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性》三点勇哥

13、初吻1

　　王向东终于得到消息，杨欢住院了。
　　杨欢回家就病倒了，拉肚子拉倒脱水，父母当夜把她送到市人民医院住院治疗。病情有点严重，医院也查不出什么细菌感染，只是根据她的描述，推测吃东西吃坏了肚子，治疗了好几天才稳定下来。
　　杨欢当然没有提及与小男孩的郊游，只是说了自己与其他人出去以后，路上都吃了什么，以及怎么吃的等都说了，只是隐秘了王向东的存在。
　　她对谁都没有提及王向东的存在，这个怎么说了？带着一个小男孩出去郊游，还是逃课出去的，说了自己就变成什么人了？
　　医生问其他人有事吗？她也是含混的回答没有听说，应该没事。其实她也不知道王向东的情况如何，她还是非常担心，毕竟那个不是成年人，自己尚且如此，小男孩也好不到哪里去。
　　杨欢托人打听王向东是否有事，他这才知道杨欢出事了。
　　王向东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第二天就去上学了。老师见他一如往常的上学，也就没有过多询问什么，就像他从来没有请假一天似的。
　　听说杨欢住院了，他总是觉得这件事与自己非常有关，第二天正好是周末不上课，决定去医院探望欢姐。
　　王向东特地告诉自己母亲，有个同学因为拉肚子住院了，他们要去医院看望一下。他问母亲，拉肚子的人合适吃什么？他想带一点过去。
　　母亲想了想就说，家中有小米，熬点粥吧，不管什么病，应该都可以喝几口的。
　　他想中午前送到医院病房，这样欢姐就可以用小米粥当中午饭了。他就主动请缨，帮忙熬粥，小米粥。
　　王向东用保温桶装了满满的小米粥，还加了糖，虽然母亲提醒他糖对病人不好，他还是坚持加了糖，他觉得欢姐一直都比较喜欢吃甜的。
　　提着保温桶，他母亲不准他骑车，给了他几个镍币，让他坐公共汽车去医院。
　　他没有舍得花这几分钱，他觉得攒下，有了一两角钱，就可以买一本连环画了，如果有一两块钱，也许就是一本小说。他在书店见过小说的价格，他觉得欢姐送他连环画，他应该送她一本小说。
　　平时上学放学，包括出去玩，他们小学生都是步行，很少骑车，更别说乘公交车，即便万不得已，非要乘公交车，他们也会想尽办法逃票，因为多数孩子口袋里没有一分钱。
　　王向东步行到了医院，已经快累出一身汗了。
　　到了医院，他才遇到最大的问题。

　　人民医院是本市最大的医院之一，老幼皆知，即便没有进来过，也路过无数回了，所以非常好找。虽然知道，但是大部分人都没有进来过，王向东就是其中之一，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进来了，进来之后就彻底懵了。
　　王向东最熟悉的就是学校和纺织厂，这两个地方与医院截然不同。他们小学很小，只有一幢教室和办公楼，没有医院这么多的建筑，更没有这么复杂的结构。纺织厂的结构也很大，他转来转去，比医院还大，但是没有医院这么混乱。
　　医院是大医院，里面人多车多，完全不像纺织厂那样井然有序的样子。里面建筑物本来就多了，趁改革开放的东风，医院正在新建新的门诊大楼，现在还在施工新的大楼，更是显得非常混乱。
　　王向东正抱着绿色的保温桶，站在医院门诊大楼前，在人来人往之中发呆。
　　长这么大，王向东还没有进过医院，当然他出生不算，他现在也不会有任何印象。
　　就是父亲受伤住院的时候，他也没有来过，他那时候还太小，母亲根本不让他进医院的，他去医院也帮不上任何忙。等他看见父亲的时候，父亲已经是瘸着退回家了。
　　出门的时候，他母亲还问他知道同学住在那个病房吗？这把他问住了，他还真不知道杨欢的病房在哪里？他只好告诉母亲，她不知道，但是他同学知道，他到医院也就是知道了。
　　现在到了医院，王向东就有点发蒙，这里没有同学，没有人告诉他有用的信息。医院对他而言完全陌生，除了知道概念上的治病救人，他都不知道医院具体是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杨欢和她的病房。
　　王向东对医院很茫然的认知，也直接影响他以后绝对对医院的不认可的。
　　医院中到处都是医生护士病人和家属，虽然是周末，但是还是人来人往，显得比外面任何地方都要热闹。
