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醉一刀【丐刀】》地也书包

1、第 1 章

　　“你！你们给我等着！下次我找我大哥来收拾你们！”鼻青脸肿的青年踉跄着跑远，还不忘回头叫喊着。
　　“来啊，上舟山找我，谢东东，你来找便是。”女孩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刀，面无表情地伫立着瞪视回去，那青年眼看伤势轻于他的同伴都已经丢下他跑远，不再废话转头拖着自己在混战中摔折的腿遁逃而去。
　　等那几个痞子全然消失在视线中，谢东东终于回头，目光落在了身后这位她刚刚助人为乐的对象身上。
　　“看你的打扮，是丐帮中人吗？是为了这些馒头才不还手的吗？”谢东东蹲下身饶有趣味的看着对方护在怀中的包裹，在刚刚的混乱中包裹已经被撕扯开，露出几个大白馒头，还冒着热气。
　　少年背靠草垛，不自觉地向后缩顺带着拢了拢怀里的馒头，因为先前被围殴拳打脚踢间脸上身上都挂了彩，死死盯着谢东东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不见少年作答，谢东东抬头正正撞上少年的视线，她轻声询问道：“怎么样，你还好吗？”
　　那张甜美稚嫩的脸庞冲少年认真的眨了眨眼，等待着少年的回答。少年不自然地张了张嘴正准备说点什么，却感受到鼻尖一股热流，温热的血柱汩汩流出。
　　这下两人都呆滞了，少年局促地用手捂住鼻子试图止住鼻血，谢东东愣了两秒也迅速反应：“我刚刚伤到你了吗？！”她有些慌乱的凑上前去伸手在少年头上胡乱探寻是否有伤处。
　　“……”少年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反常的蒸腾，随着女孩碰触过的地方，耳朵，脸颊，额头……如果他的师兄师姐在一旁撞见此刻，一定会调笑他现在满头满脸像只烧熟的烤鸡！那血流像是开闸的水泵，止不住地渗出了少年指缝间，不知究竟是因为失血还是其他原因，少年俨然已经觉得目眩。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少年的身体不等大脑思考出答案已经做出行动，他伸手将女孩抵开半身位的距离，就着坐姿借力起身，同手同脚地走了两步险些摔回去，好在他很快调整过来，捂着还在渗血的鼻子慌忙中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谢东东有点没反应过来，还维持着伸着一只手的动作跪坐在地上，过了一会，她才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站起身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皱眉嘟囔了一句：“搞什么啊？”
　　好在以谢东东那直来直去的练功脑袋，很快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她伸展了一下手臂，准备回去找一起下山游历的师兄汇合。这刚走出两步，却在那草垛边发现了一包裹馒头，谢东东俯身将纸包捡起，擦了擦滚动中沾染了些许尘土的馒头表面，她有点惊讶于这馒头居然还被保护的挺好的。
　　“就当我收了保护费吧？”谢东东啃着手里白捡的馒头，重新上路。

