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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开始布局 ...

  •   夜风带着河滩的湿气和隐约的腐臭,从窗缝钻进屋子。
      林玖坐在阴影里,摩挲着那块刻了一半辟秽纹路的薄铁片。
      那两个不速之客带来的寒意,比夜风更甚。
      他们是谁?夜集的延伸?某个官方或半官方的异常事件处理机构的外围人员?还是窥秘之眼这个组织的残党,仍在活动?
      隙间抄录只记录了组织的覆灭和少数守门人的隐退,并未提及是否有其他分支或残余势力留存。
      但想想也知道,一个曾触摸世界禁忌秘密的组织,即便核心覆灭,其知识、技术、乃至某些执念,总会有碎片散落,被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继承或追寻。
      那两人身上的气息冰冷干练,带着明确的搜查意图,绝非普通的地痞或混混。
      他们的出现,说明这个城市的另一面,比她最初想象的要更有组织性,也更无孔不入。
      这栋废弃的筒子楼,这个临时据点,已经暴露。
      至少,落入了某个关注异常的视线内。
      继续留在这里,风险与日俱增。
      必须走。
      但走,需要准备。身体虽不再濒死,但也远未恢复。
      身无分文,仅有的一点家当还见不得光。
      她需要一个更隐蔽更安全,同时也更资源丰富的地方。
      她的目光落在隙间抄录和那张薄皮地图上。
      上面标注的废弃观测点还有几个,但大多在偏远环境恶劣的地方,以她现在的状态长途跋涉,无异于自杀。
      而且,难保那些地方不会被其他势力盯上。
      或许反其道而行之?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也是最安全的盲点。
      比如,钢厂丁戌四号观测点附近?
      那里污染扩散,常人避之不及,官方或许会重点监控,但监控的焦点是裂隙和衍生物,对于废墟中一个不起眼的拾荒者,反而可能忽略。
      前提是,她能找到办法,在那种污染环境下相对安全地生存,并且不被活跃的衍生物攻击。
      她体内的异种能量和那种对污染的微弱适应性,或许能提供一些帮助。
      但这远远不够。
      需要更有效的防护,更稳定的食物水源,以及一个能够让她暂时藏身、同时观察钢厂区域动态的落脚点。
      思路逐渐清晰,但每一步都困难重重。
      她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
      而运气,似乎总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第二天下午,天空阴沉得像是要滴下墨来。
      林玖决定在离开前,再去附近的露天夜市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到些有用的东西,或者听到什么风声。
      她刚走到夜市边缘,豆大的雨点就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雨幕。
      人群惊呼着四散奔逃,小贩们手忙脚乱地收摊。
      林玖转身想退回废弃楼区,雨势却猛然加大,狂风卷着雨水,打得人脸颊生疼,视线一片模糊。
      她只能就近躲到一处早已关门的店铺屋檐下。
      屋檐很窄,雨水被风吹着,斜斜地扫进来,很快打湿了她的裤脚和半边肩膀。寒意透过湿透的布料,渗入骨髓,引发体内那些补丁一阵滞涩的钝痛。
      她靠墙站着,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幕,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种狼狈,早已是家常便饭。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林玖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另一个更狭窄的屋檐下,蜷缩着一个老人。
      老人衣衫褴褛,头发花白凌乱,正弓着背,咳得撕心裂肺,瘦骨嶙峋的肩膀不住颤抖,雨水打在他佝偻的背上,浸湿单薄的衣服。
      咳嗽声在狂风骤雨里显得微弱而凄凉。周围偶尔有匆匆跑过的人影,没人停留。
      林玖看了一会儿,移开目光。
      这城市里,这样的老人太多了。
      她自己尚且朝不保夕。
      老人又咳一阵,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一种痛苦的喘息。
      他试图从怀里掏什么东西,手却抖得厉害,一个脏兮兮的小布包掉落在湿漉漉的地上,滚到林玖脚边。
      布包散开,里面滚出几颗干瘪的野果,还有一个小小的、磨损严重的铝制药盒。
      林玖的视线落在药盒上,又看了看老人灰败的脸色和深陷的眼窝。
      那不是普通的感冒咳嗽,气息里带着一种更深沉的衰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她体内异种能量微微躁动的阴冷感。
      不是瘟疫。更像是长期接触某些阴性秽物,或者被低等邪气侵蚀了生机,导致身体阳气衰微,疾病缠身。
      老人颤抖着手,想去够那药盒,却怎么也够不着,反而因为动作牵动气息,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几乎背过气去。
      林玖沉默地站几秒。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
      老人这样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
      她弯腰,捡起那个药盒和散落的野果,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身。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她,眼神里充满痛苦和一种麻木的茫然。
      林玖打开药盒。里面是几片最廉价的消炎药和止咳药,早已受潮板结。
      她将药盒塞回老人手里,然后,伸出右手食指,指尖悬在老人左手腕脉门上方一寸处。
      一丝微弱经过小心过滤和模拟的异种能量顺着她的指尖,极其缓慢谨慎地度入老人的经脉。
      她不是治疗,现在的状态和这能量的性质,根本做不到。
      只是尝试用自己的能量,去暂时压制老人体内那股引起剧烈咳嗽的阴寒秽气,就像她用异种能量压制铜镜碎片的阴秽之气一样。
      过程必须极其小心,一旦能量失控或性质模拟出错,对老人虚弱的身体将是雪上加霜。
      雨声哗啦,掩盖所有的细微声响。
      林玖全神贯注,精神力高度集中,感受着老人体内那微弱气机的变化。
