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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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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不愧是全国最高的掌管刑事诉讼、案件审理的地方。阿茶起初见到这个平平无奇的门头还以为走错了地方,是的,上次入狱,作为囚犯的她,没资格走正门;出狱,她那时恨不得早点离开,压根没有注意门头。
走进内里却发现不但制度森严,等级也严格分明,这才寅初,没有一人面露精力不济亦或是还未睡醒。
“让让,让让,别挡路!”“报案去京兆府和长安万年二县!”“别杵着了,赶紧的!麻溜儿的,没吃饭啊!”
“嚯,脾气还挺大的。”阿茶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路过的人不是井然有序的跑进跑出,便是一副忙的不可开交的模样。总之,没有一个人理她。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看起来像是忙完了的人,这人神色疲倦,要死不活的挂在另一年轻人肩上。阿茶一眼认出了他,这不是那日想要吓唬她的那个狱卒吗。
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长话短说交代了她来此的目的,“官爷,我是今日来上任的文书,这是大理寺卿甄大人亲自写的聘请文书。崔少卿给我文书时并未交代找谁报到,不知官爷能否帮我找找崔少卿?”
中秋灯会上出了命案,胡四和一众小弟忙了整晚,正准备向上峰汇报情况后抓紧时间休息休息,谁成想这才刚进府门,就被不知从那来的一只手抓住,顿时火冒三丈。
阿茶瞧着眼前这狱卒脸上都挂上了不耐和嫌恶,却在听到崔少卿后,立马换了表情,微微挑眉,心中对崔行的实权有了进一步的实证。
“什么文书,大理寺会招文书?天方夜谭……崔少卿,你说的是崔少卿?少卿说过今日有新人来吗?”最后这句话问的是身旁的年轻人。
“四哥你这不是说笑吗,这我哪知道啊。你说是少卿给的就是少卿给的啊,姓甚名谁,报上名来。”
“我姓康,叫阿茶。”阿茶微微含笑,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胡四。
“阿茶?!”骤然听见这个名字,胡四的困意和怒意瞬间全消,意识也清醒不少。忙答话道,“原来是康娘子,小七你先过去。康娘子这边请,崔少卿前几日还与下官说过您不日要来就职一事,未成想原是今日。只是今日……您也见到了,属实有些忙,若有怠慢还请您多担待。”
听到胡四这么一说,阿茶多少猜到发生了何事,“可是因为昨日灯会?我亦有所耳闻,既然贵处今日多有不便,不如请官爷跟少卿说一声,我改日再来也成。”
阿茶说了句告辞转身就想往外走,反正这里现在暂时也用不上她,况且家里都是病号,留阿延奇一人多少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她回去了多少也能放心些。
没走两步,阿茶被胡四拽了回来,“虽说是有些忙,但那是他们的事,若是叫少卿知晓你人都来了却因我的怠慢负气而走,那我可没好果子吃了,来来来,我这就带你去报到啊,走这边走这边,文书处在后面……”
未等阿茶回答,胡四继续拽着她穿过两扇月亮门往抄手游廊方向走去。
“前方何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当此处是何地!”
崔行远远的瞧见一大理寺狱丞拉着一身穿浅绿团纹褙子配褚黄章丹涧色裙的女子,言语间还极尽讨好之意。加之昨日熬了个大夜,顿时怒从心起。
胡四被这一声怒喝吓得一激灵,赶忙松开阿茶的手,快步走到崔行跟前,“少……崔大人,这是甄大人聘任的编外文书,下官是准备带她去文书处报到的。”
“少……崔大人,有意思。”阿茶嗤笑一声,也跟着走过去对崔行行了一个康居礼,“民女见过崔大人。”
崔行头一次看见阿茶做中原女子的打扮,亭亭窈窈,分外婀娜,陡然一见,丝毫没觉着这是一位胡人女子,许是长相上随了她母亲的缘故。虽身材高挑,眉眼却如同江南水乡般温婉,若不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和高挑的鼻梁,几乎与中原女子一般无二了。
他轻咳一声,定了定心神,继续摆出一副严肃冷冽的神情来,“你初来乍到,我既与你相熟,大理寺的一些规程便由我来说与你听吧,你下去吧。”最后这句话是对胡四说的。
阿茶答了一句是,跟在崔行身后缓缓而行,瞟了一眼他身上那件群青对凤团纹缺胯袍,略微有点遗憾,这是一件颇为华丽的常服,然而不衬他。若说相衬,还是只有初次时,那身绯红官袍最适合他了,阿茶还从未见过那个男子能在如此艳丽的红的衬托下,依旧只能品出清冷,就如同天山上的雪莲。
也不知他成亲那日换上更加明亮鲜艳的正红,是不是也是那副模样,定要叫新娘失望了吧。或许也不见得,为着他那张出尘不染的脸,哪怕就算身处九尺寒冰也能多吃几碗饭吧……
“哎,哎,想什么呢,我刚说的这些你可都记下了?怎么刚上任就犯错,这些可都是与你有大用的,你可万万不能叫你阿爷失望啊……”
好好的思绪被打断,这人还在喋喋不休,阿茶气不打一处来,打断他道,“我在想你们今日这么忙是为何,昨日灯会死了很多人?”
