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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是我的王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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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再刻意调笑戏弄云岫,但陈青宵开口说话时。
那股子混不吝的、带着点痞气的劲儿依旧挥之不去,没个正形。
云岫在赤霄魔尊座下担任护法已有多年,早年也是恣意妄为、不拘礼法的性子,但这些年来身处高位,早已被磨砺得沉稳内敛,言行举止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矜持与威严。
此刻面对陈青宵这位皇子,听着他如此口无遮拦、毫无皇室子弟应有的端庄持重,心中不免觉得几分诧异与违和。
后来,云岫才辗转得知陈青宵这位五皇子看似尊贵,实则身世颇有隐情,来历算不得多么光彩尊荣。
他的生母是一位来自遥远异域、容貌殊丽的女子,因姿色出众被陈国皇帝一时宠幸,珠胎暗结,生下了陈青宵,之后虽被册封为美人,却并无深厚背景倚仗。
传闻在陈青宵年仅十岁时,那位异域美人便缠绵病榻,最终香消玉殒。
此后,陈青宵便被交由另一位位份不高的美人抚养长大,在波谲云诡的深宫中,处境想必也颇为微妙。
难怪陈青宵的眉目不似寻常陈国人那般温润,反而格外深邃俊挺,鼻梁高耸,眼窝微陷,带着一股鲜明而独特的异域风情,原是承袭自他那位早已逝去的生母。
有时候,云岫觉得陈青宵此人是真带了几分不着调的蠢气,行事说话都透着一股子莽撞和天真。
可某些瞬间,当他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或是对某些敏感话题恰到好处的缄默时,又会怀疑这人是不是在故意藏拙,扮猪吃老虎。
总之,这种感觉反反复复,让人难以对他下一个准确的定论。
不过,府里多了这么一位“女主人”坐镇,倒也带来了不少实实在在的好处。
至少,以往那些堆积如山、看得人头疼的账目,如今总算有人能仔细梳理、严格把控了。
云岫坐在书案后,指尖飞快地拨弄着算盘珠子,越是核算,眉头蹙得越紧,心头的火气也隐隐往上窜。
这五皇子府的进项来源主要分为三块:皇庄田地的租子、朝廷发放的岁俸以及皇帝的各类赏赐。
陈青宵大小也跟着打过几次胜仗,军功赏赐颇为丰厚;此外,他名下还有一些产业经营,这些年利润应当也相当可观。
可这账面上能灵活调用的现银,却总是捉襟见肘,没剩下多少。
陈青宵站在一旁,看着云岫越来越沉的脸色,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那个……我之前一个人过日子,花销方面……是稍微……随意了那么一点。”
岂止是稍微随意了一点?根本就是挥霍无度,毫无规划。
五皇子出手阔绰是出了名的,无论是与友人宴饮,还是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买单时都极其豪爽,根本不管价钱。
云岫“啪”地一声合上账册,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陈青宵。
“从今往后,殿下若要支取银钱,无论数额大小,都必须让人事先知会我一声,经我核准方可。”
陈青宵的手指带着点讨好意味,轻轻搭上云岫正在拨算盘的小臂:“照你这么管着,我岂不是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妻管严?爱妃,这要是传出去,你夫君我的脸面可往哪儿搁啊?实在太丢人了。”
云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丝毫不吃他这套插科打诨,声音带着点冷飕飕的意味:“殿下若觉得丢人,简单,一纸休书将我遣出府去,自然就无人管束,也再不会丢您的人了。”
陈青宵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和莫名的恼火:“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就是同你撒个娇,抱怨两句,你怎么动不动就把休啊什么的挂在嘴边?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不说了。”
自那以后,陈青宵往日里总是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那一掷千金、挥霍无度的做派,骤然收敛了许多。
偶尔有相熟的友人好奇问起,他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变得如此“节俭”。
陈青宵便会长长叹出一口气,脸上摆出一副既无奈又带着点隐秘炫耀的复杂表情,摆摆手,语气悻悻然:“唉,快别提了,徐家养的那哪是什么女儿,分明就是个管家婆,厉害着呢,这个不准,那个不许,把我管得死死的,半点自由都没有!”