      老人起初身体一僵,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冰冷的异物侵入,但很快,那令他痛苦不堪的阴寒躁动,竟然真的平复下去。
      咳嗽奇迹般地止住,虽然呼吸依旧急促艰难,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消退大半。
      老人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衣着破烂的年轻女人。
      林玖收回了手指,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只是这么一点细微的操作,就让她刚刚恢复一丝的精神力再次见底,体内通路传来熟悉的滞痛。
      “只是暂时。”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很轻,“你这不是普通病,是沾了不干净地方的阴气,伤了根本。这些药没用。找个阳气足、干燥暖和的地方待着,每天正午晒半个时辰太阳,多喝姜汤热水,或许能多撑些日子。”
      说完,她站起身,不再看老人,重新退回到自己那处狭窄的屋檐下,靠着墙,闭上眼睛调息。
      刚刚的举动,消耗不小,也冒了一定的风险。
      但不知为何,看到老人那咳得快要死去的模样,她体内的某种东西动了一下。
      或许,是救世主生涯留下的、对生命最本能的怜悯残影?
      又或者,仅仅是对阴秽之气这种低等异常的本能反感?
      老人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不再剧烈起伏的胸口,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涌出一点混浊的泪水。
      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雨,渐渐小了。
      林玖感觉精神恢复一些,正准备离开,一个有些耳熟带着惊疑不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是、是你?”
      林玖转头。只见巷子口,那个曾在夜集卖给她石板碎片、后来又被混混纠缠的瘦小年轻人,正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个破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些蔬菜和便宜的挂面。
      他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恐和后怕,目光先是落在屋檐下咳嗽止住的老人身上,然后猛地转向林玖,认出了她。
      年轻人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像是见到什么极其可怕又不可思议的东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里的塑料袋差点掉在地上。
      林玖看着他,没说话。
      年轻人看看她,又看看那个明显缓过气来的老人,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恐惧、疑惑、猜测、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他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向前挪了一小步,声音压得极低,颤抖着问:“刚、刚才是您帮了陈伯?”
      林玖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年轻人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脸上的恐惧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咬了咬牙,忽然快步走到林玖面前,不顾地上积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恩人,求您求您再救救我,我、我快要被逼死了。”年轻人声音带着哭腔,头重重地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林玖眉头微蹙。又是麻烦。
      “起来。”她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我救不了你。”
      “不,您能的,您一定有办法。”年轻人抬起头,脸上又是雨水又是泪水,眼神里充满走投无路的绝望,“上次您给我的那个符包,我、我娘戴了,晚上真的能睡安稳些。还有,那两个混混后来再也没来找过我麻烦,我知道您不是普通人。求求您,救我这一次,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给您当牛做马。”
      林玖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心中毫无波澜。她自己的麻烦都堆成山。
      “什么事?”她问,语气依旧冷淡。
      年轻人像是抓住了希望,连忙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是、是老刀,夜集那个老刀。他不知道怎么查到我头上,说..说我上次卖给您的东西,不是普通玩意,逼我说出您的下落,还要我把家里祖传的、最后一点和那东西有关联的老物件交出来,我不肯说,他们就打我,还威胁要弄死我娘,我、我娘身体本来就不好,这几天吓得又病倒了”
      老刀?又是他。林玖眼底冷光一闪。
      看来上次在夜集,他虽然暂时被金三爷糊弄过去,但并未死心,一直在暗中追查石板碎片的下落。
      这个年轻人成了突破口。
      “你告诉他们我的下落了?”林玖问。
      “没!绝对没有!”年轻人连忙摇头,“我只说您是个路过的,我也不认识,交易完就走了。他们不信,天天派人盯着我,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才躲到这里来,想看看能不能再碰到您。”
      他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有些茫然的老人陈伯,补充道:“陈伯以前对我有恩,我偶尔偷偷来看看他,给他送点吃的”
      林玖沉默着。
      老刀的追查是个麻烦。他既然盯上了这年轻人,迟早会找到自己头上。
      尤其是自己现在这副异常的身体状态和可能的能量残留,在有心人眼里,或许就是线索。
      与其被动等着麻烦上门,不如..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慢慢成型。
      她看向年轻人:“你说,什么都愿意做?”
