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璃》一直是晴天

3、三、必须要出行

　　五月的天，并不算热。不过站在太阳直晒毫无遮拦的青花石上，边上又时不时有佩着刀剑的侍者盯着你看，热汗就不由的下来了。许宥泰摇摇扇子拿袖子擦了擦额角，心里暗想这秦皎羽真是女相男性，把易鼎教议事处建得像皇宫里的泰言殿一般。他现在一身热汗要去的地方，正是言宫——易鼎教议事的中心。不知道秦皎羽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否有借鉴皇宫里的议事之所泰言殿，但就许宥泰的感觉，不仅名字像，连风格都很相像。
　　牛角谷本是环谷温热树木繁盛，几大领主的居所都依势而建，水流潺潺花草丰茂。但言宫却非常不一样，四方落落地处在谷中正中，四面用白玉石雕砌着九级台阶，光是基石就比边上高上一截，百丈之内全是雕花青石铺地，别说大树连杂草都不见一根。如此广阔的视线加上五步岗的戒备，再好的轻功也没可能在无掩护又有护卫的情况下偷偷进这言宫。不能偷偷的进，就只有按部就班等通报，不过许宥泰有些怀疑，都有一柱香了，把自己晾在这里这么久，该不是秦羽娇故意的吧。
　　“许医师久等了，教主请。”左青龙，右白虎，由教主直辖的第二亲护戈彪无声无息的从身后冒了出来拱手行礼道。
　　“戈护卫客气。”许宥泰忙微微屈身还礼。秦皎羽虽待自己异常丰厚，但本质上说他只是被俘虏来来专为某人服务的医师，平常忙起来专守着秦墨璃就够多事情的，加上秦皎羽故意的疏隔，这么多年来也没和这些易鼎教内其他人员熟络些。
　　一进言宫就一下阴凉了起来，热汗骤然转冷不由让许宥泰一个机灵。他之前陪随秦墨璃来过言宫几次，但那几次都是重要的聚会，他陪着墨璃独坐一侧看着殿中欢歌笑语，只觉得这易鼎教主事的地方甚是够大，现在独自进来，那夜明珠及琉璃灯盏内的烛火虽映得四壁描金彩绘浮雕或匍匐或缠绕的飞鸟走兽栩栩如生，却让空旷的大殿赠添一股森然之气。大殿尽处是张巨大的雕凤金丝楠木桌，鹤形香炉放在两端淡淡香薰若有所闻，几抹柔和的日光透过两壁的水晶棂而入，笼罩着桌旁忙碌的秦皎羽，光晕斑驳之下如女神般让人伏首欲拜。恍惚间似乎回想起二十多年前不顾师训进宫做了太医，妙手救了当时还是太子的靳晟朝被皇上在泰言殿里嘉奖悬赏，也是这般……
　　“许医师这么郑重的来这里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呢？”秦皎羽的声音不很柔软，清丽中带点威严。
　　“我来，是关于墨璃……”许宥泰见秦皎羽不以为然挑了一下眉柳，微微一顿，“我是请准带墨璃离开牛角谷，去找我的师父。”
　　秦皎羽并未太吃惊，许宥泰即然特别到这里来，郑重与她谈关于墨璃的事必是非常重要又非常为难之事，做了个抬手的姿势示意一直缄默似乎在想如何措辞的许寡泰继续。
　　“墨璃我视他一如已出。虽然因他你强行将我掳来为他医病，已囚了我十四年，但这一年年过去我对他却……却……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许宥泰低头不去看似有被他占了小便宜之嫌的秦皎羽，“‘御气为用’和‘蛟血通腑’这两个方法一直甚为管用。墨璃一直由教主你和络卿绿窈几个轮流渡气，现在他体内内息沛畅，虽可用才百分之一但基本能应需日常，附加以蛟血，那僵寒症已经有两年多不曾发过。偶尔有犯心疾也控制之中。但是……墨璃快十八了，虽然体弱的原因比平常山野里的孩子长得晚熟些，又一直以药物控制，但也……也算成年了……年岁日涨，精血不免满溢外流，而原本体内又积郁着无法控制的充沛内息，一但互相冲撞……以墨璃的身体……就算我们两人日夜守在一边，也如夏日白雪溃败无救……”
