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花》溯情

83、第 83 章

　　凰千寻很快便知道了百里濯缨到底想要什么，因为他们次日启程后一路向东，不过数日便抵达了玉门关，出关后也不做修整，向南继续行进。

　　时值阳春三月，春和景明、花木生香，凰千寻闷在马车里静默了大半日，终被楚三看不下去，挣扎着揽了她入怀，低声哄着：“舟到桥头自然直，小千切莫过于担忧，顾着身子要紧……你如今，可还带着个小的。”

　　声音低沉暧昧，微凉气息迎面扑来，凰千寻摸摸耳廓上泛起的一层小疙瘩，无奈摇头道：“没想到，他要的是我南家的朝歌山。”

　　“唔……早知道人家临走前就不在楚荆山庄里挖那么大个坑给他跳。”楚三脸一红，委屈地垂下头，下颌勾勒出完美的弧线。“娘子，俗话说夫债妻偿，我拉垮了他的百里氏，他现在才会要你用朝歌山来赔……娘子放心，他从山里挖出来多少金银珠宝，为夫将来双倍还给你。”

　　凰千寻一闪神，只见珊瑚色的漂亮嘴唇缓缓压了下来，正落在她唇上，不骄不躁地熨帖着。嘴上的清凉温度一直延伸到心里，奇迹般抚平了她不安的情绪……二人谁也不曾说话，只静静吻在一起，仿佛就要这样依偎着直到地老天荒。

　　“小姑姑……”

　　车帘被豁然打起，南祈安面红耳赤地望向马车内旁若无人粘在一起的两人，结结巴巴道：“小、小、小姑夫……抱歉……”

　　凰千寻斜睨他一眼，抿唇浅笑，她与楚三两人一个性子冷淡，一个张扬骄纵，都不是会看别人脸色的人，因而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苦了唯恐自己长针眼的南祈安和满脸铁青色的百里濯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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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停在一处山坳内，凰千寻起身时，面前同时出现两只手臂，她眨眨眼，扶了南祈安的手下车，又转身扶着楚三下来，没有看一眼收回手臂拂袖而立的百里濯缨。

　　时值三月，尚不到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时节，朝歌山上却一片姹紫嫣红，树树桃花仿佛玄天降下的云霞，将这山坳渲染得如洞天福地，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楚三伤势好了大半，却仍有些虚浮，步履缓慢而呼吸急促，凰千寻当然在一侧扶着，全然不管他人眼中肚子高挺的妇人扶着蹒跚而行的病号是幅多么诡异的画面……

　　百里濯缨走在最前面，一直不敢回头，直至前方出现那间记忆中再熟识不过的小木屋以及木屋后那让他毕生不忘的谷棚，骤然间气息便有些莫名激荡……那是他与她初相见的地方，那时，她是个白白嫩嫩的娃娃，爱哭爱笑爱腻在师父怀里撒娇，那时……她还爱着他。

　　百里濯缨感慨万千、蓦然回首，恍然看见那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孩子正张开双臂盼着他抱一抱。然而那恍惚只是瞬间，下一秒，瓷娃娃已长大成为清秀美好的女子，与另外一个男人相携而来。

　　那男人不是他百里濯缨，于是这一回首，命运便仿佛奔腾滂沱的海浪迎面砸来，退无可图，避无可避，要么寻着水中浮木保一条性命、苟且偷生，要么玉石俱焚……

　　百里濯缨特意缓了缓步子，想同凰千寻说些什么，然而还没开口，却见楚三笑嘻嘻地指着一棵桃树，道：“小千还记不记得，我当年就是在那棵树下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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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凰千寻笑着摇摇头。“我哪里记得住？那时你脏兮兮的，像只泥猴子，不过眼睛倒是机灵得很，我还记得师父说你做戏做得不像。”她言语一顿，面上忽然有了凄怆之色，，喟叹一声道：“当年师父在这里遇到了奇人，才有了朝歌山这一片花开不败的桃林。可惜，他自己却再看不见了……”

　　“小千莫要难过，师父在九霄云上也会护着你的。”楚三搂过凰千寻的后背轻轻拍了拍，一抬眼却见百里濯缨沉寂肃杀的眼神。他不以为意，挑眉反讥，示威似地一口亲在凰千寻额头。

　　凰千寻感觉到楚三情绪的波动，也转头看了过去，却见百里濯缨站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目光深沉如水。她心中一动，下意识护在楚三身前，含笑问道：“师哥带我来这朝歌山，是想要叙旧，还是想要找些什么东西？”

　　百里濯缨心神一凛，看凰千寻护着楚三更是怒火中烧，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反问道：“叙旧如何？想找东西又如何？”

　　“叙旧嘛……当然是煮一壶桃花酒围炉夜话。”凰千寻放眼望着漫山遍野的桃花，忽而嫣然一笑。“若是找东西，师哥……朝歌赋或者朝歌山里的宝藏，你却只能挑一样。”

