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落日［无限］》千枝鹭下

3、视死如归

　　刚刚被指到的卷发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用看死人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地板上恶狠狠瞪着她的王辉。

　　她语气散漫，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撑着下巴明知故问。

　　“疼吗？不疼吧，但看你这样子，好像还想找我算账啊？”

　　王辉想站起来，但那一下摔得不轻，尾椎骨处传来一阵一阵钝痛。只能说还好他肉多，不然现在已经骨裂了。他指着卷发女人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和唾沫星子乱飞，怒火蹭蹭蹭往上涨。

　　“嘘，安静点，垃圾可不是靠吵吵闹闹就能吸引别人来回收的。”

　　卷发女人伸出手指，将一缕长发绕在指尖，眼睛向上瞟着，似乎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个人。

　　“他如果死了，责任可在我。”

　　一直在一边沉默旁观的X出声道，他有些不悦，但没出手阻拦。

　　“放心，牵连不到你。再说了，我只是想让他闭嘴，不然自我介绍还怎么进行下去呢？”

　　“闭嘴你妈啊！臭婊子装什么装？”

　　王辉的声音像炸弹一样爆出来。

　　卷发女人的表情霎时冰冷下来，她打了个响指，一扇门便凭空出现在王辉的左侧。门里的空间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景象。

　　趁王辉没反应过来，她一脚把他踹进门里：“走你。”

　　那门把王辉“吞”了进去，随即抗议般地上下伸缩了一下，它很有弹性，甚至还做出了一个弯腰呕吐的动作之后才消失，好像有些不满她给自己送进来的人。

　　因为太恶心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

　　“你对他做了什么？”简郁眠突然开口，用探究的目光盯着卷发女人的脸。

　　“没什么，我只是让他去了他想去的地方。”卷发女人玩着自己的头发，四下打量了一下简郁眠：“会回来的，干嘛，你担心他啊？”

　　银色的波浪卷长发随意地垂在腰间，几缕发丝做了浅绿色的挑染，非常时髦。

　　她并不等简郁眠回答，轻启朱唇：“只剩七个人了，果然和一开始一样安静，我喜欢安静。”

　　七个人？她算上了X。简郁眠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我叫林霏，职业嘛，不提也罢。你们应该会对我印象深刻吧？”

　　林霏站起来，身着皮衣脚踏长靴，身高逼近一七五。她妩媚一笑，如同一颗甜美的荔枝，似有盈盈秋水在其眼中荡漾，给人营造出极大的反差感。

　　这，真的很难不印象深刻。

　　季忱看着那扇门出现又消失的地方，想起自己刚刚随口说的那句“接下来就要大变活人”的神预言，不禁汗颜。刚刚这场事故里他离得最近，是“最佳VIP观赏位”。

　　自我介绍环节终于被拉回正轨，接下来发言的是一个大约七十岁的老人。

　　他叫风禾，年轻的时候是一名电竞选手。此人容颜虽衰老，头发虽花白，但身体健朗，双眼依旧炯炯有神，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之后，季忱也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令简郁眠感到意外的是，他的职业很小众，小众到在场的人听到之后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绘梦师？”花枳迟疑地问，她平常喜欢看一些灵异小说，倒是看见过这个说法。只是这个职业她在现实里闻所未闻：“真有这种职业吗？我还以为都是小说里编出来的。”

　　“小说大多是虚构的，但里面也有生活的影子。”

　　“有钱人的小情趣罢了。”林霏撇了撇嘴。

　　简郁眠和季忱对视一眼，正准备开口，风禾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打断了他：“你是简郁眠？”

　　林霏听到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但却一拍脑袋说道：“你叫简郁眠？怪不得刚才看你眼熟。”

　　简郁眠再一次被脑海里浮现的问号堵了思绪，他觉得莫名其妙，有很多话想说，但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眼前这些几乎陌生的人，搜刮着记忆中少得可怜的信息，确定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也确定除了季忱以外自己没跟任何人搭过话。

　　为什么他们都认识我？

　　花枳和应知汝也转过头看着简郁眠，不确定地说：“我们，好像见过。”

　　天花板的吊灯地被风吹起，众目睽睽之下，X的手臂如同橡皮糖一样被拉长，直到刚好能够扶住晃晃悠悠的灯泡。

　　“各位，既然已经知道彼此的身份，你们的自我介绍环节就结束了。”他神色平静，两只胳膊长短不一，看起来十分怪异。

　　简郁眠没有反驳，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这些接二连三出现的问题。

　　“各位，现在我将向你们介绍这个伟大的、赐予我们神的力量的城市，「落日之城」。”