　　“许宥泰。你知道的，我不爱听这种话。”秦皎羽冷冷地说。她心里知道许宥泰的话必然无假，但要她就这样认可却怎么也不能做到，隐带的怒气让她直呼其名。
　　“对此事我思量很久。唯一的方法是带墨璃去找我的师父。他有一株用药物灌养三十多年的千年赤参，如果能恳请他将这枝赤参给墨璃用，再附助御气的修行，不仅能让墨璃度过这难关还能让他的身体真正好转，甚至……”
　　“这个赤参多少钱，就直接开出个价好了。”
　　“秦教主。我的师傅已有九十高龄了。”许宥泰默默看着秦皎羽，这十多年的发展让易鼎教积累了多少财富他还是略知道一些的，但有些事不是钱的问题，他想秦皎羽当然明白，只是她太过于在乎自己儿子所以任行妄言，“这个事只有让墨璃能亲自上师父住处求药求医，才有一线可能。以前因为蛟血的原因一直不能离开这个牛角谷，现在找到了解决的方法，时机已经成熟。”
　　“你也说了，这只是一线生机。我只有墨璃这一个儿子。如果他有什么事，哼！”
　　“许宥泰愿以命抵命……”
　　“你的命值什么钱？如果我的璃儿真的有日西归，那也不需要医生了。”秦皎羽怒极反笑，“到时候你的络卿不错，所以我一直是安排她陪璃儿的。”
　　“我这次来，还希望您能在此行前免去络卿身上的同命锁蛊。当日您说只要秦墨璃成人就可……”
　　“一，我还没同意你的想法，让璃儿出行冒险去要个什么赤参。二，璃儿也还没未成人。”秦皎羽冷冷一字一顿的道，“我只有墨璃一个儿子。如果他死了，你的女儿也一起死。就是这样。”微微抬手做了个请走的姿势，戈彪就如从地底冒出一般，礼貌而强制的请许宥泰离开。许宥泰离开许久秦皎羽才缓缓在宽大的楠木椅上坐下，在做出重大决定前她要好好想想。

　　“绿窈，这个看完了，再去帮我拿个下卷。”今天秦墨璃的消遣便是坐在探入池中的凉亭里，看看书，喂喂鱼，很舒适写意，略带一点点无聊。一抬眼却看到负着手似乎也无聊闲逛出来的许宥泰，正慢步踱过曲桥往这里过来。
　　“许先生好。许先生去见过我娘亲了？”看见难得穿得一本正经却又假装很休闲散步的许宥泰，秦墨璃好奇问。
　　“呵，你怎么知道？”许宥泰微微有点老脸泛红，本想装成挺自然逛过来的。
　　“因为天有些热了。一般情况，知道先生不会这么一身齐全。而且您从北门来。”见许宥泰有些不解，秦墨璃指指他下的衣角，“这里沾上了紫红的汁，应该是北门口外那处花圃里才有的蛇果汁液。”
　　“呵，原来是懒得走正道被你捉到漏处。”许宥泰自然的拿起软凳坐到秦墨璃软榻边侧边，伸出三指号脉给他做每天必行的日诊。许宥泰微闭双目凝神感觉着秦墨璃的脉动，秦墨璃却思寻在许先生今天去言宫做什么。靠得近了，能闻到他衣袖间有绵长清雅的龙涎香，蛇果还可能生长蔓延开来，而这级品的龙涎香绝对只有在言宫内才有。
　　“这次犯病，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身体好好保重不要太累就是。”
　　“不会累。也就看看闲书。”秦墨璃淡淡笑，“以前还会指点络卿的剑法，现在她已经基本不用了。”
　　“《怀州游志》？”许宥泰翻着搁在一边的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的身体这段时间也挺稳定，我想出行去拜见一下我的师父，算来他老人家已有九十高龄了。现在不同之前有蛟血丸可以服用，你可想陪我一起出门走走？”
　　“许医师。这个月少主才被惊雷所扰，犯过心疾。”绿窈拿了下卷书回来，听到许宥泰的话忍不住道。
　　“许先生的师父住的远吗？”秦墨璃不理会绿窈好奇问。
　　“一直往北，玉琊山下。”许宥泰指指书中游记里的地图，一直一直往上轻划下一条痕迹。