　　百里濯缨容色终于变了变，蠕动着嘴唇道：“为何？”

　　“因为我不高兴。”凰千寻握着楚三的手，感觉他指尖略微冰凉的温度，心中却觉得踏实，好像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地踩在了脚下，而不是像在西域的那十年，仿佛一场梦境，风一吹便什么都剩不下。“师哥，凡我能给的已经全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要。”

　　凡我能给的，真的已经全给你了……曾经那样用心地捧到你面前去，你只需纡尊降贵地收下就好。

　　可是，你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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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濯缨面色有些难堪，又像是不舍，似乎还有些别的复杂情愫，一一闪现而过，最后却只剩下一抹苦笑，不自觉放低了声音问道：“千寻……这是在怪我么？”

　　“不是。”凰千寻一怔，随后摇摇头。“师哥，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南家的朝歌山在你们□□人眼中是宝，我却不稀罕，你若明着同我要，我也一定会给你……只是这一次，你不该用三爷要挟于我。”

　　百里濯缨俊朗无俦的面容刹那间竟有些僵硬，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却终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转过身去，率先跨进了桃林深处。

　　南家有两宝，一是江湖中纵横数百年而无一人能出其左右的武功秘籍朝歌赋，二是传说中富可敌国容下了金山银海的朝歌山宝藏。百里濯缨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但凰千寻却知道，他这一转身，便是舍弃朝歌赋而选择朝歌山内的宝藏了。

　　不知道楚三究竟给百里濯缨留下了一个多糟糕的烂摊子，凰千寻瞪了楚三一眼，手上却仍极轻柔地扶着他跟上。众人一时沉默无语，唯有细碎的脚步声回荡在美轮美奂的桃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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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每一代南主死前都会将此生最值钱最宝贵的东西藏于朝歌山脉之中……到如今已传承了数百年，其珍贵程度自然可想而知。然而一个时辰以后，呈现在百里濯缨等人面前的，却是一面灰突突、脏兮兮、杂草丛生的毫不起眼的山壁。

　　“南祈安。”凰千寻在山壁前站定，顺手拔去几根野草，单单唤了南祈安过来。“你的朝歌赋是谁教的？”

　　“小、小姑姑！”南祈安眼睛蓦然睁大，想也不想地双膝一弯，重重跪了下来。

　　凰千寻却似一点都不意外，只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挥了挥道：“我又没怪你，只是顺口问问，起来吧。说起来你辈分虽低，却还比我年长几岁，怎么说跪就跪？”

　　她声音很低，南祈安却听得一清二楚，俊美的脸不禁瞬间红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小姑姑，祈安……我……”

　　凰千寻含笑看他一眼，抬手似是不经意地挥去了角落里一根近乎透明的蛛丝，众人只听耳边一声闷响，随后飞沙走石、山崩地裂，那片原本灰暗的山壁竟不知怎地徒然消失，只留下一面光溜溜的石壁，上刻铁画银钩的两个大字——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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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凰千寻抿抿嘴唇，轻抚上“朝歌”二字。“朝歌赋上的武功向来只传南家的嫡系传人，如今你既然会了，我猜……大概是我娘教你的，也只有她这么……不拘小节。”

　　南祈安愣了愣，忽然想起那个在春光下的百花丛中浅浅弹唱的女子，不知怎么，竟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凰千寻却误以为南祈安是怕她怪罪，长辈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朝歌赋是南家世代相传的功夫，修习那上面的武功需要另一名朝歌赋传人协助打通经脉，而据说我那外祖父……很是守旧，恐怕他是不会破了这穿嫡的规矩。但我娘可不管这些，她不仅传给了旁性，甚至还传了外姓人。”

　　“外、外姓人？”南祈安讶异更甚，然而仔细一想却也明白了个中缘由。南晴川必是将朝歌赋传给了聂庭，他才能在凰千寻长大后帮助她打通经脉。

　　南晴川……是当真不想让凰千寻回南家继承南主之位了。

　　凰千寻知道南祈安心中正百转千回，却只转头看向楚三，眉眼中满是柔情。“小时候，师父曾带我来此祭拜爹娘，谁想这一眨眼，竟过去了十多年。三爷若不介意，待会也给爹娘磕个头吧？”

　　楚三闻言动容，忙迎上去握了她的手抵在自己心窝里，认真说道：“给岳父岳母磕头，莫说是一个，就是一千一万个也是应当的。”

　　“那也要我舍得才行啊……”凰千寻笑着摘下从不离身的菩提葫芦，转而挂在了楚三颈上。

　　黑耀耀的菩提葫芦泛着丝丝缕缕金光，楚三有些怔忡，猝然想起当日将这菩提葫芦给了凰千寻时，曾说过“给了你的，你便好生收着，以后若再还我，我便当你要同我恩断义绝了。”

　　那么，她此时还他，又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