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病（HP同人）》竹盏

2、第 2 章

　　又过了一周，詹姆看够了魔法史条目下的那些大部头，转而在过刊阅览室里翻阅尘封已久的报纸和杂志，途中收获了无数惊诧的目光，还意料之中地提升了自己清洁咒的水平。

　　注意到他突发异常的不仅有阿不思和罗丝，还有他父母的老友隆巴顿教授。在去往草药课暖房的路上，正运送十盆曼德拉草（其中有几盆不太稳当地漂浮在他头顶上）的纳威·隆巴顿被学生拦住，被迫接住几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你上过莱姆斯·卢平教授的黑魔法防御术课程吗，教授？1993年发生了什么你还有印象吗？”

　　隆巴顿教授腾出视线看詹姆·波特手边是否飞舞着自动写作羽毛笔，努力回忆着：“1993年？是我三年级那一年吗？卢平教授来霍格沃茨教黑魔法防御术——令人印象深刻，我是说，他绝对是这门课最靠谱的老师。其中有一年，负责教授这门课程的畅销书作家在课堂上放出来了一笼子康沃尔郡小精灵。”

　　教授露出一副不堪重负的神情，但是好奇的学生脸上只写着“那听起来真有意思”。

　　“不过卢平教授也只在这个岗位上呆了一年，学期末的时候他由于一点个人问题离职了，防御术的教职就又空缺下来了。所以你想知道什么，詹姆？这是魔法史作业的新形式吗？”

　　詹姆坦诚地摇头：“我只是突然对家族史有了一点兴趣。”

　　然后他相当识趣地向教授伸出援手，分走了几个不太听话的花盆，两人一路分享着1993年哈利·波特如何在摄魂怪环绕的魁地奇球场上英勇战斗的小故事，最后得到了真挚的建议：为什么不去问问海格呢？

　　走廊里穿过的北风把学生们的长袍吹鼓，让他们匆匆加快了脚步。詹姆突然想做一个挥动球棒击球的动作，但马上矜持地克制住了自己，半年前他相当热衷这个动作，但像是任何一个青春期的小鬼一样，很快就觉得厌倦了。

　　詹姆·波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标准的格兰芬多，特别是在莽撞、冲动的一面。和自己的兄弟姐妹相比，他更是绝对不属于愿意在书房消磨时间的那一类人，倒不如说，他更偏好把时间安排在魁地奇和恶作剧上。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小心谨慎的意识——如果没有足够的预热，你很难把恶作剧推进到最终沸腾的一刻。

　　加之他在智力方面没有什么障碍，还擅长识别他人情绪（特别是母亲或外祖母的忍耐能力何时达到极限），在11月中旬那场“镜子会面”之后，他对镜子对面那个同龄人的身份马上就有了猜想。

　　有一个叫詹姆·波特的朋友，黑色头发，灰眼睛，长相很英俊。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父亲曾经给他看过一张祖父婚礼时的照片。在参加婚礼的热闹人群当中，黑发的男青年站在镜头偏后一点的位置，穿着作为傧相的礼服，笑容仿佛从无忧虑。“这是谁呀？”当时莉莉问道，很快就得到了答复。

　　和所有在战争中故去的人一样，小天狼星的名字偶尔出现在长辈的回忆里，听起来像是仍然在世，只是暂时不在此处。

　　罗恩舅舅家有一只姜黄色皮毛的老猫，喜欢窝在炉火旁边打盹，詹姆抚摸它脊背时能听到静电发出的噼啪声。一次圣诞聚会时，罗恩偷偷对小辈们说，隆巴顿教授刚入学时，任谁也不可能想到他会留在霍格沃茨任教：“他连休息室的口令都记不下来！可怜的纳威只好把最新的口令抄在纸条上，放在枕头一边。克鲁克山趁虚而入把纸条偷走了，他就又被关在了门外。”

　　“克鲁克山为什么要偷纸条？”雨果问道，大猫在他怀里无辜地呼噜着。

　　“为了把口令传递给想要潜入学校的小天狼星。”哈利露出了一个笑容，“如果有入场资格，克鲁克山绝对能通过O.W.Ls课程。”

　　然后纳威端着烤火鸡回到了餐桌上，大人们的话题又转到了教育改革和考试难度的设置上。

　　在此之前，波特家的两个男孩花了很长时间理解自己继承名字的长辈为何不在节日聚会时露面。詹姆初次提出这个问题是在五岁时，他试图把很不情愿的弟弟弄上飞天扫帚，结果第一时间就被父亲阻止了。

　　“真希望罗恩送他新扫帚时能考虑考虑我们的住房面积。”母亲用咒语把一路被撞倒的物品挨个挪回原处，“等到詹姆上学的时候，如果他没能加入学院球队，我就去给霍琦女士写信，防止她错过这十年来最优秀的魁地奇天才。”

　　“如果进了学院球队，你会给我买一把火弩箭吗，妈妈？爸爸？”