      年轻人用力点头,眼神急切。
      “你家里,还有和那石板有关的老物件?”林玖问。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从怀里贴身摸出一个小小的、用红布层层包裹的东西,解开。
      里面是一个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灰扑扑的、形状不规则的玉石或石质碎片,边缘很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磕下来的。碎片表面没有任何纹路,但材质似乎与石板碎片有几分相似,入手也微凉。
      “就剩这个了,是我太爷爷当年一起带出来的,一直当个念想留着,我娘都不知道。”年轻人将碎片递给林玖,“您看,这个行吗?”
      林玖接过碎片,感知探入。确实同源,与石板碎片和血色晶体一样,带有规则裂隙的微弱气息,但更加稀薄,几乎没有任何活性,更像是一件长期暴露在裂隙环境下,被浸染过的普通物品残骸。这东西本身没什么价值,但作为诱饵或者道具,或许能用。
      她将碎片握在手心,看向年轻人:“我可以帮你暂时摆脱老刀的纠缠。但你需要按照我说的做。”
      “您说,我一定照办。”年轻人眼睛亮了起来。
      “第一,告诉你娘,你找到了一份去外地打工的急活,马上要走,让她去亲戚家避一阵。你自己,今晚就离开临江市,越远越好,找个陌生地方先躲起来,至少半年内不要回来,也不要和任何熟人联系。”
      年轻人脸色白了白,但一咬牙:“行,我娘早就想回乡下舅舅家了,我这就送她走。我自己我去南边,我有个远房表叔在那边工地上。”
      “第二,”林玖继续道,语气平静,“把这个碎片,还有这个地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用捡来的烟盒纸写的字条,上面是钢厂区域外围一个相对隐蔽的废弃建筑位置,“想办法,不小心让老刀的人知道,就说这是你最后知道关于那石板和买主的线索,买主可能在那里处理东西,或者藏身。”
      年轻人接过字条和碎片,手有些抖:“这这是要把他们引开?可那里..”
      “照做就是。”林玖打断他,“做完这些,立刻离开。以后是死是活,看你自己。”
      年轻人看着林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心里虽然害怕,但也知道这是唯一可能摆脱噩梦的机会。
      他重重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恩人。我、我这就去办!”
      他爬起来,对着林玖又鞠了一躬,然后扶起还在发懵的陈伯,低声说了几句,搀扶着老人,匆匆消失在渐渐停歇的雨幕中。
      林玖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雨已经基本停了,天空依旧阴沉。
      祸水东引。
      将老刀和他可能的同伙,引向钢厂区域外围。
      那里污染弥漫,环境复杂,既有危险,也可能有机遇。
      老刀他们若真去了,要么被环境所阻,要么与可能存在的其他异常或势力发生冲突,无论如何,都能为她争取到时间和空间。
      而她自己,也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前往预定好钢厂区域附近的那个新落脚点。
      她摸了摸怀里那枚从年轻人手里得来的小碎片。
      或许,还能用它,做点别的好生意。
      比如,钓出更多对裂隙相关物品感兴趣的鱼,或者测试一下,她这具异变的身体和那点粗浅的伪装能力,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风险与机遇,总是并存。
      雨后的空气清冷潮湿。
      林玖拉了拉湿透的衣领,转身,朝着与废弃筒子楼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依旧有些虚浮,但背影挺直,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决绝。
      下岗救世主的再就业之路,业务范围似乎又拓宽了——从“拾荒者”、“人体实验体”,兼职“赤脚医生”和“布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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