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南星，我只爱你》天空很空

15、摊牌风波（上）

　　顾惜朝沿着酒店商务厅的枣红色实木长桌饶有兴致地走了一圈，表情看起来颇有些玩味。
　　“怎么样？”戚少商双手交叉环抱胸前。“如果没问题，我就先把这里包下来。”
　　“不错。”顾惜朝抬高一边的眉毛，手指尖在桌沿边轻轻地敲打。他似乎已经看到这里即将上演的一出有趣至极的戏，犹如十年以前在那间被拉上窗帘的刷着白色油漆的二十平米左右的屋子里让别人看好戏一般，有句话叫做十年风水轮流转，巧了，如今，刚好十年，而看戏的和被看戏的终于要颠倒过来。

　　“那么现在，你还是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你看起来有些疲惫。”戚少商道。
　　顾惜朝也正有此意，本来昨晚就只睡了几个小时的觉，今天一早坐飞机到香港，然后又在房间里跟戚少商商量处理天宇的细节问题，现在确实有些乏了。“何语清还没跟你打电话？”
　　戚少商指指墙上的钟表，“她已经到香港了，正常情况下应该会先去仓库，如果她还不想找我谈，小阮也会告诉她我在这里等她。”

　　“骂人我不行，打架你不行。”
　　顾惜朝的声音突然冒出，把孟有威吓了一跳。
　　戚少商拿出手机笑了笑，原来那个是手机铃声。那是有一次顾惜朝说话的时候，他无意间录下来的，后面就用来当手机铃声了。

　　“戚董，”何语清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不知道朝阳扣下天宇的货有何深意，我想今晚找你谈谈。”
　　等您老人家好久了。“好，今晚7点，九龙酒店恭候何董。”戚少商声音带笑。

　　顾惜朝看了一下手表，4点15分。这么说他已经躺床上两个多小时了，但问题是为什么一直没有睡着？明明身体很疲乏，但是精神却又无比亢奋，一股莫名的躁动困扰着他。紧张？激动？愤怒？高兴？说不好，也说不清楚，沉淀了十年的情绪此刻在胸中如波涛般剧烈翻腾，他没办法平静下来。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门铃响了。
　　顾惜朝深吸了一口气，翻身，起床，开门，戚少商笑嘻嘻地站在门口，“睡醒没有？”
　　“干什么？”顾惜朝注意到戚少商手中拿着一把约三尺长的剑。剑？顾惜朝眉头一挑。
　　“送给你。”
　　顾惜朝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戚少商，你以为现在是宋朝？要送也应该送把枪给我，这什么破刀？”
　　“你好眼神啊，这真是宋朝的东西。”戚少商把剑“哗”得一声抽出来，差点没刺到顾惜朝的脸。
　　“靠，搞什么！”顾惜朝一个踉跄闪开，他刚才不过随口胡诌，虽然他十分骄傲地认为自己确实博学多才，不过恰好这种玩意他一点兴趣都没有，鬼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呢。
　　戚少商跨进屋子，笑，“对不起对不起，看清楚啊，这可不是什么破刀，这是剑！”他有模有样的拿着剑学电视里的“大侠”在屋子里比划了几下，“这是我昨天在香港文物市场上掏回来的，觉不觉的很漂亮？”
　　“多少钱？”顾惜朝只觉得戚少商的动作很碍眼，手中的剑更像破铜烂铁。
　　“8000元港币。”
　　顾惜朝这才仔细地去看这把“很漂亮”的剑，剑身又宽又厚，花纹粗粝，色调暗沉，他摇着头一脸鄙视，“这种剑是土匪用的吧？8000元港币能买到宋朝的剑？你当我三岁小孩？”
　　戚少商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老板不识货。”
　　“你识货？”
　　“直觉告诉我，这真是宋朝的。”
　　顾惜朝一脸狐疑地伸出手想拿过来再看看，结果戚少商手中突然猛地颤抖起来仿佛握不住了似的，惊道：“看，宝剑越匣铮鸣，说明嗅到了此地的杀气。”
　　顾惜朝心中狂跳，手停在那里竟是不敢接了。
　　下一秒钟戚少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顾惜朝气得用脚去踹他，“王八蛋，你耍我！”
　　戚少商敏锐地躲开他的攻击，“喂喂喂，何语清刚才来电话了，晚上七点过来。你赶快去洗个澡，出去逛逛，别闷屋里了，你看看自己现在这副衰样，咱就算不报仇了，也得精神上气得她吐血不是？”
　　顾惜朝这才发现刚才心中那种无法控制的焦躁感淡了不少，聪明如他，立刻知道其实戚少商刚才是故意打岔他的。

　　香港街头人潮涌动，霓虹灯光四射，渲染着靡靡夜空。
　　何语清踩着高跟鞋，仪态万方地走进包房，戚少商正站在窗边喝着红酒看着夜景一派惬意。
　　听到脚步声后，他转身露出一深一浅两个酒窝，“何董，你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只是不知，待会儿还能不能再光彩照人的走出去？

