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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下午三点多,我正在整理客户需求,接到许逸晨的电话,说要到我这住两天,我虽然说好,可脑子里是空白的。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我不像孟猛能一心二用。接完许逸晨的电话就开始发呆。虽然眼睛盯着屏幕,手放在键盘上,可一行行的字像是蚯蚓一样歪歪斜斜地从视线里爬走。工作效率为负。

      跟许逸晨约的是晚上七点半,听到门铃声,我一下子挺直了腰,差点同手同脚。

      一开门,她举着袋子问:“吃饭没?我给你带了小笼包。”横亘在岁月里的记忆,清晰鲜明地蹦到我眼前。

      就着牛肉汤嘬小笼包,红豆沙作为饭后甜点,吃得肚撑腰圆,这是我从家回来后最有胃口的一顿。

      我们并排躺在床上,就像在大学里那样,尽管已经从八十公分的小床换成了一米五的大床,可我们仍然紧紧挨在一起。似乎这样,我们就回到了少女时光。

      从工作聊到生活。许逸晨并不像很多有了孩子的妈妈那样,一直谈论孩子。偶尔她会提到女儿,但更多谈的是,因为养育孩子,放弃了多少机会。

      鲜少联系的那几年,我们的人生际遇完全不同。我在原地踏步,而她在工作和家庭之间挣扎平衡。这种陌生的割裂感,把我们之间实实在在失去的几年铺陈开来,一页页展示。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犹豫了半天,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沉默了片刻,“我的晋升机会……没了。”

      “怎么回事?”

      “最近涵涵幼儿园有不少小朋友生病,她被传染了,我请了几次假带她去医院。半年度绩效考评我的出勤和评分都受到了影响,一个男同事获得了晋升。”

      我轻轻叹气,“女的在职场上,一直都处于很尴尬的境地,只是没有人说破而已。”

      “职场上的鄙视链,职场妈妈还不是排在最底层的。原先没孩子,不觉得外企好,现在觉得……以前自己还是太年轻。”

      “所以你的梦想还是女高管吗?或者是自己……创业?”

      “经过这次,我更觉得……”她望着天花板,“自己当老板才是出路。”

      我整个人转向她,看着她的侧脸,在黑暗中,她的鼻子挺直,轮廓像山峦一样起伏。

      “那你后悔吗?”

      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就这个机会退回到家庭吧。可许逸晨跟我不一样,她是一个积极向前看的人。

      “说完全不后悔,那是骗人的……”她顿了顿,“有时候会想‘我为了这个小姑娘,丢掉了那么多,是不是值得呢’;可是,一看到涵涵,就会滋生出‘行吧,也不算亏’的念头,很矛盾。只能说生命很奇妙。”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是真的做不到为了她完全丢掉自己。可能我注定做不了伟大的母亲。”

      “我连早上吃了包子,都会纠结是不是不应该再吃油条了。你已经很勇敢了。我老板说拼尽全力之后还是不行,那就放弃。伟大的母亲属于这个范畴。”

      “婚姻也属于这个范畴。离婚并不算坏事情……”她突然把脸转向我,我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星光,“以前大人们总说错了改了就好,离婚不也是错了修正吗,不管是性格不合、婚内出轨还是别的原因,如果两个人走不下去了,离婚就是让人从错误的结合中摆脱出来,能够重新开始。”

      很奇怪,房间黑漆漆的,她的眼眸也黑漆漆的,但为什么能那么亮那么闪呢?

      我愣住了,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分手、离婚,这些总跟悲惨、伤痛挂钩,但从没想过,是修正错误。

      “我刚离婚那时候,总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问题。究竟是我不够好,还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整天恍恍惚惚,睡不着觉,饭也吃不下。一下子瘦了十几斤,工作上也总出错,疲倦且无趣。涵涵哭或闹的时候,我甚至不想去抱她,只是坐在地上看着她。我觉得自己很失败,既没有搞好事业,婚姻也失败,也当不好妈妈……没有一件事能做好。”

      我轻轻地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她的背。举在空中还没落下,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当她经历这些的时候,我又在哪儿呢?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终于,还是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钝钝的,像是有一把小锯子在那里来回拉扯。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悲伤在空气里来回逡巡,加大剂量向我投放。我感觉耳朵那里冰凉潮湿,伸手摸了一下,原来是眼泪滚到了耳朵里。

      许逸晨动了一下,我赶紧背过身去。

      “你睡着了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去,“没……总会过去的。”

      尽管我说得没头没尾,可许逸晨知道我在说什么。

      “都过去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总会过去。”

      “你……为什么离婚?”

