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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在山野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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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元十一年二月。
瑀朝科举改制后,第一批哥儿、女子书生即将下场童生试。
柳家在县城有常年租住的两进小院。
木槿社分社在县城,林氏酒楼亦有分店,万沅沅和柳二苗偶尔会在县里留宿。
原先他们住的是跟人合租的小院,直至柳玉岩考中秀才,入县学读书,柳二苗大手一挥租下了这处靠近县学和几家书院的僻静院落。
亓镇酒楼和商行的事务,他已经在慢慢脱手、打算全权交给那边驻店的掌柜了。
往后,他就主理县城的差事,偶尔去镇上巡视、检查账本便是。
童试前十日,柳玉瓷已住到县城熟悉环境。
吴煦死皮赖脸地跟来了,说是逛逛县城,长长见识,寻思以后做点正当营生。
宁哥儿和丫丫一起。
他们的爹娘是佃户,大字不识,也没有赚钱的本事,单是谋生、养活一家老小就很吃力了。
宁哥儿、丫丫若是考不好,留在家里不会有更大的出息,若是考得好,他们更是供不起今后的科举路了。
柳玉瓷临行前,他们瞒着宁哥儿和丫丫跪求柳二苗收两个孩子作玉少爷的书童,日后如何全凭自己造化。
书童是仆,考不了科举。
可宁哥儿、丫丫家里实在不富裕,家中好几口人,都有兄长要娶亲,或有嗷嗷待哺的小娃娃要养。
柳玉瓷思量过后,提议先带上他俩,先不签契书,等童试结束再说。
就这样柳家三口人带上吴煦、宁哥儿和丫丫,搬进了县城寒玉巷的两进院里。
寒玉巷环境清幽,远离城中繁华街道和商铺,近县学和书院,多为书生及家人租住于此。
科举之路耗费银钱多,拉锯年岁长,多半书生家中日子并不宽裕、甚至贫寒艰苦。因而附近多是几户人家合租,少有像柳家这样单独租下二进院子的。
“环境不错嘛,可以可以,瓷哥儿你安心备考,叔么,灶屋在哪啊,我去灶屋看看。”
吴煦一到地方就着急看灶屋,眼前雕梁画栋的建筑、精致典雅的景色悉数看不见,满心寻思晌午该做什么好吃的,不知有没有备好食材。
柳玉瓷劝他,“煦哥哥,待会看嘛,你陪我好好逛逛院子嘛。”
吴煦不解,“这你家,你县城的家,不是来住过吗?”
“啊,那不是你和宁哥儿、丫丫第一次来嘛,我带你们逛逛啊。”
随即,不由分说地带他们逛园子。
这边请了两个小厮,和洒扫的婆子,玉岩身边有个书童,跟着他住县学。
柳二苗夫夫吩咐小厮将他们的行礼拿去安置,并过去分配屋子。
柳玉瓷便领吴煦他们四处逛。
他们租的这座二进院,从宅门进入,左手设五间倒座房,迎面是影壁,穿过影壁转入屏门为一进院,作为会客用的外院,与正房、厢房围合而成的二进院通过垂花门连接。
内院以正房为主,是柳二苗夫夫住的,左右皆有耳房,另有东西厢房,东厢房是柳玉岩住处,西厢房是柳玉瓷住处,各房之间均设游廊贯通。这几日,吴煦便安排在柳玉岩的东厢房,宁哥儿、丫丫随柳玉瓷住西厢房。
东厢房的游廊以山墙开门,西厢房的游廊与垂花门之间布有花墙装饰,各自都有书房辟出,一间简朴,以书画简单装饰;一间清雅,有屏风、挂画与插花增添雅趣。
正中是有莲花池的庭院,其间养了六尾锦鲤,愿家中两孩子有朝一日鲤鱼跃龙门。
他们正逛到这方莲花池,吴煦眼中没有龙门,只有糖醋鲤鱼。
他正致力于诱惑柳玉瓷把鲤鱼捞上来红烧,“鱼清洗干净,冲掉血水,改牡丹花刀,放入加了葱姜和白酒的淡盐水里浸泡一阵去腥,取出用淀粉糊裹一裹,过油炸一炸,炸至两面金黄焦脆,鱼尾蜷缩起,盛出备用,再起锅热油,放葱姜蒜,熬制糖醋汁,熬好后将酸甜可口的汁水淋入鱼身上,葱花点缀。刚做好的糖醋鲤鱼,用筷子一戳还能听见清脆的声响呢,咔嚓一声,鱼肉外脆里嫩,裹着酸酸甜甜的糖醋汁,绝了!”
“可这是锦鲤,用来观赏的,不能吃……咕咕……”柳玉瓷嘴里说着不能吃的话,肚子却配合地唱起了空城计。
他瞪着无辜大眼,忙捂住嘴巴,可捂住了嘴,肚子还是叫,他红着一张脸又去捂肚子。这下好了,肚子仍在叫,嘴里哈喇子还差点关不住,疯狂分泌唾沫。
他饿了,糖醋鲤鱼真香,想吃。
“哈哈哈……肚里养的馋虫憋不住了,想吃吧?有道是民以食为天,能看不能吃的都是废物。鱼嘛,宰了做成一道美味佳肴就是他最大的价值,是他死得其所。”
吴煦作势去捞,好在柳玉瓷还没被馋晕了头,忙拉住他:“不行的不行的,哥哥很喜欢这几尾锦鲤呢,是从庄子上运来的,每回休沐他都要来喂的!”
