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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雪中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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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良哈秃之战后,北元被打成了游击队。本来马三保以为朱棣会马上威风凛凛地跑去应天报喜,然而朱棣没有。
朱棣在所有人都迷惑不解的时候说出了原因:“快过年了,过完年再去应天复命。”
过年了,勉强能是个理由。然而,在马三保看来,朱棣却没有丝毫过年的欢喜,更甚者,他就连战胜北元的喜悦都没有。
除夕那天,天空在昏黄了老半天之后,终于在傍晚时分下起了鹅毛大雪。雪随风飘落,一片一片地落在站在城楼外面的朱棣的肩上。站在那儿,就连牛高马大的马三保都觉得非常寒冷,然而马三保不知道朱棣是不是也一样的冷,因为他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以前北元马贼常常来犯的方向。
“那里有动静!”忽然,马三保指着远方疾驰而来的一处黑影,对朱棣说。
直到这时候,朱棣的注意力才被他吸引过来。他也凝视着远方的黑影。
然而一会儿之后,马三保不再指着那个方向,他明显已经认出了疾驰而来的人。
“三保,你认识他吗?”马三保的表情过于外露,以至于连朱棣也察觉了。
“是的。”马三保诚实地说,“那人,就是上次卑职向燕王提及的那个叫做敖笑风的锦衣卫。”
“他怎么来了?”朱棣问道。然而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就连马三保也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
“放箭!”朱棣伸了伸手,对在城墙上待命的士兵们说。
“请不要!”出乎朱棣意料之外的,马三保出口求情了,“让卑职去会他,卑职不会让他再靠近北平半步的。”
“三保……”朱棣若有所思,他似乎想明白了那个叫敖笑风的家伙是马三保的牵绊,“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要轻易相信……”他又陷入了深思,“他们会随时背叛你的。”过了许久,他才又说。说完,他又举起了手。
“燕王……”见状,马三保立刻跪了下来。
但是朱棣不听,他一挥手,利箭就犹如豪雨般向着敖笑风冲了过去。
然而敖笑风没有倒在箭雨下,他用一个盾挡住了全身,一直朝着他们冲了过来。然而一会之后,他的好运用尽了,他的马中了箭,“吁”的一声铲下地,扬起一阵灰尘。在马倒地之前,敖笑风跳了起来,他一边用剑打开冲他而来的箭,一边攀上了城楼,差不多到达朱棣跟前,朱棣抽出了他腰间的大刀。
“燕王,让我来!”说着马三保拿着剑跳了出去,到敖笑风面前就刺了过去,“你实在是太蠢了,今天,你是逃不掉的了!他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正当他准备刺第二剑的时候,敖笑风吼住了他。
“圣上谕旨!”如果敖笑风晚叫半刻的话,他和马三保都可能被利箭穿成刺猬。说完他朝马三保扔去了一卷黄色的丝帛——只有谕旨才能用黄色的丝帛撰写。
“燕王……燕王……”接到后马三保立刻拿着谕旨向朱棣扬了扬,“圣上谕旨!”这时候,朱棣才又挥手,弓箭兵才停止了攻击。
敖笑风好不容易才在城台上站稳了,一站稳就对朱棣说:“这就是燕王的待客之道吗?”
“孤以为是北元马贼来犯。”朱棣丝毫没有内疚之感。
“谕旨已经送到。”敖笑风做了一个拜别的手势,然后又递给朱棣一封信,“这是皇太孙再三叮嘱一定要送到您手上的。”说完,他怨恨地看了一眼朱棣,又以一种隐忍的神情看了一眼马三保,突然想起了他的马已经被弄死了,“朱棣,请问在下能否在马厩牵一匹马,在下的马已经……”
“去拿吧!”听见皇太孙三个字朱棣心情已经跌落在谷底,他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所有人都消失,统统消失,“三保你带他去。”
马三保有些担忧地看了朱棣一眼,但还是按照他的话做了。离开之前,敖笑风在马三保耳边小声地说:“难道他不知道对燕王府的布局,我比燕王府中的许多人都要熟吗?”
马三保瞪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朱棣。所幸的是朱棣没注意敖笑风说了什么,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敖笑风说皇太孙给他的那封信上了。马三保和敖笑风渐渐走远了,在他们下到城楼之后,他忽然抬起了头,他看见在城台那里朱棣所站处的上方,鹅毛雪似乎比其余的地方都要密集。然而当他又仔细地看了看,才辨清那根本不是雪,那是信的碎片。
“拿了马就走了吗?”马三保对敖笑风说。
“还不走,在朱棣旁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脑袋了!”敖笑风说。
“你,对燕王不敬!”一时,马三保非常生气,他甚至拔出了剑。
“马大人,我有理由怀疑的,刚才他这么对我。”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马三保说。一直以来,马三保都以为朱棣性情大变是因为他丧失了继承人资格的缘故,但是现在看来,原因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
“马大人,如果你不离开他的话,以后我们还要继续这样刀剑相向啊。”
“敢问敖大人,你有否考虑过为燕王效力?”
