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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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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控制中心,公用频道里面传来各式各样的惊叹。
“这是亡灵天灾啊!”
“得了,这是灭世烈焰。”
“你们这是全息游戏打太多了吧……”
护卫组的组员们完成了清理工作,将莫洛罗蔓藤的根茎送去焚化炉焚毁。留下来的人这样感叹着,他们不是机甲士,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霍美智组长在屏幕上皱着眉头:“碧沉,你跟白河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说。
机甲士、整备师,以及所有跟机甲有关的人,都应该知道的事情是,不可擅用“解甲”功能。
以机甲本体性能作为牺牲赢得胜利,在光能战后,有大部分机甲就此成为亡魂。没有内芯,只剩下躯壳,因为燃烧太充分,永远失去能动力。
这些机甲仍然保留有一切的结构,只除了各自名字的由来。
“林固人,你被控在机甲制造中恶意添加不必要金属物质,并诱导军队大幅度使用‘解甲’,导致母星环境严重劣化,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庄严神圣的人类联盟最高法院,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旁听席。大法官戴着假发,苍老的面孔上只有那双眼睛这样明亮。
公诉方律师走到法庭中央,向所有人列举林固人的罪行,其中最重要地控诉之一,就是因为朱雀的“解甲”功能带来的副作用——在战场上,凡使用过这一功能的地方,泥土中所有有机物质全部燃烧殆尽,当地宜居度受到严重影响。河流蒸发、森林焚毁、岩石沙化,母星伤痕累累,苍老一亿岁。
面貌文质彬彬的学者抬头,扶了扶眼镜:“解释?唔,让我想想,那总比自爆好对不对?况且也不是都是烧有机物质,比如白虎解甲是以液态金属形成溶解液体进行腐蚀,我们最新的研究针对战后的土地复绿工作,这项研究目前……”
“够了!”
暴怒的审问团打断了学者的自我探讨。
著名的通敌案最大的犯罪嫌疑人受审现场,战犯对于自己的罪行没有任何辩解。
我无数次地在丽兹那里见过这段录像,反复观看,试图记住每一个细节。
他毫无后悔。
将这样美丽的星球变成了地狱,他毫无后悔。
霍美智组长皱起眉头:“就算能打赢这一仗,军事法庭是免不了要上的了。”
“那,组长觉得,是先活下来重要,还是死了以后说,我保卫了这片土地重要。”
“……碧沉,你在质问我吗?”
“不,我只是有些疑问。”
这不是一场人类的内部战争。
你所需要的难道不是活下去吗?
“碧沉整备师!我必须提醒你,就算你不是军人,你也必须面对军事法庭的审判。”
霍美智组长严肃异常地,通过屏幕看着我。
我知道的,就算我是平民,他们也还是会将我丢上被告席,对我的罪行进行指控。军部的人、联盟的人、机甲协会的人,他们高高在上地质问你,为什么要使用这样的手段。
我从林固人的受审问片段里面找不到答案。
我一直找不到答案。
学者轻轻地微笑。
朱雀柔和的面庞带着眼泪。
逐渐模糊的花纹代表着机甲的死亡。
好多人都不知道的,它们总也有死亡的方式。
自爆、解甲、系统重组。
每一次,完好无损再次战斗的机甲寥寥可数。
关掉霍美智组长的屏幕,白河传来共享视野。
我亲爱的白虎,你看见没有。
你的双眼一定看见了焚烧的惨烈。宁可全部烧杀殆尽也不能让莫洛罗人夺走的土地,人体,养分,这个秘密不会有人知道是为什么。
朱雀的视野变成了灰色。
莫洛罗蔓藤被清除,连同蚯蚓人的尸体、血液,以及所有能够接触到的地面的虫兽们。远处一直在嚎叫的王兽闭上了嘴,空中的玲珑兽停止了盘旋。
“小子,干得不错嘛……老子如果还有命到法庭上一定会全推到你头上。现在,你给我用逃生舱滚回基地,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了。”
是特鲁兹的声音。
我甚至能够想象他的笑容。
“林固人先生,你将母星变成了炼狱,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法庭里回想着律师先生沉重而有力的控诉。林固人站在法庭上的被告席里面,摘下眼镜擦了擦。
“我认为……除了活着,我们还需要其他的一些东西……”
画面到这里模糊了,跳动着变成雪花。
丽兹拍拍我的头:“公开审讯就到这里了,要看一些别的东西吗?”
