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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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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照尊上何必同小辈计较?历旸尚且年轻,一时认不出尊上的令使也是情有可原。”
银龙盘旋于空,倏然首尾相连,摄取天穹上的三光凝作一面古雅的明镜。
金焰随着发丝的起扬在空中跳跃,曜桑帝君落到了镜前,好奇地望向了镜中。
镜中人仪态端华,鸦发雪衣,似云巅长明月又如月下千山雪,眉间的清冷压不住容颜的华艳,浓密长睫掩盖下的明瞳似乎盛装着整个世界。
“他同曜和做了什么,曜桑帝君应该知道。”临照仙尊的声音轻得像从苍穹徐徐落下的飘雪。
“曜和何在?”
受伤的临照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似乎只要他沿着神念探去就能将这亿万年以来最神异的存在毁灭。
而曜桑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时临照纵横天下三百余年,应运而生,注定无人能敌。
他比任何存在都要清楚这一点,两百多年前取金乌髓铸射日弓的烛龙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
于是他盘膝坐下,对着龙镜中的仙尊笑言道:“自然瞒不过尊上的耳目,曜桑不至于连这点也不敢承认。”
他扯了扯袖摆,把它搭在膝头,继续说着:“小辈间的打闹不值得尊上出手,可历旸方才的言语冒犯了尊上,给予一些小惩大诫也是应有之义。”
“至于曜和,”曜桑帝君微笑,好似有金色流浆旋转的眸中含着轻快的笑意。
他没有说话,天上九轮大日中的一颗忽然坠落,流溢的熔浆洞穿了空间,天地似乎在这瞬间暗了一下。
等到天色恢复,龙镜与镜中人都消失在了原地。
曜桑眯起眼睛笑出声来,身后款款走来的曜羲冷眼看他,“曜和死了,你这副模样倒是让人心冷。”
乌发金衣的男子转眸看她,同她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悦。
“羲妹妹,曜和这傻子的命在他说出那种蠢话时就注定要没的,这几年族中不是早就做好了分割他死后遗宝的准备吗?”
“蠢家伙死得早就是好事,省得之后再造大祸。”
曜羲冷哼一声,转而说道:“临照打上门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什么打上门来,人家不是按照古族礼法派遣使者上门拜访了吗?不过中途家中有事,不得不回心转意。咱们金乌和烛龙两族和气无比,没有那些喊打喊杀的事情。”说着说着,他自己不由笑出了声。
曜桑卧倒在云端,懒洋洋地说道:“今日你我都瞧见了,临照自个也不掩饰。烛龙将陨,何必与他计较,然后让人坐收渔翁之利呢?”
“谁让曜和授人以柄呢?把临照的面子放在地上踩,道尊威严岂可冒犯?要换了我,不把曜和那一脉抽完精血用来培养奴族可不会罢休。”
见他越说越过分,金衣女子轻咳了声,示意他收敛几分。
曜桑会意,却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说又能如何?曜北那家伙可是打算这么做的。哪位兄弟姐妹愿意保下那群小崽子吗?”
“都不是。”
曜桑惊讶地看她,问道:“那还有谁?哪家古族还是某个神朝?”
曜羲的语气中含着难得的兴味:“都不是,你还记得曜和家的恒华吗?”