　　一个矮个子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一副听诊器，行路匆匆的女医生从身边走过，王向东马上就向她打招呼，脆脆地叫了一声：阿姨。
　　女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中，走得很快，她已经走过去，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呆呆站着的王向东，就停住了脚步，同学，怎么了？
　　她一眼就看出王向东是学生了，应该也有一个年龄相同的在上学的孩子吧，王向东也是意识到他与自己母亲年龄相仿，这才拦住她的。
　　阿姨，我想问哪里能够找到我妈？
　　女医生一时间没有听懂。
　　我来给我妈送粥的，我爸没告诉我我们的病房在哪里？
　　女医生这才听明白了，大男孩是给自己母亲送午饭，应该是没有听清，或者忘了自己母亲的住院情况。
　　她问住几号楼？王向东也摇头不知道，哪什么病你知道吧？女医生还担心这个孩子的母亲会不会是妇科病，所以没有人告诉他具体情况，没想到听说是拉肚子住院。
　　她笑着让王向东去那栋楼那层去消化科住院部，应该在那里可以问到相关情况。
　　说完，女医生摸摸王向东的头，说这孩子真乖，去吧，你妈妈应该还在等你了。说完，她又匆匆离开了。

　　王向东找到住院的病房，这里的病人和医生要少了很多，因为正好是中午时间，很多人都在进进出出忙吃的。他又抱紧了自己怀中的保温桶，心里想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他不知道怎么找人，又没有看见医生护士的影子，就顺着病房挨个寻找。
　　病房中住满了病人，不管是吃饭的，还是打针的，都没见到杨欢的影子。
　　他顺着搜了好几间病房，突然从一个房间传出来就有点耳熟的笑声，他连忙跑过去。
　　透过开着的门，看见病房里面靠窗的病床上的一个病人，正是欢姐。同时，他也看见，病床边上还有其他几个人，他就没有进去，而是又退了出来。
　　从病房门到床边杨欢的病床，中间还隔着两张病床，每张病床上都是一个女病人，和若干不等的家属，屋子里面显得非常热闹。
　　因为离得有点远，还被很多无关的人的身影阻挡，他看不轻杨欢的样子，只能从她偶尔露出的笑脸上判断，应该好了很多，要不是身上穿着条纹的病号服，依然扎着两个马尾的杨欢，还是活蹦乱跳的杨欢。
　　杨欢病床边上坐着的都是女的，有一个年龄大的，年龄看上去比自己母亲还要大，而且比自己母亲胖一点，王向东猜想是欢姐的妈妈，看样子，她们也是来给杨欢送午饭的。
　　自己带来的小米粥就没用了，王向东心中有点懊丧。
　　来之前，他母亲也提醒过他，同学爸妈会送午饭的，他这个小米粥大概率是多余的。不过，她根本没有想到，儿子送饭的对象是杨欢，还真以为就是某个同学而已，王向东不说名字，应该是街道上的或者其他大院的孩子，她不认识而已。
　　王向东觉得自己端着保温桶，现在是真的多余了，如果只是普通同学的话，难说同学还能够品尝一两口。现在是一个不相识的大姐姐，他没办法走进去。
　　王向东在门外发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刚才还注意到，房间里面都是女病人，旁边的家属也是女的多，好在他还只是男孩子，否则应该也是不允许进去的。
　　即便能够进去，他也没法进去啊，进去说什么了。说他妈妈让他送小米粥，他妈妈与杨欢是工友？
　　他其实都不太确定自己母亲认识不认识杨欢，或者杨欢认识不认识他母亲。杨欢到时说过他母亲的名字，但是纺织厂说的上名字的很多，熟不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来过他们家的女工很多，每次他都是早早多出去，不想听大人议论自己，根本没注意来的人中间有没有杨欢。要是早知道有今天的事情，他该留在家中，这样可以很早就认识杨欢了。
　　不过，厂里面那么多女职工，来过他们家的就几个而已，哪能就有杨欢？
　　如果到时说得穿帮了就不好了，他凭直觉都知道，杨欢不会把带他出去玩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的。