崔行停下,沉默片刻,“你也听说了?京兆府和大理寺忙了整夜,想不到事态的发展还是如此迅速,事发到现在不过四个时辰,居然连西市都知晓了吗。”
阿茶又一次忍不住打断了他的沉思,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自大,“额,你应是想多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知晓是因为昨日我就在现场,我家中现如今还有三个病号躺着呢。”
“你都说了我如今也算你们的一份子,不然与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到你们呢。早点了却这桩事,我也能早点回去照顾一二。”
从崔行的叙述中阿茶得知,昨日灯会上的踩踏事故发生在子丑交接之时,共造成了七人死亡,十几人重伤,轻伤者不计其数,造成事故的原因暂时还未查明。
京兆府负责此次中秋灯会的安保护卫工作,团圆佳节又奉天子寿辰,发生此等大案,京兆府难免逃不了问责,是以在事态发展即将不受控的第一时间报给了大理寺。两府衙门可谓是倾巢而出,好歹在圣人发怒前扼制住了事态的发展。
“还真是有那等不怕死的叫嚣着什么天罚,圣人不公之类的蠢话。”崔行被气急嘲讽的说道。
“这还不抓几个杀鸡儆猴?明晃晃的功劳在向你招手呢。”阿茶双手虚空画了好大个圆,略带夸张的表情成功逗笑了崔行。
“抓自然抓了些,都是些平头百姓,算哪门子的功绩,这桩案子不尽快破了那才真是大难临头。如今两府已经派仵作去了义庄,京兆府又自顾不暇,寻人的事便只能我们自己来。他们一日未找出纰漏,便一日不得安生,你这功劳还是让给他们吧,大小算是个安慰。”
“你说昨日你在现场,难得见你们胡人也过中秋的,不过昨日出事的有好几处,你们去的何处?”
“容我想想,”阿茶细细回忆昨日的逛过的地方,他们从西市北门出去,先是去了朱雀门,哪里有一盏巨大的天灯,然后顺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南行。他们是回程途中遇险的,那时他们刚走到,“崇贤坊,对,是崇贤坊和延康坊附近,我们昨日正准备离开时便被人潮冲散了。依稀听见过一声‘死人了’,不知踩踏是不是因此而起。”
“崇贤坊吗,”崔行脸色一变,神情在不知不觉竟然有些许紧张,“那处正是踩踏最严重的区域,死亡的七人全是在崇贤坊发现的……你,没事吧。”
“哦,我倒是什么事也没有,”怕他不信,阿茶还张开双手转了个圈,“全靠阿延奇警觉我们才得以全须全尾的脱身。说起来,还得感谢那辆马车……不对啊,若是没有马车,那条巷子哪怕再窄也不会发生这么严重的踩踏吧。”
“马车?什么马车?”
“两个轮子一匹马的马车啊,”阿茶被他突然凛冽的眼神吓到,“发生的太快了,我没有看见那辆马车的细节。你们没有在现场发现一辆马车吗?我走时记得那辆马车侧翻了啊。”
崔行深呼一口气,收敛了神色,“昨夜太晚了,两府衙门的人只顾救人,根本没注意到有什么马车,如今那条巷子怕也找不到马车的痕迹了。不过七具尸体中,有一具上有明显的拖拽痕迹,以至面容不清,怕是与你说的马车脱不了干系。你可否与我说说你昨日在踩踏发生前做了些什么。”
阿茶没有推辞,将昨夜出门后遇到的人和事,尤其是抵达崇贤坊附近后,事无巨细的全部说与崔行,“那马车出现的很是突兀,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般,照你的说法,那它岂不是,又突然的消失了。此事恐有内情。”
“只要是人为,便不可能没留下漏洞,等等,能否再回忆回忆阿延奇看见马车后是何表情。你说他盯着马车看了好半晌是吗?”
涉及到自家人,阿茶又是极其护短的人,当即变了神色,审视的眼神望向崔行,“阿延奇神情没什么不对的,只不过多看了几眼而已……”声音渐渐变低,阿茶想到了,阿延奇当时的神情……压根不是好奇和愤怒。
眼神下移,紧锁眉头,阿茶欲言又止,她的脑海出出现两个自己,一个说那是你仅存的亲人了,你难道要出卖他吗;另一个说阿爷说过,若是为了包庇亲人,理法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你忘了最初学法的缘由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当时他的神情有疑惑、有不解、夹杂着悲伤和一种……向死而生的释然。快,我们快回去,他定是知道点什么,去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
一辆宽大的马车内,崔行望向虽是闭目养神却紧握双手的阿茶,心想‘让她进大理寺还真是招对了,这才上任第一日,就带来了有用的线索。’然而心中虽这样想,右手却在悄悄为阿茶打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