　　“我们……要赶时间吗……”
　　“不用。”许宥泰微微转过头不看泰墨璃清澈如琉璃的眼瞳，“现在天气好，你又可不受这蛟血之限。如果我们一起去可以一路慢慢看看风景，好好逛逛。”
　　“许先生是第一次邀请墨璃。我很想去。”秦墨璃单手支着脑袋看着在水面上来来去去寻找落脚点的蜻蜓，“等娘有空的时候，我要好好和她说说。”

　　日落，秦皎羽按时踏进璃宫与秦墨璃共进晚饭。这是她多年来一直保持的习惯，除非她出门在外否则无论多忙都会放下手上的事与爱子吃晚饭聊聊天。墨璃年幼的时候秦皎羽完全出于母亲对儿子的关爱，待他渐渐长大也会愿意谈起帮中事务，因为她发现墨璃旁观者清，随意聊聊也常能得到些启示。
　　象牙箸，碧玉碟，琉璃樽，桌上的菜也都一道道精美无比色美味香，且都依秦墨璃的口味来，鲜嫩清淡易消化为主。“不合胃口吗？吃的这么勉强。”秦皎羽指指桌上的银鱼炒蛋、白灼鲜虾、上汤烩丝瓜、八宝炖花胶、香橙羔羊肚，轻啜着琥珀光的果酒，她眼神淡淡一扫便感觉今天自己儿子胃口不开似乎若有所思一般。
　　“下午的时候，许先生说要去看他的师傅。”秦墨璃轻声道，“还邀我一起去。”
　　“噢。他是想让你去问他师傅要一枝赤参。说是这个对你身体好。”秦皎羽放下手里的酒杯，“不过出门太过风险了，我已经派人去他师傅那里了。用钱买也好，用武力抢也好娘都会给你搞来的。”
　　“娘……”秦墨璃好笑。自己的娘总是这么强势，总是喜欢“直接”解决问题。可是许先生也是知道娘作为一帮之主的财力和手段的，既然提出要他一起去讨这个赤参肯定有不能强硬解决的症结，“以许先生对你的了解，如果可以这样，许先生自然不会和你提要我也去的事了。”
　　“而且，以前因为蛟血的关系，不能离开这里。现在……我很想能在还可以的时候，出去看看。”
　　秦皎羽望着儿子黑幽不可测的双眸，她的儿子是智慧的，难道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许宥泰这个混蛋，竟然直接和墨璃说去取药的事，是吃定她也不能就此一刀把他给斩了？！墨璃现在起了要出门走走的这个心念必是不达不休，而她最是不忍心拒绝的就是这个儿子。
　　“你身体不好，平常院子里走动都会累到……江湖险恶，这一路又从南到北路途遥遥……”秦皎羽叹了口气，用小碗盛了两勺高汤递给儿子，“再说出门是件大事。要做的准备多呢。绿窈他们几个丫头就需好好上上课。”
　　“娘，一切听你的就是了。”秦墨璃淡淡道。说服娘比自己想的要容易的多，她也知道此行只怕是不能避免的吧。

　　四、夜住上阳镇
　　六月的正午，太阳已经微有些火辣。行路上怕寂寞，只要不是很个性孤僻的常常遇上了就结伴而往，同在官道上赶路的往往三四一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没边的话。马蹄声渐近，众人纷纷走在一旁让道，这才发现是一排五辆马车的大车队缓缓而来。显然这几个马车的避震甚好，走过身畔的时候都不怎么听到车毂辘的声响，拉车的马也与众不同，体态骠健浑然一色不带杂毛。尤其是队伍当中的那辆马车，车厢本身就要比寻常的大一倍，拉车的六匹骏马更是健硕，毛色全黑得油亮就算是不识马的人也明白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骏。也有这么一两个出门在外学过点武艺绑身的，发现赶车人全一色黑衣，虽在太阳下晒着却肤不改色汗不流，鞭梢出去动腕不动臂，不由心惊的想这些可都是高手。“略快点，好在日落前赶到上阳镇休息。”中间马车的布帘掀起，可见着一个秀丽姿色的女子微微探出身子对着前面吩咐。车队加速很快便赶过了这拨行程的人群，留下大家八卦猜测着车里是哪家有钱人如此阵型豪华还有一些个对车内美貌女子的评头论足。