“皇太孙是个好人。”敖笑风想了想,认真地看着马三保,对他说。
“燕王也是个好人。”没有避开敖笑风的目光,他知道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马你自个儿去牵吧,我上去看下他。”
“好吧……”敖笑风一脸无所谓,他知道马三保的做法是对的,如果他们还继续走一段,恐怕又要刀剑相向了,“要担心你的脑袋,我看它在摇摇欲坠呢!”
马三保看敖笑风远去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朝着城台的方向走去。当他走到城台的时候,城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在白雪皑皑的城台上,如果不认真寻找,还真就找不着那封信的碎片了。
风雪翻飞,如果不是周围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朱棣都没想起明天就过年了。
走进书房,朱棣忽然觉得暖了一些,他忽然觉得自己走到这个地方有些傻,因为除了兵书,他基本不看别的书。然而,当他刚想出去的时候,他发现书桌面上放了些什么。他走了过去,摆在那儿的是一张宣纸,上面的墨迹已经化开了些许。他盯着那张纸看了好一会儿,又想了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马三保你真是多事。”他念了一句,却把那它拿了起来,他蹙着眉看着那张被重新粘起来的宣纸,终于下定决心阅读里面的内容。
允炆,你说你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你说你甚至不知道徐辉祖的计划……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那该多好。但是以你的聪明才智,怎可能对眼皮底下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所以,我应该相信你吗?我应该再相信你吗?
这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哭吼声,之后朱棣听见了妻子妙锦在训斥孩子。从妙锦的话语中,朱棣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次子朱高熙乘身体不便的长子朱高炽不备,把一根棍子放在朱高炽的必经之路上,朱高炽因此摔了一跤。
朱棣正想出去干预的时候,马三保的声音在门前响了起来,他敲了敲门,对朱棣说:“道衍法师来了。”他甚至没有问朱棣见还是不见。
“燕王。”在朱棣答应之前,道衍就推门而入了。一进去,他就瞥见了朱棣手中的那封信,然而朱棣迅速地把那封信收好。“春节过后,燕王去应天复命的时候打算怎么说?”他问朱棣。
“什么怎么说?”朱棣装傻。
“攻打北元之后,没有正当理由不去应天复命,燕王您这不是在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吗?”道衍单刀直入地问他。
“过年莫非还不算正当理由?”朱棣反问。
“陛下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道衍说的是废话,然而却道出了事实,就是朱棣的确给别人制造了可乘之机,“就算燕王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世子着想啊。”他没说世子是谁,“世子虽年幼,却事事进取,他朝必成大器,然则领兵打仗要比得上殿下,还需磨练啊,不过,殿下神勇把北元灭得一干二净,世子恐怕就没锻炼的机会了。”换句话说,道衍这话的意思是:看吧,不争取吧,现在什么都没了,皇位没了,还被撵去大漠打马贼。活该!
“殿下,法师的意思是想要建议您尽快去应天复命,这事儿不能拖。”马三保听明白了道衍的意思,他知道朱棣此时的心情已经非常不妙,就连忙打圆场。
“敢问殿下,这次去应天复命能否带上贫僧?”这时道衍才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法师,到时候再说吧。”朱棣的意思是你很烦,还有,你别想去。
“殿下去应天复命的话,应该会遇见曹国公吧?曹国公问了贫僧一个问题。如果贫僧不去应天的话,就麻烦殿下替贫僧走这一趟了。”说着,道衍从袖口搜出了一封信,然后恭敬地把他递给了朱棣。朱棣恼怒地接过,然后示意道衍离开。
道衍出了书房之后,才问跟着他一块儿出来的马三保:“刚才殿下拿着的是什么?”
“什么?”马三保决定装傻。朱棣猜得没错,那封信是马三保从雪地里一片一片捡起来粘好放在他的书桌上的,然而,他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道衍。
“那封看似信件的东西。”道衍继续问。
“法师,不是所有的事情殿下都会对我说的。”马三保说着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划,“况且,在下的脑袋还想好好地待在它该待的地方。”
目送道衍远去,马三保刻意掉头从朱棣书房路过。他用余光瞥进书房,发现朱棣正坐在椅子上,头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年就必须去应天了。所以,不论朱棣,还是千里之外的朱允炆,都知道离他们再次相见的那天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