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六十五章 ...
-
裴元在藏剑山庄接到了卿墨的来信。参加过了天策府的婚礼，和李承恩就万花谷每年派遣弟子往天策教习军医之事协商了几日，因为挂念在枫华谷与王遗风见过面的叶英，索性从洛阳南下往杭州去，待接到信时已在藏剑山庄徘徊了四五日。
江南暑日最是难熬，若非必要，裴元才不愿意离开四季如春的万花谷，去各种天气古怪之地。这日还是一早上就日头高起，瓦蓝瓦蓝的天空见不着一丝云，日光锐利，整个世界都被映照地披了层蓝光。待日上三竿，才能远远眺望到水穷之处逐渐堆高的层云，反射着日头的光，白亮亮地几乎刺眼，总让人惦记起冰酪酥山来。
叶英难得没有躲到西湖畔的小楼消暑，站在天泽楼前广大的樱树阴影里，倒不显得热。樱树下有几群十岁左右的萝卜头在习武，另一群晨读，朗朗书声和清亮的喝声交织在一起，好一幅勤习图。
裴元靠在栏杆前看信。卿墨在信中细细将寇岛异处交待，又说了徐淮和清水村之事，当然也提到了在长安偶遇的叶婧衣，末了对自己的举棋不定也十分苦恼地吐了番苦水，来找师兄拿个主意。裴元暗道即使长大了也不省心，随手折了信纸用来扇风。
正好有个年轻人捧了一把华丽的剑来拜见叶英。叶英听到通传，未等这年轻人说些什么，侧头道：“卿剑？”
年轻人呆头呆脑地愣住，似乎极为惊讶。
裴元哂笑，叶英没理裴元，只淡淡道：“告诉二弟，剑可入鞘。”
年轻人听罢，踌躇了几瞬，又捧着剑走了。
裴元默默欣赏了一下傻呆呆的背影，嘲笑道：“你们家多久没收弟子了？这么个呆头鹅都不放过？”
叶英道：“首重德，次重才。二弟既动用了卿剑，可见十分欣赏此人。”
裴元不以为然，万花谷收徒从来讲究才华为先，若没有天分，不来万花谷也罢。他把手里信纸甩地哗啦啦响，道：“卿墨说在长安遇到了婧衣小妮子和卫栖梧，你在枫华谷没接到人就算了，怎的又让那个臭小子把人拐走了？”
叶英听罢，不悦地冷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他们在长安！莫以为我会任凭卫栖梧将婧衣带走？”
裴元挑起眉：“那怎么这么久了不见六小姐归来的消息？”
叶英被堵了话，默了半晌，避而不答：“可惜前几日两人又失去踪迹，不知究竟是故意躲着还是又出了什么事。红衣教在长安势大，我有些担心。”
裴元道：“我看红衣教确实值得关注，昨日才与你说过呢，卿墨往寇岛又有了些新发现，只待他能带些草植回来研究一二。那叶凡呢？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遗风说有了线索，现下应当去找他了。”
裴元听到某人的名字就腻歪，索性不谈。此时远远传来几声粗野的叫骂声，与院中的清越书声毫不相符。裴元皱眉道：“什么东西？”
叶英拂袖转身走入天泽楼：“神策那帮子兵痞，不自量力。”
楼内弟子见叶英入屋，忙摆了茶水在正厅桌上，两人坐下喝茶。裴元想起似乎在来时见过浩气盟军师，就道：“莫不是为了兵刃之事？”
“藏剑一季只出一批兵刃，浩气盟想要，神策想抢。”叶英笑道：“其实我有什么伤脑筋的地方？”
浩气盟虽说是武林人士集结对抗武林恶势力的组织，但是盟主是天策府出身，多少带些天策府的背景。神策军与天策府不睦已久，藏剑山庄做生意，自然价高者得，神策想要明抢自是不成，可浩气盟想要安然取走这批兵刃，多少要天策府多出点儿力了。毕竟民不与官斗，得罪神策多少对藏剑山庄不力，既然有人要帮着背仇恨，那是最好不过了。思罢，裴元倒放下了心。
叶英握着冰凉的瓷杯，侧着头，像在沉思。其实他远远没裴元看着那么轻松。神策日日在外叫嚷，骚扰剑庐不说，茶园山一代还有弟子报隐约见过东瀛人出没，叶凡和叶婧衣又下落不明。
武林风雨欲来，果真是一日也没有安生。
杭州和寇岛离得不远，卿墨收到回信的日子比预料中早地多。这日他正与徐淮在海滩附近的沙地上采集药草。寇岛随处可见游荡的东瀛人，独独清水岛的倭寇发了疯，日日暴躁斗殴不休。而东瀛忍者下在华山莲花峰那只大狼身上的也是令生物狂躁的药物，莫非这药物就来自清水岛？清水岛上定是有哪儿与别处不一样的地方。