　　“少爷。我已经让车队快些。这样晚上找间好点的客栈落脚，能让您洗浴清爽一下。”白淑坐跪着，边小心将药罐里的药汁熬在小碗里边和自己的主子说。
　　“晚上就有力气沐浴吗？不会晕倒在浴桶里吧？”许络卿忍不住调笑，虽然嘴上不客气，但仍是细心的帮紫女一起将醒了的秦墨璃搀扶坐起来方便他吃药，感觉到触手的体温不再这么烫人心中高兴，“莫少爷，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我们还没走远呢，你这一晕倒，我爹就在后悔这回出门是错了。”
　　“不……不会了……”秦墨璃低声说。虽然生病已经成了习惯，但对一出门就倒下这事却感觉有些难为情，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无法控制失态在络卿面前。
　　众人八卦的豪华车队就是去玉琊山讨赤参的秦墨璃一行。在秦皎羽了解到赤参必须在玉琊山这样长年冰封的山内浇灌许宥泰师父“万圣仙医”专门熬炼的药物存活，不仅离地十二个时辰即死并要专门药补方法食用才有效果后，与许宥泰深谈三个时辰终于最终同意秦墨璃的出行。不同于一开始的嘴上答应，她先派能工巧匠加固和安全了自己原来出行的马车，又给绿窈等四婢私下灌诉了许多江湖知识，除给了秦墨璃易鼎教的教主金牌可随时调动金钱和护卫外，再派以一当十的忠心死士铁衣十二军中的六军全程护送。虽然怕弱被人欺，也怕树大招风，安全起见，秦墨璃出门在外就叫“莫璃”，四婢也以改称少爷而非少主，许络卿和许宥泰则做他的表妹和表叔。另外秦墨璃还答应秦皎羽，非万不得已一律以轮椅代行。出门不比在自己家院子里，秦皎羽知道就墨璃现在的身体如果不用这个只怕稍稍一下就累倒了，担心他累着倒不如自己一开始就做了约定。
　　秦墨璃五岁时随秦皎羽长途跋涉由京城一直到此定居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了，那时整天病得昏沉沉，唯一能留下回忆的就是在半路上买了绿窈、赤窕、白淑、紫女四胞胎做丫头。这次离家算是正式的第一回。走出牛角谷来到揽牛镇，虽然只坐能在马车内往外望，但对秦墨璃来说是事事都是这么新鲜和让人兴奋。许络卿不停在边上叽叽喳喳开心介绍，他一边听着一边和想象中的对应，原来络卿出名的第一场架是在这里打的，原来号称揽牛镇第一大包的铺子这么小，原来县衙门还没大领主的酒楼来的气派……看着看着脑袋有些昏沉沉起来。然后看到大街上一大娘抱着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哭得稀里哗啦，一旁有男子半拉着襁褓就要抱走很没耐心的样子。他问络卿他们在干什么，络卿说这个小孩卖给了这个男的，他妈收了钱想到以后就见不到了就在伤心哀求再多看几眼。原来还有人穷得要卖儿子，这就是生离了，秦墨璃不由想到了他娘，她是绝对不会如此哭哭啼啼的。但早上送他的时候他看到那双眼睛是湿的，如果此行他死在了讨药的路上……白发送黑发的时候娘会不会也如此伤心呢……
　　“停车……要多少钱给那个女的……出门的时候……不要见……分离的事……”
　　“好。”许络卿一点不意外秦墨璃的决定。刚想起身，发现边上的人面色死灰，然后直直倒在了她身上。

　　“这次晕厥主要是中暑加心悸发作。”许宥泰边为醒过来的秦墨璃复诊边解释：“为了防震马车里铺了厚厚一层锦褥，马车内又本身要比室外闷热些，你一路上兴奋中忽略了身体隐隐的疲劳，加上似乎心情也有些郁结所以才瘁然倒下。”