友人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这可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总算有人能治得住你了!”
转眼到了三月上巳节。天子亲往先农坛行过祭祀大典,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后,皇室便会依照旧例,举办盛大的庆典,与臣民同乐。
陈国皇帝膝下共有五位皇子,陈青宵排行第五,并非最年幼的那个。
最小的十三皇子,如今尚且蹒跚学步,还是个奶娃娃。
如今的东宫太子,乃是中宫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名唤陈青湛,比陈青宵足足年长十岁,今年已至而立。他地位尊崇,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三皇子陈青云,生母是齐妃,今年二十有八,比太子略小两岁,在朝中也颇有势力。
七皇子则年仅十岁,生母位份不高,尚在稚龄。
除却这五位皇子,其余皆是公主。
其中最受皇帝宠爱、地位也最为尊贵的,当属贵妃所出的大公主陈青瑶,身份显赫,风头无两。
陈青宵被封为靖王。
云岫作为靖王妃,跟随在陈青宵身侧,一同乘坐马车前往宫中庆典。
马车辘辘前行,陈青宵起初还试图去握云岫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刚碰到,就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拍开了。
云岫目视前方:“殿下,请注意场合,这是在宫外。”
陈青宵有些不以为意:“宫外怎么了?你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回府的王妃,牵个手还犯王法了?”
云岫被他缠得无法,只得退让一步,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在马车里……随你们但只准摸摸手。”
陈青宵当时答应得爽快。
进了马车,起初倒也老实,只是轻轻握着云岫微凉的手,指腹摩挲着他光滑的手背。
可见云岫始终神色淡淡,目光望向车窗外,并不搭理他这小动作,陈青宵那点捉弄和不服输的心思便冒了出来。
他手指不安分地动了动,悄悄从云岫宽大的袖口边缘钻了进去。
“唔!”云岫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便要挣脱。
外面的车夫只听车厢内传来几声不同寻常的晃动和细微的响动,连忙关切地询问:“王爷,王妃?里面没事吧?”
陈青宵语气如常地回道:“无事,专心赶你的车!”
待外面安静下来,陈青宵才龇牙咧嘴地撸起自己的袖子,看着小臂上那几道新鲜的红痕,压低声音,愤愤地控诉:“徐福云!你下手也太狠了!这分明是谋杀亲夫!”
云岫早已整理好被他弄乱的衣袖和襟口,重新端坐,姿态雍容大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淡淡瞥了陈青宵一眼。
“殿下,臣妾早说过,请您不要随意动手动脚,臣妾也是略懂些拳脚的。”
车驾碾过宫道的青石板,最终停在殿阁前。
诸位皇子携着各自亲眷依次步入,按序入座。
丝竹声隐隐从殿内飘出,混杂着熏香与食物的气息。
云岫随着靖王陈青宵刚落座,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靖王殿下”。他回头,见是梁松清一身月白常服立在几步之外,眉眼在宫灯下显得格外温润。
目光不经意地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点时间,云岫一直很好奇,天帝幼子会不会是他,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会,竟被身旁的陈青宵十分敏锐地捕捉了去。
宴席伊始,太监宫女们鱼贯而入,悄无声息地将一道道精致菜肴布上各桌。
玉箸银盏,光影交错。
云岫执起公筷,体贴地从近处的碟中为陈青宵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荷花酥,轻轻放入他面前的骨瓷碟里。
陈青宵并未动筷,反而侧过脸,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味道:“话说,梁松清比我长得好看,是吗?”
