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烟火》年后长冬

1、01

　　“不好意思，你没有达到我要求。”
　　陈冶用微信给昨天来应聘的保姆发了一条消息。
　　被拒绝的是这个月面试的第五个保姆，他用着差不多的理由拒绝了对方。
　　另一边，昨天应聘的女人上一刻还在为了即将找到一份报酬丰厚的工作而欣喜，下一刻就收到了手机的消息提醒。
　　那边十分不解的想要询问究竟是自己哪里不合适，可消息发过去却显示出了红色感叹号。
　　没过多久，陈冶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不出所料，是陈母打来的。
　　陈冶刚接起手机，手机里就传来陈母的声音：“这个还不行？”
　　安抚了好一会，才终于让她放心。

　　陈母这么担心也是有原因的。
　　陈冶的身体很弱，是那种什么感冒发烧隔三岔五的就会找上他的病弱。
　　去年年底的时候，陈冶执意要从家里搬出去自己在外面住，他不想像个病人一样被对待，对于他的这种想法陈母自然是不愿意的。
　　不仅是担心他没人照顾，更是害怕他独自居住发生什么意外。
　　可抵不住他的一再坚持，于是陈母提了条件，必须要有一个保姆陪护他的前提。
　　现在的情况就是，陈冶不喜欢有人看着自己，陈母必须让人照顾他，于是就这么一直拖着。

　　住在市区外的山上的小独院里，没有闹市里的喧嚣，入夜从屋内看出去，可以眺望到市区的繁华流光。
　　一百多平的二层小院内只有他自己，屋里很安静，除了冰箱制冷的响声，就只有墙上的时钟走过的滴滴答答。
　　手机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打破了这份静谧。
　　他拿起手机看，是妹妹陈霜发来的微信。
　　陈霜：【哥，晚上吃什么】
　　陈冶：【都可以】
　　陈霜：【ok】

　　晚上六点左右，小院里传来汽车的声音。
　　“哥，听妈说你又把来应聘的保姆拒绝了。”陈霜人还没进屋，陈冶就听见了她的声音。
　　陈霜走到客厅，把手里的外卖放在茶几上，继续问道：“这可是你这个月面试的第五个了，一个喜欢的都没有？”
　　陈冶站起来拍了下她的头说道：“小丫头片子，管你什么事。”
　　冷漠的语气配上他冷峻的脸，好像谁欠了他钱一样，拽的很。
　　陈霜也不是生气，反而是拉着他的胳膊笑着说：“要不我搬过来，我给你当保姆啊。”
　　“不要。”陈冶直接拒绝。
　　陈霜跳起来说道：“这么干脆？”
　　陈冶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说了声嗯。
　　陈霜指着他大喊道：“这么决绝？”
　　陈冶拿起水杯，半开玩笑的说道：“要是让你搬过来了，我以后还怎么带女生回来？“

　　迄今为止，陈霜不止一次提出过想住过来的意愿，但都无一例外的被陈冶拒绝了，他不想陈霜的人生就这样被自己这个无底洞套牢。
　　陈霜的脸上带着不屑：“你可别吹了，有的人活到现在连女生的手都没拉过吧。”
　　别看陈霜心里这么吐槽陈冶，其实她自己也是一样，都是老孤寡了。
　　陈冶被她的话气笑了，接着牵起她的手：“胡说，我这不是拉过吗？”
　　陈霜指着自己的手：“这也算吗？”
　　陈霜突然想到什么，用着贱贱的语气：“哥啊，你不是暗恋我吧。”
　　听到她这么说，陈冶一下就把手抽了回来，用力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是不是皮痒欠收拾了，什么话都敢说。”
　　陈霜嘟着嘴：“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天边的最后一抹光亮被暗色覆盖，万家灯火亮起，城市以另一种方式被唤醒。

　　屋里的两个人草草吃完了饭。
　　陈冶披了一件厚衣服走到阳台，用力拉开玻璃门，跨出门线，眼前的场景从屋里的明亮变成了略暗天空和霓虹城市。
　　冷风吹进屋里，小院凉亭里挂着的风铃叮铃作响。
　　阳台外有两个躺椅。
　　一年四季，他经常会呆在这里。
　　就这样躺在这小小的躺椅上，俯瞰整座城市的夜。
　　又平静，又安心。
　　陈霜跟着走出来，语气正经的问道：“哥，你真的不用我来照顾你吗？”
　　陈霜裹着毛毯坐在他身边，神色哀伤被黑夜掩盖 。