　　如果那样的话，他们要怎么告诉别人，欢姐看他迎风三尺，他看见欢姐小山高耸…这些事情，都是不能对外讲的，欢姐没有提醒他，但是他心中非常清楚。
　　病房里面有人进进出出的，已经注意到站在门外的王向东，只是这个时候，送饭的人很多，都没有太在意。
　　他怕被人询问，更怕杨欢身边的人出来看见自己，就抱着他的保温桶离开了病房。
　　住院部的院子里面有一个小花园，王向东在石头椅子上坐了，把保温桶放在身边。
　　他不知道杨欢的家人什么时候走，他只是觉得他们应该会走的，总不至于要在医院待一天吧。等他们走了，自己再过去，好歹也可以与欢姐见上一面的。
　　周边坐满了吃饭的人，看上去都是病人家属，也有病人出来吃饭的，很多都是王向东一样的保温桶，也有从饭点端进来的现成的饭菜，只有少数在吃面包和糕点。
　　出来的时候，他听了他母亲的话，吃了点东西再走的。以前，他都是说走就走，这次主要是担心她母亲不高兴，不给他熬粥，就装作乖乖听话的样子，在母亲熬粥的时候，简单吃了自己午饭。现在看来，这就是最好的决定了，他现在一点不饿。
　　就在别人专心吃饭的时候，他饶有兴趣的打量周围的人，这也是他最不熟悉的环境之中，能够看见最多他不熟悉的人。
　　他很快就能够分辨出谁是病人，谁是病人家属。
　　其实这也不难，很多病人都穿着病号服，很容易识别。即便是没有穿病号服的，只要看见他身边有拐杖，或者还有人帮着高举着打点滴的东西的，都是病人。
　　再看的时间长了，他甚至都能够从病人脸上的表情看出来，那种满脸都是沮丧的表情，应该都是病人。
　　当然，后来他也否定了这个判断，因为他已经看出来好几个吃饭的人，脸上绝望的表情，甚至比穿着病号服的病人还要绝望，但是最后都被证实他们只是家属。最后都是默默的吃饭，收起保温桶的同时，也收起满脸的绝望表情，然后回病房去了。他们应该就是陪伴病人的家属。
　　虽然不饿，但是却有点困了，王向东坐在石头椅子上，看着别人吃饭，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等他身子一歪，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的时候，王向东才猛地醒过来。
　　周围的人没有人在意这个男孩的样子，他们都在关心自己亲人的健康和疾病。在医院的都是有病的人，以及和有病人打交道的人，他们的首要任务都是病人的疾病，他们关心的都是与疾病相关的所有事情。
　　在医院，再大的事情都大不过疾病，再重要的人都比不过病人。没有人会在意身边的任何事情，哪怕在你看来是一件大事。
　　在这样的环境中，基本上没有人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和任何的表情，这里没有人比人好的，也没有人比人差的，没有最差，只有更差。每个家都有自己的一本难念的经，每个病人都是一个相对于自己而言最差的结果了。
　　王向东就像医院中的局外人，即便是病人，也不是病人家属，他只是像借看病之际，在看一眼不是病人的病人一眼。
　　说来王向东还是第一次在医院，他出生在医院，但是他没有记忆，就是他母亲也记不得多少当年的事情。他曾经询问过，母亲都很含混的敷衍过去了。
　　虽然是第一个孩子，但是不是计划中的唯一个孩子，他父母亲的记忆也就有点不真切。那个年代，家家都是几个孩子，所以对每一个孩子的爱都是有限的。
　　后来，他父亲住院做手术时候，他还非常小，自然也没有去医院，他甚至是时候好几年才明白当年发生什么事情。
　　再后来，不仅他父母非常健康，就是他自己也非常健康，一生好像都是和医院隔绝似的。直到他的第二个孩子出现，王向东才开始正式去医院，陪着产检，迎接新生命的诞生。
　　只是不知道，故事还能不能发展到那一天。
　　这时候的王向东抱着保温桶，又返回了杨欢所在的病房。他失望的看见，杨欢还在与家人热情聊天。王向东偷偷瞄了一会儿，也看出点端倪，现在已经不是刚才那几个人了，应该是专门过来探视的，所以谈的很开心。他觉得应该短时间不会走了，就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