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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西风与画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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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田纲吉抬起手覆上自己的右脸,一阵闷痛感清晰地传来。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教授解三角函数的要点,平稳的声线与从窗外吹入的暖风和到一起。有连绵不断的睡意。
他回想起今天早上迟到因而在校门口被风纪委员们拦下,最后被云雀以拐子咬杀的狼狈画面。原本以为经过昨天晚上两人的关系也许多少会进展一些,结果今天还是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咬死了。
他叹了口气,抬起手换一边撑着左颊,右手握着自动铅笔在笔记本上开始涂鸦。用简单的线条绘出的绵滚滚的身子,大大的嘴巴以及同主人一样的漆黑的眼睛,是云豆。看着那只小家伙,纲吉不禁笑笑。
停了停笔,纲吉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云豆”旁边开始随画另一个黑色的身影。按照印象里头那个人无数的样子,一点一点画出来。他一边动笔一边走神,不由自主回想起昨晚在自己家门口时那意味不明的画面。
自动铅笔的笔芯啪地被按断了。
——是啊、是呢。就是昨晚。
——那究竟是什么呢?
光是醒起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足以让泽田纲吉感觉到脸部的异常温度。他连忙趴下身将脸埋进臂弯里,担心自己面红耳赤的样子被其它人看见。他轻轻皱起眉将头抬起一些,但大半部分还掩埋在手臂里头。模样像是害羞却想要拿到糖果的孩子。
他并不理解。应该说,正常的两个国中男孩是不会在对话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将脸凑得那样近的吧。或者说,正常人都不会。因此云雀忽然靠近自己的意味究竟在哪里。
奈奈的唤喊声响起的前一刻,他甚至紧张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碰到那平日看起来便色泽浮淡的唇。云雀的嘴唇看起来很柔软,却常常没有健康的颜色,粉白粉白的模样足以让人知道这个人平日多不在乎规律的生活作息。
心疼的同时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哪一日可以吻上那样的双唇的主人。他是个太单纯的少年,哪怕是知道喜欢着,也未曾想过要再从对方身上掠取什么。纲吉并不是一个特别乐观的孩子,在感情方面却非常容易满足。
他一直以来拥有的、得到的本来就太少。因此只要有一点点,哪怕微不足道,他也会用全身心去感恩与尝试回报。
云雀已经太过靠近他的生命。他的味道、呼吸,没有一样不是让自己所珍惜的。他知道的。自己的确是被那个黑色的少年所蛊惑了。从最开始那夕阳西风的傍晚,到昨晚看见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一切从来都没有被自己所控制过,只是一味地随着膨胀的感情浮荡。
因此云雀昨晚那像是准备亲吻自己的举动让他呆滞了,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智。所以才会失眠,导致今早迟到再被处治的惨剧。
如果说他的世界是用油彩装点起来的。那么云雀一定是其中色彩最重、最亮眼的一抹。
那带着曙光一般的颜色,成了那个世界光芒的来源处。也是最有力的支撑点。
也许当他消失的时候,这个世界也会随之崩溃。绘卷被撕毁,什么都不曾拥有。因此不可以、不可以离开。
泽田纲吉重新将脸埋入阴暗,不大的手掌缓慢的攒紧了自己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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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吉小心地将调好的颜料涂到画纸上,时不时抬头看向天空。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写生课,已经快接近放学的时间了。