　　陈霜小的时候差点被人贩子拐走，那时陈霜在上小学，陈冶已经上了初中。
　　从学校附近超市走出来的陈冶手里拿着两只雪糕，抬眼就看见在超市门口等他的陈霜正被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抱起来要塞进面包车里。
　　陈冶发了疯一样的冲上去，狠狠的踢了一脚男人的裆部。
　　吃痛的男人迫不得已放开陈霜，反手抓住陈冶，重重的将他摔在了地上，忍着裆部传来的剧痛从车里抽出一根钢管对着陈冶狠狠的砸了几下。
　　陈冶大喊：“小霜，跑！”
　　被打的骨折的陈冶一边大喊一边不顾疼痛继续冲向男人，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指，就算被打的血肉模糊陈冶也依旧没有松嘴。
　　陈霜没有犹豫，当机立断跑进了超市里找人帮忙。
　　等到超市老板听到陈霜的呼喊冲出来的时候，陈冶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
　　超市老板是退役武警，平时和陈冶兄妹关系很好，现在看见这种情况直接上前把男人一脚踹飞三米，一旁的女人想逃跑也被路过的热心群众拦住。
　　在失去意识前他只听见陈霜在不停的叫着哥哥。
　　在送往抢救的救护车上，陈冶一度失去生命体征，但在医护人员的分离抢救下，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在做完手术后也昏迷了好多天。

　　陈冶昏迷的日子里一直下着雨。
　　直到天空放晴，病床上的陈冶才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已经哭成了泪人的陈霜和陈母。
　　看着全身绷带的自己，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反而是看见安然无恙的妹妹笑了出来，就算再来一次他还会如此，陈冶从不后悔为了救自己的妹妹变成这样。
　　也是从这件事以后陈冶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经常的会生病，陈霜因此也变得对陈冶越来越愧疚，甚至愧疚的开始有些病态。
　　这种情况在陈冶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夜晚的天空上方传来飞机轰鸣的声音，闪烁着红灯从小院上空掠过，留下长长的白色尾流。
　　陈冶轻声道：“小霜，哥哥保护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欠我什么的。”
　　陈霜默然，眼泪不听她的话想要流出来。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开始叫自己“陈霜”，“小霜”好像消失了。
　　被灯火点亮的城市被温和的夜色包围，不似像兄妹二人的心声。
　　陈霜硬生生挤出笑容，意图掩盖自己的情绪：“妈又给你找了一个保姆，你明天见见，她可说了，这个要是再不行，她可就自己来照顾你了啊。”
　　陈冶：“我知道了。”
　　过了片刻，陈霜再次提议道：“你真的不要是我搬过来吗，这样你就不用找保姆了。”
　　陈冶没有理她，又是问道：“她明天什么时候来？”
　　陈霜瘪嘴：“有漂亮的妹妹来陪你你不要……”
　　陈冶重复的问：“什么时候？”
　　陈霜：”说是明天下午五点半。”
　　陈冶：“嗯。”
　　夜里风铃摇曳，叮铃声被风吹散。

　　夜幕愈暗，陈霜每次来找陈冶，都会在这里住一晚，这次同样也不例外。
　　因为陈冶身体的原因，陈家和学校打好了招呼，他只要偶尔去学校上课就好。
　　年末，临近考试周。
　　因为要听老师画的考试重点，这段时间陈冶去学校的次数频繁了许多。

　　第二天上午，禾阳大学，一号教学楼。
　　因为来的比较早，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陈冶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陈冶之前的室友张浩轩看见他进来打了声招呼。
　　陈冶在刚上大学的时候住过一段时间的寝室。
　　那段时间陈冶身体状况比较稳定，陈冶为了体验完整的大学生活，陈母也没有太过干预，寝室里大家的关系也相处的不错，直到后来他身体每况愈下，这才搬到外面住。
　　打过寒暄以后，陈冶随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时张浩轩凑过来坐下，八卦的说道：“冶哥，上周班里降下来一个上一届的，你知道不？”
　　陈冶随口答道：“不知道，谁啊？”
　　张浩轩凑过来小声的说道：“孙笑笑啊，好多年前那个新闻你不知道吗，去年她妈好像也病死了，她因为这个事休学了好长时间，所以才在今年这个时候降来我们班。”
　　好多年前，禾阳市某个中小企业董事长因为欠债跳楼自杀，留下一对母女相依为命，这件事当时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张浩轩挑挑眉：“哎，冶哥，该说不说这个孙笑笑是真漂亮，我真就没见过比她还好看的了。”

　　自从初中那件事以后，陈冶的身体已经不支持他去学校上课了，在上高中之前，他基本就是请家教来家里补习，要么就是在家自学。
　　所以他自然也没有接触过什么青春的悸动。
　　上了高中，开始有人隔三岔五的给陈冶表白，但是无一例外都被陈霜挡回去了。
　　到了大学以后，因为平时几乎都是呆在寝室里，也不怎么出去，但还是经常被拍下来挂在表白墙上，但他本人似乎并不怎么知道。
　　总结来说，陈冶和女生交流的还真不是很多。

