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与背叛（“寻孤救孤”之后）》石黛儿

8、第八章

　　（下部）
　　菲利蒙特将军气得简直要把手里的电话摔出去，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听筒里传来的那个声音真是自已素来器重的部下，更不愿意相信那个声音跟自已所说的奇谈怪论！不过，他到底是个将军，兀自喘了几口粗气，还是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已，尽可能保持威严地说：“加里森中尉，既然你的健康状况已经没有问题，我命令你，马上归队！这没有什么可争论的，这是命令！”
　　听筒里传来加里森急促而焦灼的声音：“将军！请您考虑一下，您刚才也说过，唐纳元帅至今没有回音，看来无谈判可能……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方案呢？”
　　“中尉！”将军非常着恼：“这不是你可以发表意见的事，你已经越级了，懂吗？”
　　“我明白，将军！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的方案，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加里森恳切地坚持着。
　　“你可以正常行动，为什么不回来当面向我汇报？”将军怒道。
　　“……”加里森迟疑了一下，坦白地说：“对不起！我必须在这里，保证艾森贝克小姐对我的信任。”
　　“你昏了头了！”将军勃然发作，对着电话大声喝叱：“那个女人迷晕你了吗？她用什么方式来作间谍，来取得情报，你参加过情报部的机密会议，应该是非常清楚的。你居然还相信她？还要替她来跟我谈条件，你这是对盟军的背叛，懂吗？背叛！”
　　“将军！”加里森的声音里流露出痛苦，但没有退缩：“给她提供情报的，都是盟军高级将领，我们到目前为止，只有怀疑，没有证据，如果她能交出这些人的名单，对盟军的价值，根本不亚于唐纳元帅的投诚，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胡扯！”菲利蒙特将军根本不听加里森的解释，吼着：“你给我立刻逮捕她，或者，就地杀了她，这是命令！德国间谍的话你也能相信吗？她给你的名单就一定真实吗？你这次真的是疯了，加里森中尉，不要再继续你的奇思怪想了，我绝对不会同意！”
　　听筒里是一阵长时间的无语。
　　良久，中尉那如金片敲击般的声音沉稳地再次响起：“将军！很抱歉，我不能服从你的命令！”
　　菲利蒙特脸色发青，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不能置信地问：“加里森中尉！真的是你吗，加里森中尉？你是一个军人，一个忠诚的军人，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因为一个女人？”
　　加里森的话，仿佛自肺腑深处传来：“不！将军，是因为一个母亲！我相信一个母亲的誓言，因为我相信人性终究无法泯灭。请您，支持我这一次吧，我愿意承担全部后果！”
　　菲利蒙特将军沉默下来。
　　终于，将军长吸了口气，平缓然而不容反驳地说：“我不能支持你！中尉，我限你无论是否完成任务，都必须在24小时内归队，否则，我将以叛徒的罪名通辑你！”
　　加里森不再说话了，听筒里，那种年轻男人特有的、无法抑制某种情绪时的粗重鼻息声，清晰可闻。
　　菲利蒙特将军耐心等待着，但几分钟后，他听见轻轻地一声：“对不起！”，电话便被“嗒”地挂断，耳边剩下的，只有长长的、令人心神不定的“嘟——”声。
　　将军叹了口气，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儿，他放下电话，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一动不动地想了许久。
　　半个小时后，将军按铃唤人，副官应声而入，聆听将军的命令：“你，马上去别动队的驻地，多带几个人手，严密看守禁闭室，没有我的电话，绝对不许任何可疑的人靠近，明白吗？”
　　副官立正敬礼：“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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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森贝克看着坐在电话桌边沉思不语的加里森中尉，第一次从心底里感觉到，这个男人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完成自已的心愿。不错，她的确以儿子的名义向中尉发誓，只要能够得回孩子，她愿意接受盟军的审讯，交出全部曾给自已提供过情报的盟军高级将领名单，同时，她亦发誓保证名单内容的真实和完整。她并不后悔接受了加里森的这个新谈判条件，因为从短短的相处中，艾森贝克已充分意识到了中尉的坚定和理智。不必指望他仅仅因为怜悯自已就会成全自已，更不必指望他会惧怕折磨而向自已屈服……但是，直到艾森贝克起誓并给中尉解毒之后，深心之处，间谍生涯的经验和从不轻易信人的性格，还是让她对加里森中尉抱有一丝疑虑，他真的打算信守承诺吗？他真的不会索性杀掉自已以了绝后患吗？
　　这丝疑虑，在艾森贝克亲耳听到中尉和将军的争执后，在她亲眼目睹加里森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沉思默想几达半个小时后，不知不觉中，渐渐消散了。她开始相信这个男人的确会言出如山，她也，非这样相信不可！
　　打破沉默的，是急匆匆闪入门厅的高尼夫。他向头儿报告着：“头儿，我去驻地看了看，戏子他们全被关在禁闭室里。门口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守着，24小时轮流值班，看得挺严。”
　　加里森直起身子，一只脚蹬在面前另一张椅子上，支起手肘搁在膝上，手背靠在嘴边，轻轻啃咬着，锁眉深思。俄顷问道：“两个卫兵并不难对付……他们，有什么消息传给你吗？”
　　高尼夫嘻嘻一笑，仿佛就等着头儿这一问，作个鬼脸道：“传不出来……菲利蒙特将军用绝招了，要不然才关不住他们，早跑回来了！”
　　头儿一听，顿有所悟，纵是满怀心事，也忍俊不禁，脚都放下来了，好笑地摇摇头道：“不会吧……真的？”
　　“真的！真的！”高尼夫使劲儿点头，脸上殊无同情心地乐成一朵菊花。
　　“什么真的？”艾森贝克抱着手靠在厨房门边，狐疑且好奇。
　　“呃……咳！”头儿收敛笑意，对高尼夫丢了个警告的眼神儿，答道：“没什么，小姐，我们得去救他们。而且要小心准备，将军这会儿一定在加派人手增援驻地，你最好在这里等着……”
　　“不！”艾森贝克断然表示反对，走过来两手撑住桌子，不容商量地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那……那不方便！”高尼夫失口叫起来，好在他缩回去得快，原来的话在嘴里拐了个弯儿，换成一句含混不清的托词。
　　“先生们！”艾森贝克想了想，忽然眨眼一笑，捉狭地道：“我会说流利的英语，会演戏，化妆的本事也不错，我能帮上忙……再说，不穿衣服的男人我也见得多了……我想我去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头儿和高尼夫愣了愣，相视一晒，头儿吸口气，自嘲地摸摸金棕色的发线，笑道：“呵……也没那么夸张。所谓禁闭的绝招，其实就是一人发一条大毛巾裹着，跟在澡堂子里差不多，行动没什么不便，但是要想搏斗逃跑，那就比较困难！”
　　艾森贝克莞尔，这几个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人，如果不是用这样有些“阴损”的绝招，大概还真没法子关住他们吧。她点点头，坚持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去？中尉，别忘了你说过，要保证我对你的信任！”
　　加里森微微摇摇头，思忖了一下，终于有了决定：“也好。或者你能帮上忙……高尼夫，你想个法子传消息进去，我们，今晚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