　　波特夫妇对视一眼，然后笑了，哈利答复道：“我的火弩箭是小天狼星送给我的，就是你的中间名——我的教父，小天狼星·布莱克。所以如果你也想要一把，可以让罗恩负责，他也需要偶尔承担一点教父的职责。”

　　詹姆对此不太乐观：“罗恩说等到我入学，会送我一只蛋白龙的限定款模型。你看，如果我给小天狼星写信，他会愿意也送我一把火弩箭吗？”

　　哈利摸摸他的脑袋，声音温和，但听起来有一点难以言明的伤感：“我想他肯定会愿意，但是他已经不在了。还记得吗，詹姆？每年秋天我们去戈德里克山谷，去看爷爷奶奶时，他的墓碑也在那里。”

　　“你是说，他们也像是泰迪的爸爸妈妈一样，去了……离我们很远的地方？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詹姆记不清当时自己有没有得到答复，后来他逐渐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好像也明白了“战争”、“牺牲”和“英雄”。但鲜活的事物远比旧照片和书信更能吸引人，每天都有新的想法出现在詹姆的脑海里，而死亡至少和战争一样遥远。

　　直到镜子里的“小天狼星”叫出他的名字。他看起来和詹姆的同学没什么区别。

　　这是魔法产生的幻象吗？或者只是深夜时的一场梦境？

　　詹姆像是在准备一篇没有结尾的论文，忙于寻找小天狼星从学校毕业后的资料。他此前只是模糊地知道小天狼星是哈利的教父，很多年前蒙冤入狱，逃过了摄魂怪的追捕，却牺牲在了1996年伏地魔卷土重来时的战争中。

　　关于这位凤凰社成员的记录在历史叙事中篇幅相当有限，主要集中在越狱和牺牲上，这种有限不仅在于材料的匮乏（布莱克的逃亡生涯主要在人际稀少的地区度过，躲过了魔法界的目光），也在于同一时间线其他重大事件的关键性（伏地魔复活、魔法部颠覆、邓布利多遇害及后来巫师们在欧洲各地的抗争）。

　　詹姆翻过一页印刷于九十年代的《预言家日报》，通缉令上的小天狼星看上去陌生极了，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觉得魔法部会把这样的人认作背叛好友的食死徒是非常荒谬的，不禁也为此愤怒起来。

　　好在两刻钟后，他就找到了一本有关凤凰社组织的专刊。专刊于战后统一发行，封面印着一只昂首的凤凰，其中有文章专门对“布莱克冤案”做出了澄清。

　　“……第一次巫师战争后，由巴蒂·克劳奇任司长的魔法部魔法法律执行司并没有就上述问题进行反思，继续将证据与证言的重要性抛之脑后，盲目依赖于‘铁腕’作风，这正造就了小天狼星·布莱克的悲剧。法律执行司并未进行证据链和时间线索的采集，导致彼得·佩迪鲁的诈死伎俩得逞、顺利脱身，反而使得追杀佩迪鲁的布莱克被定罪为杀人凶手和食死徒，在阿兹卡班服刑直至九十年代越狱事件发生……”

　　文末又简要回顾了小天狼星在凤凰社中所做的贡献，特别是在伏地魔复活、凤凰社再聚时的坚决支持和在战争中的英勇牺牲，还介绍了他与救世主哈利·波特一家之间的深情厚谊，但是半个字也没提他是不是有一面神奇的镜子，能跨越时空的束缚，把来自几十年后的故人之子和他联系在一起。

　　即使是战争中牺牲的英雄，年轻时也会有被罚去奖杯陈列室关禁闭的小小挫折。詹姆又把自己沉入历史材料中，努力寻找对方生前留下的痕迹。

　　波特夫妇临时外派，莉莉和阿不思都去韦斯莱家度过圣诞节假期，詹姆则决定独自留在学校。整个十二月下旬都在下雪，向海格的小屋走去时，积雪正好没过靴子的上沿，随着步伐在鞋里融化。路过一棵姿态舒展的白桦树时，詹姆毫无准备地感觉到镜子在大衣里面微微颤动。

　　四下无人，詹姆利落地把镜子掏出来，转悠到桦树另一侧的空地上，坐了下来。

　　小天狼星年轻的脸庞再次浮现在镜面上，背后是一块鲜艳的格兰芬多旗帜，金色和红色交汇，像是不会熄灭的火焰照亮了整个房间。

　　“詹姆？”

　　无论他打算说什么，詹姆马上截断了他的话头：“哥们儿，听着，你对我还有印象吗？上次你从镜子里冒出来的时候，我在公共休息室里坐着，你正在陈列室擦奖杯，说你们正在研制一个叫做活点地图的东西。”

　　完全没有给对方打断自己的机会，詹姆一口气陈述道：“我想你弄错了，可能我和你要找的那个詹姆很像，但是我不是。我——大概你信号不太好，才连到了我这里。”