云岫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疑惑地看向他,显然不明白这结论从何而来。
“那你刚才看着他的眼神,”陈青宵迎着他的目光,唇角似笑非笑地勾着,“比看我的时候,可要认真多了。”
云岫沉默片刻,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又从他碟中夹起一块碧绿油亮的艾草糕,稳稳当当地叠在那块荷花酥之上。
“殿下,多用些点心吧。”
陈青宵垂下眼帘,盯着碟子里那两块摞在一起的、尤其那块绿得格外扎眼的糕点,最终还是没好气地夹起来,送入口中。
咀嚼了两下,他凑近云岫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低语:“徐福云,你要是敢让我头上戴点别的颜色,有你好看的。”
丝竹声渐起,身着彩衣的舞娘们翩然入场,水袖翻飞间带起香风阵阵。
席间觥筹交错,人影晃动,陈青宵却浑不在意,只侧身凑在云岫耳边,不住地低语。
温热气息拂过耳廓,云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指尖捏着素白帕子擦了擦唇角,随即偏过头去。
助兴的乐舞在阵阵喝彩中落幕。
殿内稍静,便到了陈国皇帝垂询各子的时间。
皇帝慈蔼地问过二皇子家几个孩儿的课业,又关切了新近成婚的三皇子府中事宜,目光最终落向了坐在稍偏位置的陈青宵。
“老五,”皇帝声音带着笑意,却不容忽视,“方才朕瞧你与王妃窃窃私语良久,在说些什么体己话啊?”
陈青宵闻言起身,拱手行礼,面上恭顺:“回父皇,儿臣正与爱妃赞叹,这宫里的糕点滋味甚好,令人回味。”
皇帝显然不信这番说辞,捋须笑道:“朕可不信,方才朕瞧着,靖王妃似乎不愿理会于你,这又是为何?”
云岫随之起身,敛衽一礼:“父皇明鉴,只因靖王嫌儿媳平日亲手所做的点心粗陋,比不上宫中御厨,儿媳心中气恼,故而……不想理他。”
皇帝闻言,朗声大笑,回荡在殿宇之间:“原来如此!小事一桩。朕便将这制糕点的御厨赐予你府上,你二人日后便可日日品尝了。”
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带着显而易见的欣慰:“你们新婚燕尔,如此情趣盎然,朕心甚悦。”
无人知晓,陈青宵方才哪是在说什么正经话。
舞姬旋转时,那片嫣红纱裙如流霞飞舞,他灼热的视线盯着那翩跹身影,唇几乎贴上云岫的耳垂,用气音低哑道:“爱妃若穿上这身……定然比她们,好看千倍万倍。”
云岫简直就想把陈青宵一脚踢飞。
殿内那些舞娘穿的衣服露腰又露腿的。
回到王府寝殿,夜已深。
陈青宵却没急着更衣,反而立在云岫那面光亮的菱花铜镜前,左右侧身照了许久。
云岫洗漱完毕,身着素白里衣,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走出来,乌黑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
陈青宵时床嘟囔着说自己浑身都沾了云岫身上的香,偏偏又爱极了往他被窝里钻,将那冷香搅得一团暖融。
他突然站定在云岫面前,挡住去路,没头没尾地问:“你是不是喜欢穿白衣的?”
不等回答,陈青宵又自顾自道:“这样,明日我也叫人来量尺寸,做上几身。”
云岫抬眸,想起今日席间梁松清那身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袍,再看向陈青宵,这人平日非玄即墨,衣袍颜色皆是为了契合身份与便于行动,何曾在意过这等细枝末节。
他指尖拢了拢微敞的衣领:“……你又是想一出是一出。”
陈青宵手臂一伸,便环住了那截在白衣下更显清瘦的腰肢,将人带近。
他低头,鼻尖几乎蹭到云岫的额发,带着点不讲理的执拗:“徐福云,你是我的王妃,你得喜欢我,我是你的夫君,那我也得有义务让你更喜欢我一点。”
他逻辑蛮横:“你喜欢白袍,那我就穿呗。”
“别犯病。”云岫偏过头,试图避开那过于灼热的呼吸。
陈青宵搂着他,倒也没有进一步动作,手臂只是松松地圈着。
因为云岫说过,不喜旁人随意触碰。
所以即便是这种时候,他若真想亲近,也需得先哄着云岫,得了默许,才敢稍稍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