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熟》善也

32、步步为营

　　（六）

　　秦司越生日的时候，收到一块羊绒围巾。

　　手工针织的痕迹有些明显，围起来格外暖和，虞今棠花了一个月时间才织出这么一条。

　　送礼的时候，虞今棠还有点不好意思，“手艺不太好，你别嫌弃啊。”

　　秦司越哪里会嫌弃，“我很喜欢，谢谢。”

　　想到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虞今棠对他明媚一笑。

　　“祝你生日快乐，要天天开心！”

　　“谢谢。”

　　少年的笑意映入秦司越眼中，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心跳。

　　秦司越指腹摩挲着柔软的围巾，竟然生出一点舍不得戴的心思。

　　不过怕虞今棠误会他不喜欢，秦司越一整个冬天都戴着那块雾蓝色的羊绒围巾，也不在乎和他的衣服搭不搭，一直戴到了开春的时候。

　　虞今棠的朋友送了他一个拍立得相机，秦司越下班路过公园，就见他们捂着相纸等待画面慢慢显现，最后看到成品的时候，都感到很新奇。

　　看到秦司越，虞今棠赶紧让他帮忙拍了一张合照，几个高中生凑在一起对着镜头比“剪刀手”，秦司越的目光却只放在一人脸上。

　　拍完后，高中生闹哄哄地挤在一起，满怀期待地盯着相纸，虞今棠站在树下对秦司越招招手，意思很明显，“给我单独拍一张。”

　　秦司越举起相机，将画面定格。

　　春三月阳光正好，洁白的杏花缀满枝头，虞今棠穿着简单的蓝白校服，对着镜头笑得明媚极了，眼角眉梢都是年少意气，让人移不开眼。

　　秦司越想，喜欢上他也是人之常情。

　　（七）

　　四月的某一天，许容琴刷到别人家的花房特别好看，于是突发奇想，说要把家里的琴房拆掉，改成玻璃花房。

　　许容琴说干就干，执行力很强，没多久就找来装修队，叮里哐啷地改装。

　　虞今棠嫌太吵，央求秦司越收留他一下。

　　其实隔壁也安静不到哪里去，但总比在案发现场好很多，秦司越答应后，虞今棠就搬来一些必要的日用品借住在他家。

　　男生和男生之间，用不着避讳什么，总之虞今棠是这么想的。

　　但秦司越难免有点困扰。

　　比如冬至那天，虞今棠半夜在家一个人看恐怖片，看到一半忽然停电了，他本来胆子就不大，被吓个半死，当即吱哇乱叫地打开手电筒。

　　秦司越家的密码虞今棠是知道的，于是他半夜抱着枕头溜进了秦司越的房间。

　　“哥哥，我有点害怕。”

　　“……”

　　手电筒由下往上照在脸上，饶是虞今棠生得很好看，秦司越也差点被他吓到。

　　虞今棠只穿了一件睡袍，冻得发抖，直接钻进了秦司越的被窝，还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冻到冰凉的手伸进秦司越的领口取暖，得逞后笑得十分开怀。

　　十八岁的少年身形纤瘦，带着清晰的骨骼感，挨着人睡觉的时候，热热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传过来，叫人心猿意马。

　　秦司越抓住他的手腕，“你知不知道……”

　　虞今棠抬眸看着他，眼神干净又纯粹。

　　“什么？”

　　知不知道半夜钻别人被窝是什么行为？

　　算了，他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但是秦司越很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应有的界限。

　　他起身去查看了虞今棠家的情况，回来后说道：“只是跳闸，现在可以回去了。”

　　虞今棠不肯走，卷着秦司越的被子耍赖，很知道怎么对付他，“哥哥，你行行好，收留我一晚，好不好？就一晚！”

　　秦司越很难拒绝。

　　“……下不为例。”

　　虞今棠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地亲近秦司越，仗着自己年少，什么都不懂，还有人愿意让他这样折腾。

　　折腾久了，秦司越梦里也全是虞今棠的脸，饶是他始终保持克制，也有些吃不消。

　　为了避免自己哪天不小心过了界，秦司越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他。

　　（八）

　　秦岳明有意让秦司越接手尚临集团，早早就和他提了这件事，两个月前，秦司越并没有接任的想法，只想做虞今棠的邻居。

　　虽然不能表露心迹，但能以朋友的身份留在虞今棠身边看他开心幸福也很好。

　　直到他那天无意撞见，有人半真不假地开玩笑问虞今棠，是不是在和大他好几岁的邻居医生谈恋爱，虞今棠听后十分恼怒地抓住对方的领口。

　　“你胡说什么？”

　　“他是对我特别好，但我就把他当哥哥，你在说什么邪门东西？和他谈恋爱？你会和你哥哥谈恋爱吗？”

　　“谁让你们走得那么近？给里给气地还不让说了？谁知道私底下是不是亲过睡过了？”

　　“你他爹的——”