　　X突然变得兴奋，那张被面具包裹着的脸抽动起来，他要讲故事了，所有人都得安静下来。好像从这一刻开始，他才能像一个真正的，鲜活的人那样表露自己的情绪。

　　“各位，首先要庆幸的是，你们还活着。”

　　“第一句话就这么炸裂吗？”

　　季忱的声音传入简郁眠耳中。简郁眠抿了抿嘴，现在他真的觉得他们像两个在课堂上开小差、说悄悄话的学生，“老师”在上面讲，他在下面讲。

　　“相信你们在来到这里面试之前，都收到了青鸾带来的offer，这其中有几个名词需要向你们解释一下。”

　　“「万物者」，即是在座的各位；「复苏」，一种能力，每一位万物者的身上都带有复苏，只不过是已觉醒和未觉醒的区别。”

　　“「青鸾」，终级管理者，负责维护这座城市的运转和秩序；「蜃楼」，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The Seasons的总部，它处在整个落日之城最中心的位置。”

　　“有点像数学课，只不过是无聊和更无聊的区别。”

　　简郁眠收到了来自季忱的中肯的点评。

　　“最后，就是那封信的署名，「The Seasons」，译为四季。它是由神创立的，创立者的名字就是「God」。在落日之城，加入它并完成它的试炼，是唯一能够帮助你们逃出去的办法。”

　　X的眼睛里溢满狂热，难掩激动，就像是某个忠实粉丝见到了自己的偶像。

　　众人疑惑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他努力维持住自己的端庄姿态，却仍然忍不住手舞足蹈。

　　此话一出，在座的每个人眼里都雀跃起来。

　　花枳亮着眼睛，很高兴的样子，自己早就不想在这里待着了，这些事情对她来讲太复杂，而她只想回到那间熟悉的小面包店，种花草，烤面包。

　　“那怎么才能加入The Seasons完成那什么试炼？是先要通过这个面试吗？”

　　花枳很天真，同时也很傻。

　　她忘记了，X在介绍的时候是不可以被打断的，这是规则。虽然没有提前说明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但还是不要犯规的好。

　　应知汝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想提醒她，但最终还是没来得及。

　　房间中静得可怕，每个人都为这个扎着双马尾的可爱女孩捏了一把汗，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面色慢慢变得苍白，双眼无神地望着X。

　　但X迟迟没有动作，他也没有讲话，只是盯着花枳，嘴唇微微颤抖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半空中突然幽幽地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

　　“X，为什么不动手？”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却莫名地给人一股很强的威压感。

　　简郁眠眯了眯眼睛，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也听到过同样的。

　　X沉默了一下，似绝望又似释然。

　　“属于她的裁决，我替她受了。”

　　他咬着牙回道，像是在跟那道毫无感情的声音说话，也像是在透过天花板跟那沉默的夜说话。

　　X背过身，摘下面具，手一松那面具便掉在了地上，弹跳着滚出好远，一直滚到花枳脚边。

　　话音未落，X的声音逐渐开始变得透明。那顶吊灯没有了人的扶持，重新摇晃起来，众人这才发现，一直有风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吹来，但这个房间里却没有门窗。

　　“真是个痴情种。”

　　少女的声音响彻房间，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地听见了这句无厘头的话，包括X的回答。

　　“我只是不愿意看你滥杀……无辜。”

　　他的身体已经透明到看不见，声音也模糊起来，像是被封印在水泥里那样沉闷。最后，他变成了一团黑雾，直到彻底消失，也没有人看清他的脸。

　　或许，X也不想有人看见他因巨大痛苦而扭曲了的表情，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就够了。

　　花枳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她想说话，但不知道会不会违反规则，于是只好用手捂着嘴巴，眼睛里滚落出豆大般的清泪。不知道为什么，她好伤心，也许只是因为她太善良了。

　　少女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像是从来都没出现过。

　　只有季忱皱着眉，他看了看四周神色各异的人们，仔细回忆着刚刚那段只被自己听到的对话。

　　“值得吗？”少女问。

　　“跟你没关系，动手吧。”X说。

　　“你能替她受第一次，能替她受第二次吗？”少女问。

　　X知道这是少女单独在与他讲话，也不再有什么顾虑，缓缓闭上眼睛，视死如归。

　　“不会有第二次的，她很聪明，会记得规则。”

　　“但她不会记得你。”少女讽刺地说，一语道破那个X不愿面对的事实。

　　“但她会记得规则，会活下来。”

　　然后他便开始消逝，现在也许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