　　詹姆努力想让自己的神情坦率一点，不那么像是窃取了别人身份的小偷。但不知为何，他完全没法直视那双灰色的眼睛，只能盯着对方的睫毛，假装是在对视。

　　“什么？”

　　詹姆看到对方的睫毛在颤动，然后皱起了眉头。灰色的眼睛在仔细打量他。

　　镜子里的人困惑地评论道：“……我好像有点印象，是我们把胖夫人的衣服变成了毛皮大衣的那次。不过那已经是至少一年前的事情了，这镜子是出了什么毛病？”

　　“我想你的时间可能和我的时间不太一样，没准是触发了什么失传已久的魔咒。”詹姆这才注意到，小天狼星的头发稍微留长了一点，潦草地用发绳扎着，身上是一件白色T恤，没穿长袍。他补充道：“我这边是在学校，是——”

　　2018年。

　　詹姆意识到自己没法说出确切的年份，t开头的音节被禁锢在了喉咙里。

　　“——”他又试了一遍，仍然没能说出来。然后他试图自报家门，看起来只是对着空气张开嘴巴：“我是——”

　　小天狼星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热情地帮忙分析：“哦，是某种魔法契约！有很多咒语能够约束巫师的言行，但我还从来没见过效果这么好的！”于是他也试了试：“我现在正在格里莫广场，时间是——”

　　他也被迫咽回了后半句话。

　　“看来这套镜子可能取材自某种水晶球，希望为我传达一些来自其他时间的奇迹预言。我买它的时候，他们可没提过这种事。”最初的困惑已经完全从小天狼星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

　　詹姆祈祷他的猜想是对的，能让图书馆的深奥大部头放过自己。

　　然后小天狼星更加仔细地端详着詹姆的脸，再次提出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一簇雪花从树枝上滑落下来，刚好砸在詹姆的额头上，解决了他没法决定点头还是摇头的窘境。

　　他正忙着把雪从衬衫领子里抖落出去，就听见小天狼星毫不掩饰的笑声：“你和詹姆真的长得很像，简直像是双胞胎，不过他没有你这么傻乎乎的。”

　　“我从来没听说过他还有什么血缘亲近的兄弟。”他耸了耸肩，好像在想别的，没接着说下去。

　　“所以这面镜子是你的，对吗？”詹姆询问道，“如果你是正忙着找另一个詹姆，那恐怕要重新呼叫一遍了。”

　　“我现在确实有点忙，但不是忙着找他。”小天狼星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有眼神里流露出一点得意，“我正打算去见他呢，你的‘信号不好’能持续多久？最好足够我抵达戈德里克山谷。要是发现自己多了个双胞胎兄弟，尖头叉子肯定开心极了。”

　　镜子里的视角骤然一变，只剩下了深蓝色的华贵布料，然后在晃动之中隐约能看到小天狼星从床底下的缝隙里拽出一只皮箱，还有一把飞天扫帚。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地板下方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詹姆看见他卧室里的床板都在震颤。

　　女人的咆哮声响了起来，然后被麻瓜汽车此起彼伏的警报声盖了过去。

　　“她肯定恨死我了。”詹姆勉强分辨出小天狼星的低语。镜子上的画面消失在了他给箱子施隐形咒的一刻。

　　直到帮海格给诺贝塔准备生日小蛋糕时，詹姆还沉浸在小天狼星离家出走的大爆炸当中。等他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差点把火龙蛋糕的一块碎屑塞进嘴里，碎屑摸起来和岩石毫无区别，切面呈现出参差的纹理。

　　“她的牙口一定很好。”詹姆朝海格感叹。

　　“那当然啦，诺贝塔是个从来不挑食的小火龙。”海格慈祥地回忆道，“像她这样不太挑食的还是少数，阿拉戈克小时候特别不爱吃死老鼠，牙牙见到蚱蜢转身就跑，乌乌愿意吃的就更少了。巴克比克一开始只爱吃雪貂，不过跟着小天狼星的那段时间里，他倒是对食物没那么挑嘴了。”

　　詹姆自觉地忽略掉火龙、巨蜘蛛、狗和夜骐的饮食谱系，询问道：“跟着小天狼星？”

　　“是啊，小天狼星从阿兹卡班逃出来之后，他们两个就一直在一起。那段日子肯定很不好过，东躲西藏的……你还没见过巴克比克吧？战争结束后它就被送去了佛罗伦萨，阳光明媚，水汽充足，郊外有个鹰头马身有翼兽的自然保护区。”

　　海格把花里胡哨的火龙蛋糕装进纸盒里面，总结道：“一提到这些老朋友的名字，时间就好像又倒回去了似的。上次我见到一只独角兽受伤了，心里还在想：‘这事一定得告诉邓布利多！’”

　　詹姆把火红色的缎带递给他，和他一起摆弄起纸盒的造型来：“海格，战争已经结束二十多年了。”

　　“是啊，孩子，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等我一下，小熊也最好塞到这个盒子里。”

　　雪又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冲淡了木屋外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