　　“戚董真会说话。”何语清笑道，似乎比戚少商还要放松。从昨天到今天，她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地想了好几遍，戚少商不是执法者，不仅不是，还是个商人，短短几年朝阳发展如此迅猛，谁敢保证背后没有阴谋诡计肮脏交易？不动声色的入股朝阳，看似屈居第二股权，但是上两次例行董事会上，3名独立董事暂时不表，其余6个人中，3名自己的人，2名朝阳的人，还有1名是与自己一向交好的李董，但是在表决事务的时候李董竟然突然选择弃权，而3名独立董事无一例外全部站到了朝阳那边，5比3的绝对性压倒其实已经架空了她的权利，虽然这两次会议上表决的事务并不算至关重要，看起来朝阳方面的意思也合情合理合法，但是何语清绝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样的选票格局只是巧合。独立董事的设置只不过是上市公式法律上的要求，表面看起来没有在天宇担任除董事外的其他职务，也与自己和其他股东不存在业务联系和经济关系，但是私下的交易谁又管得了呢？毕竟法律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在昨天之前她也许还有些疑惑朝阳进入天宇的真实意图，但是现在她反而有些坦然了，人在不确定一件事情的时候会反复的猜忌纠结，确定了反而踏实。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天宇的秘密被眼前这个男人知道。利字作祟，戚少商跟自己一样，企图从中国内地通过走私方式，将大量文物经香港运至英国、美国和瑞士等地牟取的暴利中分一杯羹。而换一个角度来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如果戚少商跟自己坐上同一条船，以后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人脉上都更为有利。当然，她之所以这么确信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和戚少商绝对没有任何私人恩怨，绝对没有。

　　“坐。”戚少商很有风度地帮何语清拉开椅子，反正待会儿要看好戏，现在多给些甜头更容易让主角从心里上产生巨大落差，那么戏才能足够精彩，顾惜朝一定很喜欢。
　　“谢谢。”何语清扫了一眼桌上精致的菜肴，似乎都是自己爱吃的，这？也不奇怪，戚少商自然是调查过自己的，饮食爱好，也不是什么秘密。

　　菜，其实是顾惜朝点的，大概是受了那把“破剑”的影响，当时他一边点菜，一边在心里恶毒地想，要是现在在古代，弄点什么毒药毒酒，让那个死女人来个肠穿肚烂多么解恨，再撒上一摊溶尸液，一了白了。当他这样想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露出那种十分孩子气的神情，他的性格中总
　　是带着这种矛盾，戚少商无数次地见识过他在商场上的狠毒手段，但是他又总是可以在不经意间露出尘世间最无辜的稚子表情，而这简直让他着迷。

　　“何董不是第一次来香港吧？”戚少商帮何语清倒上红酒。
　　“自然不是，这里是有名的购物天堂，每一个女人都向往的地方，我也不能例外。”何语清笑道。“戚董恐怕是经常来的，似乎还是这家酒店的贵宾。”
　　戚少商故意“咦”了一声，面上摆出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来。
　　“刚才楼下大堂的小姑娘一听我找您，叽里咕噜地给我说了一大堆您的好来。”这话其实不实，小姑娘没有那么无聊，何语清是用小费让人家说的。
　　“哦？都说了我些什么？”戚少商笑着跟她打秋风。

　　顾惜朝这会儿正慢条斯理地从楼下大堂坐电梯上来，他刚刚在理发店里请了一个什么金牌理发师给弄了个很新潮的板式寸头，因为被剪得太短，那些微微卷曲的发看起来都不那么明显了。当他从大厅里经过的时候，好些女客人都忍不住用眼神去追随他的脚步，年轻的男人走路带风，英气
　　逼人，耀眼夺目。他进了电梯，注视着壁镜中的自己，左右侧了侧头，然后弯起嘴角笑了笑，跳荡的得意的狂妄的挑衅的，对，没错，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待会儿就要用这种笑容来当十年未逢的见面礼。

　　谈正事之前寒暄寒暄很正常，戚少商和何语清显然也都是寒暄的高手，但是如果寒暄了半个小时还没有切入正题就有点恼火了，戚少商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所以不急，但何语清心中有事，到底有些坐不住了，本来她以为戚少商会跟她开门见山，结果戚少商越说越远，就是不提货物的事情
　　，听听，现在在说什么了，“听说何董有个儿子在A城人民医院心脑外科上班，年轻轻轻就是副教授，何董真是好福气，只是怎么没让他来继承公司？”
　　何语清面上带笑，心中把戚少商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心道你调查完我，又调查我儿子，跟我东拉西扯也不说正事，莫非你还指望我直接承认自己的货有问题么？不过纵然心中十分不满，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道，“犬子无心生意场上的事情，就想当个小医生，再说他从小心肠就软，商场上的事情交给他我也不放心，所以还是尊重他自己的意思了。”
　　“何董真是民主！”戚少商咋呼一声，然后故意做出腼腆的样子“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上大学那会儿我特别想当明星，学校好多女同学都说我长得帅，但是父亲坚决反对，所以只好作罢。”他耸耸肩膀，摆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来。
　　真够不要脸的！何语清在心中冷笑，“我倒是支持您父亲的坚决反对，否则商界可少了一位青年才俊，今日恐怕也没有朝阳跟天宇的合作了，对了，关于昨天那批出口到英国的玉器阮经理为什么让退回仓库了?”好吧，你不主动说，那我就主动问。

　　“吃饭的时候不要谈工作上的事情嘛。”他端起酒杯碰了碰何语清的杯子，有些意味深长的道，“待会儿，我的投资顾问会跟您详谈，对了，您可能不知道，入股朝阳的事一开始就是他提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何语清的眼皮突然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请。”戚少商笑着示意她。“他在里面等您。”
　　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顾惜朝转过身子，黑亮的皮鞋在红色的地毯上划过优雅的幅度，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却又无比镇定地看着那扇即将被打开的门。他不敢眨眼睛，也不愿意眨眼睛，他要仔仔细细地欣赏何语清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表情变化，这是他十年来一直期待的一出戏，他如何舍得错过一丝一毫？

　　何语清进来的一瞬间脸上绝对是带着笑意的，那是她多年以来已经习惯的职业表情，但是当顾惜朝的面容在她眼前清晰的时候，那张精致的美丽的无懈可击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了末日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