　　有刺眼的东西灼闪双眼，遁寻着那光看去，诌南看清了那是什么，少女舞动刀势像一只跃动的雀鸟，腰间的玉坠随着动作熠熠生辉。记忆中那几个村痞的脸模糊钝化，视线中心全然被那抹黑白相间的翩然背影占据，诌南似有预感，她要回头了。
　　与记忆中如出一辙，少女回过头，望向他，残阳洒碎在她身上，将她包裹在一层辉光之中，不知怎的，这一次诌南好像再难看清少女的面容。可下一瞬白光闪过，少女带着刀锋劈到眼前——
　　“？！”
　　诌南蓦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先是硕大一个鸟喙，随后是上头一副探头探脑思索着要不要再啄一下的黢黑大眼，那是诌南养的小隼。
　　就在小隼下一嘴啄下的千钧一发之际，诌南眼疾手快，一把将站在自己身上的小隼握起，拉开安全距离，随后松手一抛放了小隼自由，小隼在他头顶悬飞了两圈随后隐匿在了附近的树冠里。
　　末时正是诌南午歇打盹的时间，许是小隼发现了他打算连同睡过练功时间的意图，才坏了他的美梦。诌南兀自走到水边随意接了捧水，浇去梦魇中惊出的一身薄汗。
　　谢东东，他最近总是没由来地想起这个女孩，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几日的梦里，也或多或少出现了她的身影。水面波纹渐渐展平，清晰的倒影出了少年青涩还未褪去稚气的脸庞，诌南正这么与自己四目相对着，突然泄气一般双手插进乱发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还尚未与那日自己落荒而逃的窘迫模样和解。
　　突然有人把手伸到他面前挥了挥，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嗨～嗨～师弟师弟，一个人在这干什么呢，吃松子糖吗～”话音未落那人跟变戏法似的掌心反转，几颗松子糖出现在其中，诌南抬头和这个不速之客来了个一上一下的视线碰撞，“松山师兄……谢谢你。”诌南接过松子糖往嘴里送了一颗剩下的揣进了兜里。
　　尹松山随手拍落手中的糖屑悠然开口：“好，诌南小师弟，那么你现在是不是突然有一种，很想陪师兄一起下山办点事的欲望呢！”诌南默默的把手伸进兜里准备把刚刚那把松子糖掏出来，“唉，由不得你拒绝，走！”尹松山一手把诌南掏兜的手摁回去一手把人直接拦腰拎起，乘着四方行便往山下奔去。
　　“师弟，不是师兄唬你，你看，出来走走就是不一样吧！……”两人行至闹市区，尹松山正兴致勃勃地领着诌南融入喧闹中，诌南有些心不焉，一路上这位师兄没少关心他，什么“愁眉苦脸”“闷闷不乐”“郁郁寡欢”这样的词都用上了，着实刷新了诌南对师兄知识储备的认知。
　　正路过一片熙攘的人群，“师兄，那边是在做什么？”诌南找到机会打断师兄的絮絮叨叨。尹松山闻言往人群深处望了望向诌南解释道：“哦～那个啊，这不是离下届名剑大会不足三年了吗，最近民间这样大大小小切磋比试的擂台也多起来了，许多侠客都想在这期间先积攒一些名气呢。”诌南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尹松山胡乱搓了一把诌南的头：“怎么？小诌师弟对名剑大会感兴趣呀？”诌南把他的手推开，拨弄遮住眼睛的乱发：“……也没有。”
　　“不过从现在开始努力练功的话说不定可以拿到我们丐帮的名额参加吧？”尹松山没有在意诌南的回答，自顾自的补充着，说完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事一样，蹲下身拍拍诌南的肩膀：“师兄先去办点事，你在这自己玩会，一会师兄办完事了来找你哈~好好放松一下，买点喜欢吃的吧~”说着给诌南塞了几块小小的碎银“只有这么多啦，等师兄干完这单再请你吃点好的！别告诉你师姐。”尹松山略带歉意地眨了眨眼，随后闪身消失在人群中。
　　诌南看了看手里几块不知道能不能买一根糖葫芦的碎银子又抬头看了看天，发出了今天第三声叹息。
　　忽的一道碎光划过眼前，流转间显出物体的全貌——那个玉坠？
　　诌南急忙寻着来物方向望去，穿过层层人群，擂台上显眼的是一个五大三粗不知道哪路的侠客。而他对面跪倒着的赫然是前几日那位给他伸张正义的少女，她双手颤抖似乎用尽全力握住杵进地面的断刃才不至于完全倒地，躯体剧烈地起伏，低头大喘着气。先前精致梳起的发鬓全然散落，似乎还被削去了一些，鬓角滚落染着丝丝血红的液滴，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记忆中那只雀鸟像是被人生生折去羽翼，不见光彩。
　　对了，玉坠！
　　诌南回头不再敢多看那边一眼，挤开人群往玉坠掉落的地方探寻，周遭全是嘈杂的人声，但不知为何诌南确越发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哪……在哪……”一面这样没头苍蝇一样寻找着，另一边潜意识却已经不受控制地神游到那擂台前，他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小姑娘，你说你较什么劲呢，早点认输还能少吃点苦头，也好，今天大哥我就是要挫挫你们这些没吃过苦头的少爷小姐的傲气！”那台上得了便宜的大老粗还在没脸皮地逞着威风。诌南没注意到自己在不自觉间已经攥紧了拳，面目狰狞。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啼鸣，他的小隼停在他肩头，叼着一块冰凉的物件蹭了蹭他，“诌游？”诌南回神间愣怔了一下，“是你找到了吗？”他取下小隼口中衔着的物件，正是那枚玉坠，与他梦中如出一辙，玉石在夜色下仍散着流光般的色泽，系在下方的穗子却染上了血色。
　　诌南将玉坠握在手心，市井间人群熙攘络绎不绝，他钻着大人往来的空子往擂台最前方艰难挪去。
　　应该先说些安慰的话吗？这次一定要告诉她我的名字，然后把这个还给她……
　　终于眼前迎来一片干净的亮光，诌南心下振奋，一鼓作气挤到第一排“喂！谢……”他抬头看向擂台呼声差点脱口而出。
　　——擂台上早已经没了少女的踪影，两个不知名的陌生侠客正在台上一触即发。人群中下注的看客替支持的那边叫喊着，有理中客给周围人分析两边态势头头是道，诌南四处张望了一会，没有找到他追寻的那道影子。
　　“哎，小哥，你买了哪边啊？看你刚刚好像很激动哦，咋样有啥说法不？”有人拱了拱他同他搭话，诌南有些局促地摇了摇头，默默退出人群径自缩到了师兄放他自由行动的那处位置，旁边有一堆货箱，他融进无光照射的角落里。
　　那串玉坠静默地躺在他手心，诌南出神地凝视着上面镶嵌的玉石，双手松开，又将玉坠紧紧握住，这样反复了循环了很久。直到他看见师兄从远处向自己找来，最后用力握了握已经被捂得一些温热的玉坠，放进了贴身的衣襟里。
　　“怎么样啊，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尹松山给诌南买了热乎的烧饼，面皮烤得恰到好处的焦黄，正散发出内馅诱人的肉香。诌南拿在手里却并未动口，“师兄，我想认真练功了，以后你能不能多带我练练，多教教我？”
　　尹松山十分意外，一时把师弟居然对鲜肉烧饼无动于衷这种细节抛之脑后了：“嚯？！我们家小诌师弟觉醒了呀！行，行啊！那可太行了~”

