成闭上眼。
      幸好的是,他从开始,就没想过要跟她有什么真意。
      不过一本债,他跟她,这样还来还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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