“啊,玉岩哥的宝贝?好吧。”吴煦无奈收手。
最终,他们照样如愿吃上了这道糖醋鲤鱼,万沅沅吩咐小厮去街上现买的新鲜活鱼。
幸亏是没吃柳玉岩的宝贝锦鲤,当日县学散学他便回来了。
弟弟备考这段时日,他盘算日日回家歇息陪读,反正县学里寒玉巷近。
待到县试这日,他特意请了假送考。
县试共考五场,每日一场,天光微亮的时辰排队入场,日暮前交卷离场。
万沅沅有过大儿子送考的经验,考篮里准备了糕点吃食和文具油布等,皆是按规矩来,宁哥儿和丫丫也有。
此次考试,需五人互结和一名廪生作保。他们三人请了柳玉岩同窗作保,又找了东山村村学的两名学生,五人互结。
村学的两名学生,是一男一女。
虽说自从李夫子被打发走后,请的先生均是肯收哥儿女子做学生的。可村户人家,哪怕村学束脩再便宜,一应笔墨尽皆花销,能供上儿子读书便不错了,如何再供得起哥儿女娃呢,顶多识些字、学了三百千就算开了蒙,好去镇上寻松快活计了。
真正读下来又有天赋的,少之又少。
是以,今岁哥儿女子的第一场科举考试,村学只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女学生。
巧的是,女学生正是当日聚宝集夸下海口要打败莲花先生,摘得下届魁首的那位女娃娃。
她家中只一个闺女,村中视无子为断根,日子没有盼头。女儿又体弱,长大嫁人后也无娘家兄弟可靠,她爹娘心一狠,便咬牙送她念了村学。她亦勤勉,终等到科举改制,能与汉子争一争前程,靠自己撑起门楣。
柳玉瓷环顾四周,同哥哥嘀咕:“哥哥,好像哥儿女子不多呢,为什么?”
这么好的机会,怎可放过。原来哥儿女子读书的比他想的更少,可近年来投稿《童言童语故事大会》的哥儿女娘不是很多嘛。
柳玉岩解释:“投稿的人多,可未必没有代笔不是?感人的是他们的故事,但科举又是另一门学问,没有经过系统学习,怎敢下场来考。”
柳玉岩又让他看仅有的候场的哥儿女子穿衣打扮、举手投足,无一不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闺阁女娘和富家哥儿。
“我猜他们家中起初让他们读书,也未必是为科举、求学问,多是商户人家,想着家中孩子通些文墨,将来寻个好人家。”
“啊?”柳玉瓷看哥哥,满脸不认同,“读书怎么是为嫁人呢?”
然事实确如柳玉岩所言,虽说去岁已开放科举,但有钱供哥儿女子读书的不多,多是商户家的孩子。
商户有钱,地位却低,若能教孩子读些书,讨书生的欢喜,招得贤婿,待他来日高中,便可改换门庭。
有的哥儿女娘认同,只想寻如意郎君,读书浅尝辄止,不求甚解,更无意科举,即使不拘性别,亦不愿来试上一试。
有的则是求学路短,心中尚无把握,想再观望观望,或再勤读一两年,准备充分方敢上场。
剩下的即是今日出现在各地县试考场前的哥儿女娘了,他们读书识字明理,本为父母之期望,得遇良人。
然,有幸读过木槿社的报刊,或看过听过杂书话本,知天下之大,不止后宅的四方院墙,渐渐生出了“忤逆”心思,想走出宅院,不再依附男子而活。
若女子、哥儿亦可做官,站庙堂之前与人论道,商讨国之未来,又该是何光景呢?他们光是想一想就热血沸腾,如今更想亲身一试。书生多薄幸,与其赌姻缘,不如自己考取功名。
是以,候考的哥儿女子不多,但各个豪情壮志。
对此,两辈子的学渣吴煦表示佩服,见到哥儿女子考生就给他们竖拇指、鼓掌,再送一句美好祝愿:“加油哦,争取考第二!”
人家问他为什么是第二,他言辞凿凿道:“看见没?我家瓷哥儿,文曲星下凡,过目不忘的神童,第一非他莫属!你们就不要妄想啦。”
“……”
柳玉瓷固然时常把考状元挂嘴边,可眼下大庭广众被吴煦大咧咧嚷出声,多少是不好意思的。他去扯吴煦衣袖,“煦哥哥,别说啦,我们要进考场啦。”
“哦哦,那你快进去,放轻松哈,考完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柳父柳爹和柳玉岩分别吩咐两句,便让他们过去排队了。等柳玉瓷几人排到门口,被检查过考篮,他们才稍稍放宽心。
柳玉岩安慰两爹:“依瓷哥儿的才学,没有通不过的,父亲爹爹尽可定心。”
“那是当然啦!”吴煦与有荣焉,见那头人要进去了,忙高声喊了一句:“瓷哥儿加油!第一哦!”
“……”更显眼了呢。
柳玉瓷就这样在满场好奇打量的目光之下,躲进了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