我说,不要,我会吃不下饭。
“那可不行,碧沉。真相之类的东西虽然恶心,你还是要习惯。”
她递给我存储器。
我再没来得及打开,甚至我已经遗忘了密码。
“不再看了吗?”
再不用了。
只要看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由奎尔的队长拍摄的视频,记录着他潜入莫洛罗人领域最重要地繁殖公地所见到的一切。这些视频被作为最高机密永远封存在人类联盟最高法院的极密档案室,而拍摄到这个的人则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那个人……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他,是在暴动之夜,他把贪狼的空间匙丢给奎尔。
我再不会忘,永远不会忘。
“唔,丫头,你在白虎那里吗?”陆石呼叫着,沙哑的声音带着特殊的音调,“来我这里,有一些东西给你。”
“……好呀。”
从白虎的驾驶舱出去,护卫组的人在上面向我招手。后面的事情和我再没有关系,一切一切都和我再没有关系。
如果能够踏上和他们同样的道路,那么或许我就再不用颠沛流离。
陆石在整备场里,站在饕餮的脚下。周围忙忙碌碌的整备师们还在进行修整,上一次和贪狼相逢,看来它没有占到太多便宜。
“来,丫头,等一下白河回来,会驾驶你的白虎出去。阿尔克拉雅家族的猛岬不足为惧,用不着出动饕餮。”
我坐在台阶上看着他:“要给我什么?”
“一点都不可爱。”他十分抱怨,并摸了摸我的头发,过于矮小佝偻的身形看起来比可可费尔更像铱星人,“你至少要问,老师,你有没有受到惊吓。”
我沉默地看着他。
“好啦……当然我这样身经百战的整备师,这么点场面是不会的。”
他递给我一幅画像。
“你有没有听过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你一定没听过,来,我给你说一下……”他完全忽略我表示我晓得的点头,直接进入滔滔不绝。
“战斗时间可以讲文艺作品吗?”
“这种小事,和机甲士有关,跟我们没有关系。”他坐到我的身旁,顿时矮了一大截,“你知不知道,阿尔克拉雅家族是如何发现那个视频里的秘密的?”
忽然地,心跳停止了一拍。
我没有心律不齐的毛病,这一种自然的生理和心理反应。在吃惊、恐惧、无法接受的时候,普通人都会有的反应。
“……你是什么人?”
“我吗?”老头子摸了摸我的头,“本来应该和你们在一起的人。”
夸父城最底层的监狱中,一群据说非常了不起的人物聚集在我周围,讲述他们曾经辉煌的历史并互相拆台,以此争夺课程优先权。
他们自动地空出一个位置,就在丽兹前面,金斯的旁边,离我最近的地方。
“碧沉,你是因为机甲才出生的啊。”自觉自己说出了伟大的台词并应该感动了大家的金斯老头被拍死在地上。
“滚吧死老头!你应该跟某人一样在外面,跑进来你是要荼毒我们小碧沉的吗?不要把她培养成只知道修机器的怪物啊!”
“浪费血统和基因是犯罪啊!你们这是羡慕嫉妒恨吧!丫头!不要没事去学异种生物繁殖理论,那会把你带上不归路的!
“是吗?臭老头,来决斗吧,我看你不爽很久了。联盟第一的整备师了不起啊!老子他妈的还是生物界第一把交椅呢!”
那两个半百的老头开始新一轮扭打,这种戏码在每星期的总结授课上循环上演,永不停息。
监狱的所有人欢呼叫好分派支持下重注。
“碧沉,你要快乐一点呀,这种时候也可以一起大笑大叫啊。”丽兹这样说着,温柔地看着我。
“没有必要的。”
笑容、交流、快乐,这些事情,日后我才知道,是这样珍贵的东西。
到暴动之夜,在死掉的吉利亚身旁,我合上她的眼睛,她碧蓝的眼睛。到那个时候我才终于晓得,和痛苦、悲伤、离别相比,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什么。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在那个时候,我想我应该更俗套地一点地问,我是不是因为爱而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