　　“就是人家中暑晕一会儿，你中暑晕一天。”许络卿不去看老爹给自己的大白眼，咬一口手里的水晶梨接着数落，“为了本次走江湖探师爷之行顺利，我也要和她们一起好好监督你，严格按照秦姨的要求执行！”

　　上阳镇，虽是镇却有出了两个朝中当权的大官。沾这两个大官的福常有拍马屁的人来故居攀亲，再加又位于周转之必经要道上很是热闹。镇里第一大酒楼兼第一大客栈名曰“诚信客栈”。镇里人知道取这个名的原因是客栈的老板叫陈信，过路客看到诚信的金字招牌闪闪发着光感觉到安全，即使是投宿的价格贵了一倍也愿意。离谷两日后的第一次住店过夜，白淑便是看中了这金字招牌，再看这门面估计着镇里最好的客栈也就这家了，招呼大家停了下来。
　　“这位姑娘，您这是吃饭还是住店？我们家是这上阳镇的第一大客栈，包您样样舒畅。”小二刘四第一时间跨步上前招呼。凭着他二十年店小二经验，看这五辆马车规模怎么都是大户人家呀，别看眼前的姑娘身段婀娜面宠娇柔，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价值不菲的翠玉发簪，但只怕还是个丫环罢了。
　　“我们是想住店。你这还有几间房？定不定下来住要先看看。”
　　“您放心，今天巧，还有好几间上房空着，我带您看看。”
　　白淑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避开刘四热情招呼，回头问马车里，“大姐二姐小妹，要不一起看看？”
　　“算了，既然是最好的就定这里吧，有些什么差的我们自己收拾。”绿窈掀起竹帘优雅的跨下马车，俏脸上掩不住兴奋的紫女紧跟在她身后。
　　刘四的嘴已可以塞进个鸡蛋而不自觉。眼前的这三个姑娘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单看一个就是美女了现在却一排站了三个，突然心里冒出个念头，这三个美人如果三合一投在那抱香楼里必然是头牌里的头牌。
　　“接着。”刘四还没还魂，正中的最大辆马车里传来脆声声的招呼，随后马车外侧一人多宽的一块木板便骤然横砸下来。来势虽猛却落地无声，刚下来的绿窈和紫女一左一右轻若无物的将寸厚的木板接住，轻放在地上便形成了从马车到地面缓坡。刘四望着马车翻下的缺处半挽着珠帘浅笑盈盈的脸一阵头晕，原来是四个，这是哪户人家啊，奴婢竟然也这么讲究。

　　双胞胎的美女实在不常见，四胞胎的美女一溜在眼前，诚信客栈门口走过的摆摊的里面吃饭的都不由凑拢过来看热闹，要不是看到那些全身黑衣脸色肃杀的护卫必然搞成里三圈外三圈观猴戏的场子。
　　“我不想出去。”墨璃望着外面交头接耳的人，看看自己身下的轮椅想逃走。
　　“不行。”许络卿抵在身后不让他退，这才第一回出来玩呢，“你得习惯大家向你看，谁让你收了这么惹眼的四个奴婢的。”
　　“我坐这个不舒服，能不能……”
　　“不行。这是答应秦姨的。也是为你好。”许络卿已过来人的口吻教育，“你必须要习惯别人注意你。我以前也不习惯，现在就老江湖了。”
　　“我……”“墨璃。”
　　秦墨璃还要找理由，却见许宥泰不知何时也已下了马车候在边上。对于许宥泰他是如师般敬重从不违意，迟疑之间许络卿已推了他在绿窈和紫女的夹护中下了马车。

　　依白淑他们的想法，进了客栈就直接奔后院，然后在订了的泰字号厢房里进食歇息一晚。但是络卿觉得出来还没有什么机会大家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出行的事，所以应该在包厢里好好叫上一桌热闹的吃上一顿。墨璃自然是同意络卿的意见，虽然略有疲累，也不愿意放弃出行中难得的“江湖”的体验。涨红着脸目不斜视的在众人中下了马车，进了酒楼，最终克服了被人盯着看的丝丝别扭，竟要求也不要包厢而就在大堂二楼挑了一个眺看街景的雅座。