　　又一年寒冬刚过，君山的水暖的早，河畔边苇丛新芽初冒，生机一片。诌南站在河岸边，捻了捻额前有些过分遮眼的碎发，用剪子对着倒影凭感觉将头发绞短了一些，随后在额前束起发带，发带随风而起，少年神采奕奕。
　　“——哇，小诌师弟，这收拾收拾看起来精神不少哦！”尹松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诌南沾湿手指最后调整了一下造型，爽朗一笑：“好了师兄，我们走吧！”
　　那一年民间侠客榜杀出了一位丐帮奇才，以年纪小路子野越级战胜数名老江湖而闻名蜀中地区。
　　又次年春，二月扬州，藏剑山庄名剑大会如期举行。
　　“诶，东东。名剑大会好像开始了，听说这一届新生代能人辈出，各大门派似乎都有意让派中的青年才俊抛头露面呀。”背着球形魂灯的少女在石桌前捧着一捆卷轴饶有趣味的看着：“东东，你不下山去凑凑热闹吗？一会我师父办完事，应该会与你们刀宗下山参会的弟子一道前去藏剑山庄。”少女等了一会对面还没有回应，只听见刀锋劈砍空气发出的簌簌响声。
　　萧小榆放下卷轴托腮看向对面练刀练的如入无我之境的谢东东，欲要再开口之时，谢东东停下了动作。片片羽翼状的衣摆缓缓归于平静，又被微风扬起些许。
　　“不去了。”

　　诌南的运气向来很烂，或许与同辈的别派弟子尚能一较高下，却不巧在前几回合就遇上了来凑热闹的剑圣拓跋思南大大，在前辈的谦让下来回过招几个回合，随着剑圣大大点点头一句“还得练。”被掀飞下了擂台。
　　诌南却不以为意，此行他特意将放在匣中保存的那枚玉坠带了出来，放在了贴身处，此时确认怀中玉坠没有被震碎，才舒了口气。
　　名剑大会……她也没有来。

　　又二年，冬腊月，舟山海风夹着薄雪，空气清冽冷肃。“喏，采买清单，其中几样可能要绕些远路，你看着办，别在外面逗留太久，年饭之前回来。”谢若卿嘱咐着眼前准备下山的人，临近新年，纵是刀宗也染上了许多喜色，舟山山道上下也挂起了灯笼，烛光耀夜。
　　“知道了师兄，我有分寸。”谢东东接过纸张折了几折收进怀中，整了整帽檐，摆手告别师兄，向山下走去。
　　两日后日中时，沿着绵延山道，谢东东终于看到远处目的地零星房舍的影子。
　　“姑娘慢走。”身后不远处传来声音，话音刚落，数道人影自树冠中窜至谢东东身前，前后形成包围之势。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话中无悲无喜，谢东东出声询问间已将手抚上刀柄，来者不善。
　　“哼，下地狱找阎王爷问去——”
　　几乎是瞬间，顶悬于天的太阳似乎明灭了一瞬，有人截去了谢东东出刃的刀锋，化劲转而将眼前劫匪震飞了出去。来人挡在谢东东身前，冲向了呆滞在一边的另一名劫匪，一把揪起了劫匪领子，小劫匪被方才骇人的刀气吓得六神无主，颤颤巍巍的小声说“老板，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走，快走，钱去我档口提。”那人压低声音小声回应，突然又拉高声音喊道：“小爷最看不惯你们这些不仁不义的勾当，滚！”说完抡起翠竹棍把眼前的劫匪也抡飞了出去，其余几个见状早已作鸟兽散。
　　谢东东抱着刀安静的看着这场闹剧结束，对眼前的不速之客上下打量了起来，那人叉着腰拎着棍背对她，看起来有点不自然。见闲杂人都没了踪迹，他才终于回头——
　　“女侠你……”
　　“多谢。”谢东东出于礼节拱手道谢，不想两人却同时开口。
　　“……没事吧。“诌南自顾自说完下半截，不着痕迹的掩盖了眼底的慌乱和尴尬，自然而然的接上：“客气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丐帮诌南，敢问女侠尊名？”诌南拱手回以一礼，露出亲和爽朗的笑。
　　自四年多以前下山比武受挫后，谢东东专于武学，鲜少离开刀宗，也鲜少见生人的机会，面对这样自来熟的陌生人，一方面她觉得有些应接不暇，另一方面她心想：师兄啊，这还真是个大帅哥嘞。这么想着，她却面不改色的对上对方的视线回应道：
　　“……舟山刀宗，谢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