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月卿

24、楚轩阁主

　　天地分阴阳，万物调和方有规矩。当初女娲造人时便分了阴阳，在西方传说人类始祖本为男子，后造物者取其肋骨造出女子，后因偷吃了一颗禁果被贬下凡间。圣人有言“食色性也”，这禁果自是用来吃的，那造物者着实无趣。由性所致，自然不受规矩束缚。历史上娈童、伶人本是有权有势之人所私样，后有龙阳之好，生发出伶人馆，甚至比那青楼还要吃香。

　　这楚轩馆日进千金，珉州城里的权贵大多与它有牵连。阿六能够进来估计没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听到我这么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六儿倒是走过来抱着我的胳膊高兴道：“太好了，那今晚师姐与阿六都能和我一起睡了。”南瓜扇被晃得一翘，一瞥小胡子掉入茶杯里，终是沉了。

　　“阁主说我是卖艺不卖身的。”阿六笑着答道。

　　我看向小二，这与调查不符啊。珉州城里应该有几个是阿六的恩客，四处宣扬楚轩阁的陈世美功夫如何了得，尤其是那“深入些”，让人销魂断肠。小二很是惊讶，盯着阿六。这娃当真宠辱不惊，“平日里那些恩客若是翻我牌子都是由阁主直接接待，我只是挂名罢了。”这倒奇了，我扯下另一边的胡子直接贴在下巴上。小二一脸凝重。

　　“今日怎地让你接待了？”就着杯里的水照了照，这胡子贴的还算庄正。

　　阿六看了看六儿，开口道：“阁主让我来请你过去。”六儿咦了一声，“阁主想同师姐困觉？”这话应当反过来说，自是我这恩客想与他困觉。

　　未到楚轩阁阁主的院落小二便被拦了下来，彼时小二已是隐在一旁。那门卫冲着一株白茶花抱拳道：“这位仁兄还请留步，里头是我家阁主的院落，非请勿入。不便之处还请仁兄见谅。”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可见平日没少干这活。我瞧着南瓜扇也对着那株茶花道：“既是如此小二你便先留在这吧。”

　　“是。”声音从左侧传来，只见小二从一盆柏松后转出。那株白茶花后头则缓缓移出一人，珠圆玉润，正是端午那日遇着的大佛。大佛面朝院落极目远眺，重重叹了口气，对着白茶花道：“走吧，明日须早些来占位置。”茶花叶抖了抖滚下一人，身瘦如猴。这二者倒是个有趣的组合。

　　本以为这阁主的院落定是奢华非常要么便是淡雅至极，未料到竟是平常农家摆设。我到时，那阁主正在烧制瓷碗。

　　这烧制瓷器需要技巧，我曾照着书里的描述盖了个窑子想烧几个茶杯，二哥见了笑话半天。我那窑子的用土，大小与形状皆不合实际。二哥还特特找了个老师傅来为我示范，总算烧了几个茶杯，可惜没有一个入眼的。

　　看这阁主的架势应当是个老手，旁边的架子上放着各式器皿。

　　“若是有喜欢的便拿着吧。”我回神，顿觉眼前之人舒服非常，眉眼清新如山间清泉，嘴角一勾酒窝浅现。

　　我指着其中一个器皿问道：“这是何物？”那人顺着所指看了下，脸上的酒窝笑得更深，“那是夜壶。”我倒是没见过长相如此奇特的夜壶。

　　那人洗了手，取下一个圆筒，筒身饰有花瓣。我凑近闻了闻，依稀有花香萦绕。“这是用桃花瓣填心烧制的，常年花香环绕，你可用来插些花枝或是书卷。”原来那上头雕着的花瓣是真的，难怪如此鲜嫩。

　　我收了南瓜扇接过圆筒，回去后可让小二敲些冰块镇几颗梅子。我捋了捋小胡子，它甚是争气的掉了下来，那人恰好看来，索性问道：“你找我可有事？”那人轻轻摇头，“世美他并不懂得馆里这些规矩，他只是个一心向佛的小和尚罢了。”我点头，阿六确确实实是个小和尚。

　　那人掀开帘子率先步入，“客人花了钱自是来寻乐的。”这阁主想来也是个精明的商人，懂得以物换物的精髓。帘子微晃，楚轩阁果真是个金屋，帘上缀着的珍珠少说也有万两。
　　“你不进来吗？”

　　既已花了钱自是要进去的，用扇柄挑了帘进去。屋里仍是平常人家摆设，并未见着阁主。桌上放着一碟点心，今日急着出来还未用膳，看这点心色泽匀润应是上品。上千两银子买这盘点心应是够了，捏起一块放入口中，果然贵的东西味道与众不同。

