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海上来》一条清蒸鳜鱼

13、L'amour dans une ville déchue.

　　从凯旋门下来时，两人仍然是手牵着手，神情间都洋溢着温存。

　　公寓离这里并不远，他们漫步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来往的人各式各样，但他们像无数初入爱河的普通人那样，眼里只有彼此。

　　“明天来这里看看吗？”

　　“好啊。”

　　应郅琚觉得他们之间的话语，平常单纯的令人心动，隐没在街头嘈杂熙攘的人群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在与蓝珐共同踏足这片土地前，应郅琚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会和一个近乎陌生的人牵着手并肩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

　　不过，无根而生的喜欢，会推着他们一点点靠近。

　　回到公寓，两人洗完澡，穿着薄绒的睡袍坐在客厅地毯上，晚间的气温不高，蓝珐身上裹得好好的，应郅琚松开了胸口的扣子，露出了胸膛紧实的肌肉。

　　他们靠在沙发边沿，蓝珐拿着一本书，外面包着封皮，不知在看什么。应郅琚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托着一个笔记本。

　　虽说他休假期间三令五申，不要打扰他，但常恒就是看不惯他撂挑子，尤其是在这两年。

　　常恒的家境很好，但就因为太好了，所以总是更加想证明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离家出走，和应郅琚一起创业，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公司越做越大，两人的心却渐渐的不在这上面了。

　　常恒在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过后，也开始惜命，再也不敢像年轻的时候，整宿整宿的分析方案熬着。何况，他现在身边有了一个小男朋友，重心更放在了生活上。

　　因此，在应郅琚休假期间，常恒还是会将每个季度报表和总结发到应郅琚的邮箱。

　　可这次好像有点例外，上个季度的报表常恒还没有传来。应郅琚当然不会上赶着找事，索性关了电脑，当常恒良心发现。

　　没了事情，他一只手撑着地，侧过身想要看看蓝珐在做什么，他还没看清书上的字，蓝珐就合上了书。

　　“全是法文，你又看不懂。”

　　蓝珐抬眼，调笑着看他。

　　“择日不如撞日，你教教我。”应郅琚取下眼镜，他稍稍低下头，正好能看见昏黄灯光下淡蓝的眼珠。

　　“你这样的条件，什么老师找不到，他们都教不会你，指着我来？”蓝珐眯起眼睛，不理会他。

　　“他们不行，你可以。”应郅琚的语气里带着鼓励。

　　“我可不教非亲非故的人。”

　　“男朋友，不行吗？”

　　蓝珐听见从他口中吐出这三个字，心里一动，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看着他难得诧异的眼睛，说：“那好吧。”

　　应郅琚见到白天那束蓝玫瑰被放在茶几上，此时似乎散发出了淡淡的香味，闻不到，但能在心里尝到。

　　蓝珐好看的手指挑起封皮，重又翻开书，圆润的指甲对着一行墨字。

　　“L'amour dans une ville déchue.①”

　　干净清冽的声音经过灵活的舌尖，送出了一段缠绵的话语。

　　应郅琚张开嘴，尝试模仿，他的嘴唇上下碰撞，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于是，蓝珐又放慢速度，一点一点念给他听。

　　应郅琚尽量模仿，却始终不伦不类，找不到发音的门路。

　　这对于应郅琚这样天生聪明的来说，是少有的事情。

　　“舌头怎么那么笨。”

　　耐心重复了不知多少遍后，蓝珐屈起指节，不轻不重的敲在他额间。

　　应郅琚见他抬手，也不躲，闭着眼睛任他敲，被敲了还轻轻笑了一声，说：“要不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不行，等你念出来了，我再告诉你。”蓝珐拒绝了他。

　　应郅琚又试了许久，但他的舌头似乎天生没有说法语的天赋，怎么也说不好。

　　蓝珐坐在立式的台灯下，一页一页翻着书，但看得不太认真，一多半精力都在应郅琚身上，平时看起来持重沉稳的人，此刻像一只大型犬一样缠着他问。

　　应郅琚越问越近，两人胳膊挨着胳膊，睡袍之下的皮肤摩擦得发热，他的手指规律的扣在地毯上，又时不时擦过蓝珐瓷白圆润的指尖。

　　蓝珐被他问烦了，纤细干净的手一把按住他青筋突起的手背。

　　“别念了。”蓝珐好看的眼睛里难得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

　　应郅琚低下头，不经意间两个鼻尖撞到一起。他低眉顺眼的模样，让人莫名看出几分委屈，蓝珐觉得他有意思得很。

　　蓝珐主动挪远了距离，毫无征兆地说要去休息，应郅琚只能被迫结束“学习”。

　　应郅琚跟着蓝珐进房间时，却被他拦在了门外。

　　蓝珐的手掌抵在他的胸口：“今天，我一个人睡。”

　　应郅琚看着他流转的眼神，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但还是主动的往后退了一步。

　　回到房间后，应郅琚看着床上铺着淡灰色的三件套，关了灯，将睡袍彻底解开，靠在床头。

　　公寓的环境很好，四周没有一点噪声，一个人安静下来，脑海里闪过这段时间的事情。

　　应郅琚的嘴角慢慢翘起，他觉得蓝珐像一个打破他静寂生活的一个意外，让他丢掉冷静，丢掉波澜不惊，像个小年轻一样冲动。

　　昨天睡得少，今夜，他很快入眠。

　　另一间屋子里的灯却亮了许久。

　　蓝珐靠在阳台的豆袋沙发上，炭笔将他白皙的手蹭上灰，他神情专注的在纸上落笔，嘴角的笑挂了很久，比天上的月亮还久。

　　停顿下来的时候，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回忆。

　　他画的很快，死板的线条在他手下仿佛有生命，组合成了一张生动的脸，他将应郅琚方才的神情精准刻画了下来。

　　拿着这幅画走进房间，打开了一个保险箱，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他将画标好日期，塞了进去。

　　蓝珐平躺在床上，淡灰的被子下只露出一张面容精致的脸。

　　因为用了炭笔，他的手用水冲过，即使用了热水，此时也微微发凉。他闭上眼，想起应郅琚牵住他的手时，温热但又不烫人的触感。

　　他的心跳，自从真正遇见应郅琚后，总是跳的很快。这是一种，他从没体会过的感受，好像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出生时就患有自闭症，即使后来能和人正常交流了，也没有痊愈。他总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看他们相互赋予的喜怒哀乐。

　　他却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外人无法影响他，他也乐得沉浸在安静里。

　　直到，遇见应郅琚，他们其实算不上初见，但也确实是初见。

　　濒死时，他睁开眼，第一次拥有这样浓烈的情感，就好像世界里只有黑白的人突然看见了一顶彩虹。

　　最初，他只是由着身体里原始的冲动作祟，迷茫间触及这样的情感。可现在，他清醒着感受到这些浓烈的情愫变得纯真干净，但威力丝毫不减，正一点一点盈满他的灵魂。

　　他能体会到应郅琚对他的感情，但应郅琚真的能接受全部的他吗？

　　蓝珐翻了一个身，将头也埋进被子里。

作者有话说

　　L'amour dans une ville déchue.法语，意为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的一篇小说，翻译来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