　　陈冶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不怕你对象杀了你啊。“
　　提到自己的对象，不禁让张浩轩打了个冷颤，这要是让她听见自己这么说别的女生那不得给自己皮扒下来。
　　张浩轩的对象是他的青梅竹马，不禁长的漂亮，还是有量级认证的自由搏击选手，从小就经常揍他。
　　他看着张浩轩不怕死的继续八卦：“不过我上次和别人喝酒可是听说这个孙笑笑风评不怎么好，好像外面欠了不少钱。”
　　陈冶砸了一下嘴：“你这人怎么这么嘴碎啊，以后少在别人背后说人家坏话。”
　　张浩轩：“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好了好了，不说了。”
　　在二人交谈的时候，教室里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他们口中谈论的孙笑笑也走了进来。
　　“呐，就是那个。” 张浩轩让他向门口看。

　　女生穿着很简约，却依旧掩盖不住她让人迷失的美，皮肤像是相片过曝一样的白皙，仿佛森林里迷路的美丽精灵。
　　进入教室的女生和陈冶的目光接触在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看着她，竟然会有种朦胧的熟悉感。
　　陈冶这人过目不忘，见过的人和事都会记得很清楚，他很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生。
　　但真的好像她。
　　目光的接触转瞬即离。
　　大概是自己恍惚了吧，陈冶是这么想的。
　　在他正思考的间隙，张浩轩以为他是看愣住了，于是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哎，冶哥，不是看傻了吧？”
　　被打断思考的陈冶当即对着他立起一根中指，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恰如此时，张浩轩的对象走了进来，喊了他一声，吓得他以光速收回了看向孙笑笑的目光。
　　张浩轩赶紧抬起屁股准备走人：“下课我再和你说啊，我先去找我对象了。”
　　陈冶笑骂：“滚滚滚。”
　　张浩轩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对象旁边，耳朵也在人家的手里了。
　　陈冶的目光转移，又落在那道纤瘦的背影上，如墨般的黑发垂落，在午后的日照下泛出点点碎光。
　　上课铃响起，教室的门被关上。
　　“好了同学们开始上课。”
　　直到老师开始讲课，他才从陷落中回过神来。
　　对着自己刚刚的想法无奈一笑，怎么可能有这种巧合呢。

　　两个小时的课，陈冶已经开始有些明显的劳累，略有困意。
　　中午休息的时候，和陈霜在学校一起吃了午饭，又在车上小睡了一会。
　　下午继续上课。
　　过了两个小时，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好不容易熬完了下午的课，时间已经快三点半了。
　　想起来下午五点半要来应聘的保姆，陈冶给陈霜发了个微信。
　　陈冶：【等会我自己回去】
　　陈霜：【我送你】
　　陈冶：【你等会应该还有课吧？】
　　陈霜：【？】
　　陈冶：【我什么都知道，别想逃课，我打个车就回去了】
　　陈冶拒绝了她的提议，顺便戳穿了她的小心思。
　　把手机放进上衣兜里，没有再去理手机响起的微信消息提醒。
　　站起来向着教室门口走去。
　　讲台上的女老师正一边歪着头夹住手机打着电话，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能听出来女老师的语气有些着急：“好好，我马上去。”
　　刚挂掉电话，女老师连忙叫住刚好走到讲台前的孙笑笑：“同学，我有点急事，你能帮我把东西送到办公室去吗？”
　　孙笑笑抬起头，愣神了两秒才回答：“好……”
　　女老师急匆匆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那麻烦你了，放在办公楼402就行。”
　　说完，女老师快步匆匆走出了教室。
　　看着讲台上堆积的作业，孙笑笑默默的捧起来，明显有些吃力。
　　这时，突然有人拿走了她手上重物的一半。
　　抬起头，目光正好落入陈冶那双隐有星河的双眸。
　　孙笑笑轻声道：“我自己可以的……”
　　“我顺路。”陈冶找了个相当拙劣的借口。
　　“走吧。”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陈冶迈开步子向门口走去。
　　孙笑笑只好捧着剩下的一半跟在他身后。

　　一号楼到老师的办公室楼的距离不算很近，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却始终没有一句交流。
　　来到办公楼，爬到四楼。
　　敲响402的屋门，进到屋里，屋内只有一个老师在。
　　说了来意，那个老师给两人指了一张桌子，两人把东西放好，出来的时候轻轻带好了门。
　　刚从屋内出来，孙笑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接着快速和陈冶鞠躬说了声谢谢，随后从楼梯跑了下去。
　　陈冶看着消失的她，刚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至少让我说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