　　要不然钟栩拉着，那个人差点被打。

　　虞今棠最后气冲冲地踢了他一脚，“别太扯了，虽然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我铁直好吧？”

　　方雁也忍不住小声问了句，“真的？”

　　“真的，都说了让你们别乱想，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别他爹的胡乱造谣，再胡说八道我可就生气了……”

　　所以虞今棠无所顾忌的亲昵，并没有掺杂半分其他的杂质，一切都是无心之举。

　　心脏像是豁了个口，呼呼漏风。

　　秦司越沉默地保持着更有分寸的距离，忙于工作，减少和虞今棠相处的时间，甚至开始考虑接任的事情。

　　只要还在虞今棠身边，他就会继续妄想。

　　尚临集团新成立的分公司总部设立在国外，接任后事务繁多，最少需要出国几年。

　　虞今棠的朋友很多，他并不担心少了自己后，对方会有什么不习惯。

　　花房改装好之后，虞今棠搬了回去。

　　往后，秦司越调去了更忙碌的科室，虞今棠想找他出去玩也没有任何机会。

　　他们在生活上偶有交集，成了急匆匆见一面就打个招呼的关系，再鲜少一起吃饭聊天看电影了。

　　原本还算比较亲近的关系，渐渐回到了“不太熟”的地步，甚至比普通邻居还要疏远。

　　这也是秦司越有意保持距离的结果。

　　（九）

　　辞去医院的工作后，秦司越选择接任家业。

　　秦司越出国的航班就在虞今棠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临到头，他又忽然改了时间。

　　或许以后都见不到了，那他再多留一天，陪他毕业，似乎也无伤大雅。

　　盛夏的阳光正好，秦司越站在树荫下，远远地看了虞今棠好久，托人送了他一束鲜花，贺卡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毕业快乐。

　　虞今棠收到花还有点疑惑，环顾四周没看到人，就和同学好友一起拍毕业照去了。

　　他的成绩一直很好，品学兼优，还上台发表了毕业生演讲，字正腔圆的嗓音在礼堂回荡，很好听。

　　直到虞今棠回到了家，还在他家门前停留了一阵，秦司越才吩咐司机开车去机场。

　　他这一出国，就是三年。

　　离开时只带走了一张拍立得相片。

　　明明已经远隔几千公里，某些难以简单概括为“思念”或是“不舍”的感情却在心底悄悄扎根。

　　时间并不会抹除一切，反而会将平淡的泉水酿造成浓烈的酒，越陈越醇厚，也越让人迷醉。

　　他开始拿起画笔，在夜深人静难以克制的时候，就把心中所想画出来。

　　有时候是少年明媚的笑容，有时候是更卑劣的人体素描，有时候是梦里的靡乱视角……

　　总之都和虞今棠有关。

　　（十）

　　重逢时已经是三年后。

　　秦司越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他听到描述很像虞今棠的男孩，就不受控制地闯进别人的包厢，看到虞今棠差点被人欺负，心口就像是有锋利的刺刀在翻绞。

　　三年不见，秦司越远没有想象中冷静。

　　掩藏在心底的感情犹如潜藏海面的鲸鱼，露出的背鳍只是冰山一角，海面下的本体是难以描述的庞然大物，经年的情愫相比从前反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故作镇定地和虞今棠寒暄，却早已太听见熟悉的称呼时缴械投降。

　　秦司越花了三年时间学习淡忘，却把人更深刻地记在心底，虞今棠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前功尽弃。

　　得知虞今棠陷入困境后，某些恶劣的想法阴暗地爬上他的心口。

　　他不想像以前一样逃走了。

　　他想当着虞今棠的面作画。

　　他想把人锁在身边，而不是只能留着一张拍立得照片聊以慰藉。

　　秦司越趁虚而入，用一纸协议解决了虞今棠的危机，也满足了自己卑劣的内心，“骗”来一段婚姻。

　　不过好在，他把人攥在手里了。

　　就算是没有感情的婚姻，他也愿意。

　　婚戒是他出国前找人定制的，本以为一辈子都送不出去了，却没想到真的有看见虞今棠戴上的一天。

　　虞今棠陪他在外人面前演戏，他藏着私心，私心想把这一切都变成真的。

　　原以为是妄想，但虞今棠偶尔会泛红的脸颊和不自然的言行举止，都在告诉他，他或许可以再过分一点。

　　秦司越步步为营，得寸进尺，虞今棠只要有过一点点动心，都算他获胜。

　　得知虞今棠把自己的照片错认为他的“初恋”后，他佯装不知，有意放任，想看他的反应。

　　结果比他想象中更令人惊喜。

　　虞今棠醉酒后吻了他，那一刻万籁俱寂，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心跳的轰鸣。

　　虽然虞今棠第二天假装忘记，秦司越也顺着他的想法继续演戏，但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是一厢情愿，光是这个认知就能让他心动不已。

　　虞今棠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能不能……试着喜欢一下我？”

　　秦司越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世间一切语言都无法形容他的内心的震颤。

　　他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他。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