抱着这个想法，两人在清水岛上收集草药多日。寇岛虫草之大异在八代原，可整个岛上也零星遍布着一些特殊草植。
烈日高照，查完了这片海滩，卿墨招呼徐淮回村。徐淮应了一声，站起身眼前却蓦然袭上一片漆黑，猛就往一边歪去！
“师弟！”卿墨连忙抢上前扶住，徐淮手里的药铲草植哗啦啦落了一地。
徐淮晕眩了片刻后才按着额头清明起来，眼前黑暗渐渐退去，露出卿墨既关切又严肃的脸。第一次凑这么近看这张脸，他迷瞪瞪地胡想起来。
药王孙思邈的亲传弟子，被药王亲自带回谷中，又自小养在药王首徒身边。而卿墨也到底没辜负这般培养，尤其是九针之术与百花拂穴手出神入化，可在谷中小辈称雄。最难得的是生得还出奇俊美，高鼻深目异色双眸，胡人那种充满侵略性的俊美，不知谷中多少女弟子芳心暗许。
真是让人羡慕都来不及。
这俊美的脸近在咫尺，饶同是男子的徐淮都难以消受。又见卿墨伸手来搭自己脉象，不由火烧火燎地躲了一步，讪讪道：“没事……只是一时气血不济——”
“气血不济？”不等他说完，那双异色眸子危险地眯起。
卿墨怒道：“你莫以为能糊弄我？你还在以身试药，对不对？”
徐淮自知心虚，不敢应答。
祭典次日，徐淮与卿墨研究药物，卿墨问起徐淮身体状况，徐淮就曾坦言自己正以身试药。他想找出清水岛中让海盗发疯的缘由，也想帮助丘秋寻得不老药的解药。以身试药，是最快的途径。
卿墨听后极其震惊，严厉禁止徐淮继续试药，甚至搬出了师兄的身份来压人。
古有神农尝百草，医师以身试药，在他眼中并不是什么大事。此时并非谷中，哪儿能找到试药之人？若非亲身体验，又如何能知这些奇异之药的效果？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些日子服下的药物药性怪异，远远超出自己估计。相冲相克，已经有了蚕食身体精血的兆头。若是往常他一定即刻停止试药，开始调养自己的身子。悬壶济世虽不吝啬性命，却也不敢肆意放弃。然而卿墨带来了新消息，让研究寇岛之毒变得无比重要。红衣教、东瀛人、苗疆人，线索都凑到了眼前，像散落一地的珠子，只差一条线就能穿起全部。而这条线，就在寇岛种种异象之中。
他不由地焦躁起来，想在身体极限之前试出药物，因而在卿墨反对之后，他不仅没有停止试药，甚至还变本加厉。身子亏虚快到极限，那条线却连尾巴都抓不着，而寇岛诡异的药物哪里就好相与，殚精竭思之下，不过几日，竟然连久蹲站起都成了问题。
“寇岛之事关系重大，我知道你很想早日解开谜团，我比你更想！但是想要解开谜题，难道不该先保全自己吗？给你诊脉你躲，问你你不答！还说没事！这是没事的样子吗？老爷子教你行医不避艰险困苦，教过你讳疾忌医挥霍生命吗？！”
从第一日见徐淮就知道他身子不行，他居然以身试药！做医师的少不了自己要吃那么几口药的，可是刻意以身试药，卿墨真的无法理解。在谷中他并未特别注意过徐淮。徐淮并非天资卓越的万花弟子，在谷中功课表现也不出众。未想他竟是为了医道毫不顾惜性命之人。
医者性命，或许只能救得千百人，为了千百人中的一人试药，这是何必？就算这药是为千百人而试，又有什么能证明付出自己的性命来救这千百人是有价值的？
所以卿墨一直无法理解老爷子在让他学医前所说的话。他不能理解，不觉得这话有错，却也无法说服自己照着做。师兄不也择人而医吗？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又理他作甚。他从不觉得自己所行之道有错，然而遇到了徐淮，似乎又不那么确定了。
医道于他似乎一夜之间生出无数岔路樊篱。这样想着，卿墨也迷惘起来，他喃喃道：“若为此失去性命，你觉得也值得吗？”
徐淮沉默片刻，将目光从浪涛迭起的大海上收回，注视那双异色眼瞳半晌，轻轻点头道：“值得。”
异色双瞳惘色更重，他摇头，似乎并非在与人交谈，只是在说服自己一般：“那付出性命也未解开谜团呢？”
徐淮笑：“能更接近一点都是好的。不过师兄说的对。”他叹了口气，“我确实急躁了。请师兄为我诊脉吧，健康的医生才让人信赖，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第六十五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