　　“少爷……我们真的要在这儿吃……”紫女边从随身的藤编抽蓝里拿出自带的碗筷给摆上，一边小声报怨。
　　墨璃不出声，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当着他带队的这十多号人的面，作为小主子已摆脱了开始的窘态，只是还掩不住新出门的一些好奇，默默的打量着酒楼里的一切。夕阳刚刚落在屋后，还不到人气最旺的时刻但二楼的座位已经八成满了。刚在门口见过的小二手脚麻利的在他们坐的两桌四处点了灯，还有一个小二满脸堆笑一只手就端着四个冷盘如表演杂技一般。正担心他怎么把这菜从自己小臂上挪下来，小二已利落的一边唱着菜名一边手腕一伸一缩的就将阿赤要的“店里最拿手”的菜摆好了。虽是堂食，但也不算很吵，缎服鲜华的商人，一身短打劲装的武者，身着青色布衣晃脑袋自饮自乐不知有多时的酸秀才，异族服饰吸着一管手臂粗水烟的老者，一身鲜黄身段俊俏眼神炯炯向他望的女子……墨璃撇开了目，脸上褪下些的红晕又泛了上来。酒楼里这些人三五一桌的都在聊什么，怎么说上几句就忍不住往他们这里看一眼，那个女人胆更大……
　　“少爷，如果觉得不清静，我去和掌柜商量，把他们的酒水钱全付了，二楼就我们包了。” 军大低声问。军大是铁衣十二军的老大，他是不是十二个里武功排名最高的这个难说，但比其他几个更少派出公干，一直在秦皎羽身边对墨璃也比较熟悉，对主人维护之情最重。
　　“军大，刚小二说，他们的这个杏儿醉是自家酿的特色酒。从这里到玉琊山万里迢迢，我不能喝酒，你帮我照顾多敬他们几个一杯吧。”墨璃举举空杯。军大明白了少主的意思——这才上路呢，总不能一直清场下去。
　　许宥泰和铁衣十二军的那六人一桌，四个丫头与许络卿、墨璃一桌。酒菜一齐，许宥泰这桌的气氛就上来了。十二军的几个名字就叫军大，军二，军三……这是名字也更是代号。在进入这个团队的时候他们就已中血蛊誓死效忠。哪个效忠死了，就由受训合格的再替上，仍然是叫那个名字。十二人中除了老大老四和老十，早因为前帮主秦易亭报仇等事至少换过一批。虽互相交情还不算深，但受同样的训练，又都大多是热血性情，聊起来倒也投机。
　　许络卿看着被六个人轮敬满面红光的老爹，大为羡慕，她这桌吃得她只想拍桌子走人。菜上的很多，墨璃能吃的却不多。能吃的这几个菜赤窕她们还都细心的看了又看，生怕夹杂些细毛碎石等等不干净的东西，少些看上眼放碗里的，再拿着银刀加工切的细碎些才递给墨璃。嘴里的话题不是这个菜油了，就是那个菜盐了。无趣啊！许络卿心里哀叹着。
　　“正月里头雪花飘，小妹想哥饺子包，二月里头迎春灿，小妹倚门把哥盼，三月里头桃花粉……”幽婉中还带点稚嫩的歌声拌着简单的胡琴一下吸引了许络卿。酒楼里早就人声鼎沸，随着酒性几桌聊天的嗓门越来越大，往他们这桌瞟的目光也越来越放肆，少不了许多火辣辣的就是落在许络卿身上，若不是另一桌的军大他们几个护卫一看就不好惹早就有人过来搭讪了。许络卿只顾回避这些目光闷头大吃，什么时候酒楼上来了卖唱的也不知道。
　　“小姑娘，唱的真好听。过来给姐姐唱个。”许络卿看着眼前才十岁多点模样，瘦瘦尖尖的下巴，密密睫毛的大眼睛羞涩闪呀闪的小姑娘顿生好感，忍不住钩着食指轻轻刮着她的小鼻头，朝刚刚赏了一个铜板听曲的那位笑笑，便拉着她便往自己桌上去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么微俯着身子调皮的时候，起身轻拂着鬓发微笑向人家招呼的时候，让那边上听曲的严礼巍下腹里腾的一下起了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