云雀就坐在他旁边。两人背后是天台楼梯间的石壁,有些冰冷僵硬。云雀斜着身子,懒懒地倚在纲吉的左侧,抬起手打了个呵欠,安静而慵懒。
身子随着纲吉的动作有小幅度的摇动,云雀也不在意。犯困地眯起眼睛,下午四时左右的太阳让人有些昏昏欲睡。上课与否从来不需要理由,因此此刻出现在这里也并不让人感到一丝违和感。云雀犯着懒,将身子的大部分重量都倚到纲吉身上,两人紧紧挨着。
大概是真的累了,原本应该不喜与人有过多身体接触的云雀居然与自己靠得这样接近。身后的墙壁又太硬,于是就近取材,虽然不符合人体工学但起码是肉做的身子,靠着也就不动了。
属于两人的安静的时光,纲吉很是珍惜。他安静地画着画,意外的没有感受到心跳起任何异样。大概是此刻的气氛让人安心的原因,他心情宁静而愉快,静静地作画,听着耳边黑色少年均匀的呼吸,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们间的关系就像黎明时刻,当阳光从东方透入大地的林间一样。弥漫湿润的雾气,找不到方向,只是追着隐约的光线而去。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却模糊可以看见对方的。
几乎可以说相互依赖着,却没有人去揭穿。平静的生活着,大家都认为是快乐的。
总有一层纸是不适合捅破的。纲吉想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虽然不敢走向前方,却不用担心失足跌落深渊,因为后方必定会有他在。
“今天的天气很好呢……”忍不住说着,纲吉停下了画笔。
左侧的少年没有回话,但纲吉知道对方并没有睡着。最近他们总是在一块,虽然时间不长,但也知道一些各自的习性。云雀恭弥很浅眠,睡着时呼吸的频率会放低不少。因此现在他必定是醒着的。
“云雀学长,不需要回去上课吗?”
“我总是选择我喜欢的课。”
“……呃。”
“怎么,我在这里妨碍你了?”
“不、不是的……怎么会,学长能陪我画画我很高兴。”
“哼,我只是想休息而已。”
“啊……那,你睡吧。待会傍晚的时候我会叫醒你的。”
衣物被太阳晒过后会挥发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此刻纲吉可以清楚地闻到,从云雀那干净的白衬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搀杂着少年精实的身体所弥漫的荷尔蒙气味,暖暖的,让人非常困倦。
如果可以的话,泽田纲吉的确是无比希望此刻可以永久延长,哪怕定格。人总是想要挽留幸福的事物与时刻,即使一切违背伦理道德与世界的规律。纲吉轻轻将自己的脑袋靠上云雀的黑发,脸颊上蹭到了一些那人柔软的发丝,有些发痒。
“……嗯。”
“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哎……我,我吗?”
“不然呢?”
“我才没有发出奇怪的声音……”
“不要吵我休息。”
“对、对不起……只是觉得,很庆幸现在能和云雀学长坐在一起。”
“什么意思。”
“是……画吧。”
“?”
“如果不是画的话,也许我就会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得时候被学长你在天台这里咬死了。”
所以我的认知是没有错误的。可以掌握绘画的话,这个世界的绘卷也可以由我来创作。
一定是因为这样,你到来了。停留在我身边。
我拿着画笔,将我们的距离越画越近。如果可以这样的话,那么就一辈子画下去、画下去。直到我死去。
那样我就,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了。
不知道从那个小小的身躯里头的何处爆发出了无比的勇气,泽田纲吉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云雀的黑发,柔软细腻,带着淡淡的沐浴乳味道。
强大、孤高,站在永远不可能触及的顶点。
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却切切实实地存在于自己的身边。安静地听他讲话,陪著作画的他晒太阳,偶尔露出温柔的表情,与他交换中午的便当,不喜欢吃洋葱与胡萝卜,笑起时嘴角的弧度虚浮而透明。
他由衷地喜欢着这个存在多少有些矛盾的少年。喜欢他扭曲的温柔与沉重无比的存在感。虽然也仅仅是喜欢着,但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
他还拿着画笔,还在为这个世界的绘卷落下自己的色彩。也许只要这样子,那个人就会一直呆在自己的身边。他们因绘画而联系,一切都是因为画而已。没有这些,泽田纲吉和云雀恭弥就不会有交集。
纲吉笑了笑,紧紧地握着手里的画笔。他蘸了蘸枯红色的颜料,将色彩抹到画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