　　待我捏起第三块点心，那阁主飘飘然转出。只着了件轻纱，行动处，悠然生风若隐若现。见着我，阁主弯眉一笑。我将第三块点心送入嘴中。曾经有位大诗豪形容那杨贵妃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阁主明明是个清风般的人物，怎地换了身衣裳便媚相横生。

　　“这糕点可还对你的胃口？”那人说着未见他如何动作，一晃眼便揩走我嘴角的糕屑，“莫急，这盘糕点皆是你的。”我掏了南瓜扇扇着，将胡子粘上，行礼道：“多谢阁主招待，在下饱了。”那人目光哀怨，似是穿过千重迷雾看来，“你这便要走了吗？”真真个断人肝肠。

　　今儿个月色不错，扇面的南瓜仙气腾腾，我小心的捏着胡子，问道：“你可是要我同你困觉？”那人立马来了精神，眼波流转，朱唇微启：“你懂的。”

　　于是第二日我衣裳不整的出了院落，这阁主的功夫果然了得。

　　小二见我这摸样，立在原地，待目光触到我的脖颈又立马迎上来。“姑娘昨夜睡得可好？”小二担心道。皱眉，这楚轩馆看似整雅却找蚊子。昨夜那阁主睡床里头我睡外头中间隔着床被子，那阁主虽是熟睡却能准确拍打蚊子，这番功夫自是不一般。到了卯时我方睡去，因怕小二担心未睡熟便挣扎着起来。

　　“不好。”小二面上一紧，我补充道：“蚊子太多。”小二脸色转黄，看来这护卫的工作也不好做，脸色这么差，回去得与他补补身子。

　　“六儿呢？”昨晚我让小二去看着六儿。“她回去了。”这娃倒是乖巧。整了下衣冠正要离去，见那阁主手扶白茶花，盈盈望来，“你忘东西了。”我一看，他怀里可不正抱着那个桃瓣圆筒。我道了声谢接过，那人看了看小二转身专心抚弄白茶，幽幽道：“思君成狂啊。”墙头数人掉落。

　　那日后，我便未再去那楚轩馆。六儿每天都去，晚上再回来，说是要与我一起困觉。暗卫每日都跟在她身边倒是没有出什么纰漏。师父来过几封信件，两人已离了少林寺正往东海去弄潮。

　　七夕将近，前两天老太太便去了佛光寺。喵喵这几日亦是欢畅非常，终日在府中窜跳。我料那媒人定是为府前两只貔貅眩花了眼，误进顾府。直夸老太太好福气，有这么个水灵的闺女。

　　旁边坐着的大汉见了我第一句话便是，“你的胡子呢？”原来这大汉便是那日楚轩馆所遇之人，我掩了扇道：“剃了。”那大汉点头，终未再开口。

　　这是否上错门姑且不论，私以为上门提亲者皆是有着副好嘴皮，再不济者也会替自己美言几句。媒人倒是说得起劲，我抱着喵喵，大汉靠着椅子入定。

　　管家走到门口，叫了声，“少奶奶，饭好了。”我抬头，管家站在一旁对我使眼色。放了喵喵答道：“这便去。”

　　大汉终于开口，“你可是已拜完堂？”管家既是叫我少奶奶自当拜过了。见我默许，那大汉笑道：“既是如此我便将你抢来。”这厢倒是有趣，莫不是抢着的东西比较香？

　　今日是七夕，管家递与我一张拜帖，原以为是那大汉下的，饶有兴致打开，那下面的落款是陈世美。昨日小二与我要了半天假，应是去过七夕了。前日大哥刚来信让我无事莫出去，思来这几次去楚轩阁皆是小二带着翻墙出去，大哥亦未多言。此番应也翻墙而出，去寻了张梯子。

　　我一身女装进了楚轩阁，立马有人带我上楼。楚轩阁的楼层设计据说是阁主亲自设计，多个庭院独立分布，在楼层上又建一栈道相连。沿着这个栈道可观遍整个楚轩阁，出了阁主的院落。

　　那人领着我进入一个阁间，在栈道上便看到这个阁间外头流水潺潺甚是清幽。阿六靠着窗户坐着，一只手握着梳子随意翻转。一抬头险些以为是六儿，这娃怎地又这副打扮，我扇着南瓜扇坐在对面。檀香袅袅，屏风后头传来阵阵琴声。

　　阿六指着梳子上头一个刻痕道：“这儿应该是小八刻的，这些小事他总是随性而为，往往容易犯错。”我看了看，刻痕已有些平滑，应是阿六经常抚试。

　　“这根齿子便是小四的磨的，细整均匀，小四心细做事严谨。”

　　我翻着扇子，今日约了我来莫不是为了讲这梳子的做工？

　　阿六对着我粲然一笑，像极了六儿，“所以啊，我得护着他们。若是可以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看来今日真真当了回刘邦，赴这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