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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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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以华一早便醒了。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窗帘挂着遮去晨光,室内的昏暗令人看不出时辰,东寻西找一阵才想起左腕上戴着表,眯眼一看,已是六点一刻,比平日晚了十五分钟。
酒醉误事,向来如此。晚起也便罢了,自己怕是一时回不了公司上班,真正令人生厌的是这不肯轻易休止的头痛,还有不知何时被人重新处理好的伤口。
上身赤裸下穿长裤,伏在齐家的客床上睡得人事不知,自己还真是悠闲。
陆以华起了身去用清水抹了把脸,清醒下来之后无事可做,继续推测齐厉把自己带回家来的原因。他对自己有些兴趣,这点陆以华是很清楚的,然而这个兴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兴趣,就不大好说了。齐厉这类人的内心,他之前从未妄加揣测过,只因为没有必要。
你只要接受他们的结论和要求就好。内心所想,揣测了也无用,因为那并不是你揣测出来了就能左右的。
然而事到临头,难免不胡思乱想。想了又想,想不出个合理的一二三来,也就算了。
于是陈管家敲门之后进来,正看见昨天那个跟随齐爷而回的男人半裸着站在厚厚的鹅绒窗帘前发怔,也可以说得好听点,叫思考。总之就是在昏暗的房间中唯一光线的来处,糊出一个极大极浓重的影子来。
这个男人的背影看着就让人觉得他很凉,不是冷,是比冷轻薄一些的凉。
清洌洌的。
难怪齐爷把这个男人带回本家养着,看意思是要长久住下来的。陈管家想着,面上不露声色地招呼:“陆先生,您醒了。”
陆以华回过头来,干净、俊秀、斯文,糅杂在一起,表情竟平淡。
陈管家因此以为这是个冷冷淡淡不好伺候的主儿,谁知男人一开口,语气温和有礼,面上也自然而然带着点程度适当的微笑:“是,习惯早起了。”
倒是个知情知趣的,不给你冷脸,不过分热情,回你句话让你打个哈哈沉默也好接着话茬说下去也好,总之不让你难看。适合交易场面上相见打个招呼的人物,既不适合交心为友,也不适合断交为敌,当不成缠缠绵绵体己知趣的情人,只怕连个逗人开心使人发笑的掌心物件儿也不成。
齐爷把这么个客人带回家,难道是填上前几个暖床人的缺,换了口味?也没听说最近对男人有了兴趣啊……罢,上面的心思不用他们伺候人的来猜,陈管家笑得一脸诚挚,解释道:“我是主宅的管家,姓陈,您叫我老陈就好。刚才齐爷估计您宿醉之后可能早起,提前招呼我给您准备些日用的东西,免得不方便。没想您起得比料想还要早。”
“齐爷太客气了。”陆以华做做受宠若惊的姿态,把人往里请。眼看着管家指挥人一件件地搬东西:牙刷毛巾等等用具自不必言,被褥毯子也一一换过,窗帘取下换洗,几人忙个不止,他就负责站一边看着表示自己满意至极。
“陆先生,醒酒的药。”
“陆先生,您可偏好黑白二色?”
“陆先生,这几件是从成衣店中购来,待人为您量完尺寸,才好重新定做。”
“陆先生……”
于是一上午也没落下个清闲,直把整个房间弄得面目全非、焕然一新,陈管家才带着几个佣人离开,走前还不忘提醒他中午到楼下餐厅用午餐。
经这么一闹,陆以华也算知道自己大概是个什么身份了。之前去洗脸,洗手间里一片瓶瓶罐罐,各种香薰精油刺绣浴巾,一看便知是有品位的女人用的。衣柜旁原是个梳妆台,同样是摆着名贵化妆品与香水,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陈着数件价值非凡的首饰。
然而最明显的还数衣柜与床边的柜子。衣柜中礼服便装挂得满满的,隔间中却是些性感惹火的衣饰,口味之大胆令人咋舌。床边的柜子里则毫不避讳地放了些教人脸红心跳的情趣物件,直把陆以华逼得眼往天花板上瞄。
这主卧隔壁,最近的一间客房中住的是什么身份的人,不言而喻。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了,这是齐爷无聊了有兴致之时,寻趣味的地方。
温玉满怀、柔情无限,齐厉正是好年纪,有名有利有权最可贵的是还有貌,养几个情人当然并不奇怪。就连方此辰遇上何煦之前,也不是个干干净净的禁欲者。
但是他陆以华却是个有知识没实践的禁欲人士,各种片子看了不少,唯一一个想与之实践的,早就和别人实践去了,轮不上他觊觎。
自嘲两句,分心继续对房间内各项摆设被迫发表意见。
于是梳妆台换作书柜,按他的心意放了些大部头的书来打发时间。衣柜也被收拾妥当,显得略有些空了。唯有床头那个柜子,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陈管家满脸正直笑容地站在一边看着他等他发话,最终他只得说了一句:“那便先这样吧。”
——那便先这样吧。
不然呢?他也没奢望齐厉看到他给打得半死时忽然发觉这个人重义气有胆识要提拔他来为齐家打天下,也没奢望齐厉看到他在人群中将一杯杯挡不下的酒饮尽时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少了这么一个能挡酒的人物于是把他收入麾下……
被人家要走,坐了人家的车,进了人家的屋子睡了人家的床——不对,是睡了人家客房的床,又要感激人家相当有人情味儿地给自己上了药治了伤,该怎么办?
老老实实地以身相许吧,男的女的,人家都不在乎,自己还能在乎什么。
脱了衣服打开身体任由人家施为,耻辱之类的感觉,终究只是感觉……吧。陆以华捂了脸苦笑,笑意从指缝间透出来,干扁得很,一戳也就都碎了。
不然呢?以死相抗,还是动之以理?
自己尚有双亲、好友,除了看开一切,静待事件发展之外,还能如何?
他此时想来,竟有心情替齐厉庆幸:齐厉若这么对待何煦,何煦定然宁死不从,把齐家闹得个天翻地覆,拼着玉石俱焚了,也不要齐厉好过。如此一来,不是齐厉降不住何煦被他气个半死,便是何煦被齐厉施手段整得凄凄惨惨生无所恋,悲剧。
齐厉若要来的是方此辰的好友纪君扬呢?那更有意思,纪君扬是个有理智却也有骨气的,肯定从上车开始就冷着一张脸不甩任何人,本着不理会不介意不反抗的原则和齐厉开始旷久冷战,直把齐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冻成冰棍才罢休,同悲剧。
……这样一想,齐爷不愧是齐爷,有大智慧。
直接挑了个最安全的带回家来,不闹事也不冻人的,就剩下这么个性格毫不出挑的陆以华了。为嘛?原因很简单,性格不起来,没底气。
家庭条件很一般,并非受众人娇宠长大因而高贵自持,亦没有经历什么痛苦挫折变得坚强热血。能力不差,却甘心跟在方此辰身边做颗黯淡的星子,出谋划策,奔走忙碌,一直站在那人身后未曾露出完整的面容来。
至于相貌……他眼不大下颔不够尖细,算不得可爱;眉不粗棱角不够分明,算不得英俊。
白皙、斯文、干净,至多算得上清俊而已。
称得上长得妙的,就只有那薄唇,意外地给他添上点说不清的意韵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于是陆以华对齐爷的第一个明确点的评价终于形成了: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