      她沉默了片刻,就在我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幽幽地说:“他出轨了……在我怀孕的时候。”

      刚刚放在胸口的手揪住了衣领,心脏又狠狠疼了。我伸出手抱住了她。她把头靠在我肩上,我感觉有液体顺着我的脖颈一路滚下去,重重地砸在枕头上。

      或许伤痛迟迟早早总会过去,可是我们受到的伤害呢。伤口会结痂,是因为它曾经流过血。

      “肖平也是……”

      “面对同一个人,有激情和新鲜感的时间大概最多不超过12个月……上头也不过是多巴胺分泌,消耗起来很快……再接下来就是看人品看底色看责任感,唯独不是看所谓的感情。”

      许逸晨不愧是学霸,她总是能够跳脱出事情本身抓住本质。

      “其实真正让人难过的并不是结束,而是背叛。”

      我们都陷入了沉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失信,把曾经的承诺都当作废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婚礼上的誓词——无论贫穷与富裕,无论健康或疾病,都将爱彼此,忠诚于彼此,直至死亡——终究都只是镜花水月,成了美好的幻象。

      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起初,我还是睡不着,轻轻翻身,生怕吵醒她。她的呼吸声像是镇定剂,我的心跳平缓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床铺的另一边已经空了。我伸出手去摸,温热的余温让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乱感。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脑袋里闪出肖平的影子。

      我摇摇头,觉得自己是疯了。

      “然,起来吃早饭了……”

      许逸晨大概在厨房或客厅,她的声音遥远且带着清晨起床后特有的沙哑。我在迷糊懵懂中,仿佛躺在宿舍的床上。许逸晨每天早上都会去湖边背英文单词,而我只要早上没课从来起不来,她在出门的时候会问我想吃什么,虽然我迷迷糊糊似醒非醒,还是会应答,“我要吃第五食堂的包子,酸豆角肉的。”

      揉揉眼睛,在恍惚中看见了高高的天花板——我在大学里住三号床,上铺,一伸手就能摸着天花板。可现在,天花板很高,我伸出手去够,压根够不着。

      “快点起来,你在干什么呢?赶紧洗漱吃早饭,还要去上班。”许逸晨冲进来,一把掀开被子,恨不得把我连被子一起掀翻。

      上班?上什么班?我是安冉然,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许逸晨见我发愣,推着我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撩水泼在我脸上。

      “醒了醒了!”

      她还继续拿水泼我,“你诓我吧?在学校时就是这样,我一走,你又回去睡了。”

      我挡住水龙头,“真醒了真醒了……”

      ……

      桌子上放着金灿灿的油条,泛着诱人的色泽。看上去像是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这种酥脆的油条太好吃了,喷香的味道勾起了食欲。旁边还有个盘子里装着包子,还有打包回来的粥。

      “我要赶紧走了,买了粥,油条和包子,你自己吃完收拾。”

      她探过身子,从桌子上抓了一个包子,踹在包里,匆匆忙忙换鞋往外走。

      打开门,阳光倾泻而下,瞬间铺满客厅。

      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阳光里,迎着光向前。我望着她的背影喊叫:“今晚还来住吗?”

      “说好了住两晚,你还想赶我啊?晚上等我一起吃饭!”

      “好。”

      看,这就是许逸晨,无论在什么样的处境下,她都能满血复活,

      我托着腮帮咬着油条,思索自己什么时候能成为像她一样的人,自愈力惊人且光芒万丈。不经意抬眼一看钟,我的妈呀,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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