“他家刚出生的那只?”曜桑回忆着,得出了这个答案。
曜羲点头,转身看向远方,神情淡淡地说道:“他去步霄宫了,想拜临照为师。”
一阵寂静后,猖狂的笑声在东帝原上空回荡。
披帛曳过地面的声音轻轻响起,临照正抵着额心靠在案几上,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缓缓抬眼,隔着横斜的花枝见到了心里想的那人。
“怎么不出声了?”她声音扬起,沐在光下仪态万方地行来,绝艳无伦的眉眼间是无拘无束的狂气。
一只镂空的金球在她的手中抛起又坠落,双眼紧闭的金乌蜷缩其中,金色的鲜血淹没了身体。
“阿姐。”临照凝视着她,坐起身来轻声呼唤。
清圣莞尔,随意将金球往临照身边一抛,一挥广袖在临照身边坐下。
“我还当这鸟儿有多厉害,竟敢诅咒我时清圣的弟弟,没想到本事就这点。”
清圣将鬓发挽到耳后,单手抬起了弟弟的脸。
临照被她的力道带得仰起头来,忍着后退的冲动任她打量。
清圣仔细地端详着他,雪玉般的指尖蓦然往他额心一点,接着她伸手一揽,轻松将他箍入怀中。
清瘦的手指猛地抓住案几的一角,最后还是认命地放松了自己。
“小龙崽子要有幼崽的样子,姐姐面前还装什么大人。”
少年体态的临照被她箍在怀里不能动弹,只得无奈地向她求饶:“阿姐,放我坐着好吗?”
清圣仪态优雅地坐在了榻上,将手指抵在唇间微笑,“我可不敢呐,阿姐怕自己一松手,天下第一的临照尊上就要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元黎清圣两人阴阳怪气的模样如出一辙,偏偏临照还真的就吃这一套。
“这是什么话?”临照垂眼,小声同她说道。
“嗯哼?什么话?一百年,好一个一百年。”清圣冷笑,见他试图蒙混过关,不由怒火中烧。
临照躺在她的臂弯处,与她低下的眼对视。
清圣静静地凝视着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下。
幼龙倚靠在她的怀里,神情安宁又平和,好似下一刻死去也能全然接受。
临照是何时变成这样的呢?清圣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那只抱着尾巴四处找她,光着脚丫在长明殿内跑来跑去的小龙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很多年前,记忆中的幼弟天真烂漫,不像现在,哪怕连笑容都染着倦怠。
少年就那么安心地躺在她的臂弯处,眼神放空地望着她,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清圣被他的眼神看得怒从中来,不由将他箍得更紧。
“阿姐。”临照轻声说。
“嗯?”清圣神情如雪,语气冷然。
平日里总是显得格外冷淡的弟弟却笑了出来,“小时候你也是这样抱着我,跟阿兄在御曜台斗武的。”
清圣一下子就沉默了,她仔细地看着弟弟的发旋,心想难不成那十二个废物东西把她弟弟的脑子打坏了?不然怎么他这时候怎么会那么没眼色地提起时元黎那个混账哥哥。
“你是想把姐姐支开,然后自己躲起来吗?”清圣带着他卧倒在榻上,慢悠悠地问道。
临照趁机挣脱了她的束缚,然后端坐在榻边,于明光中侧首,轻声说道:“只是将死之际,不禁回忆起当年了。”
把玩着弟弟头发的清圣一下子就不动了,她声音冰冷几如万古雪山,其下掩埋着即将喷发的熔浆,“时临照,再多说几句我就把你带回太素神宫去。”
“时元黎那家伙虽然讨厌,神都的归元龙墟却是好的,它与太素天池,你可以选一个闭关。”
暗纹华美的青衣在身前垂下,临照的肩膀被另一个人的重量压得一沉,熟悉的神都梅花气息在这时抚过鼻翼。
临照侧首望向窗边的梅花,低声道:“阿姐,你都听到了,我只剩将近百年的时日。既是事实,避讳又有何用?”
清圣却不依他,她用一只手环住临照的脖子,修长圆润的指甲抵着他的后颈,语调悠缓又轻慢:“你都说了,还有百年时间,阿姐定然不会让你死去。”
她声音放得更轻,哄人入睡般的温柔:“雪深,告诉阿姐,到底是谁想要你死,阿姐把他们都杀了。”
那轻如飞羽般的声音在心湖点开一阵涟漪,临照的眸心处有漩涡泛起,记忆翻涌着,意欲冲出牢笼——清圣从不坐以待毙,想要的东西她会主动去取。
就像此刻,她想要知道弟弟的秘密,会自己施展秘术,从临照的记忆中挖取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临照合上眼眸,流珠般的鲜血洇湿了他的睫羽,他颤抖着咽下一口鲜血,慢慢地向后倒去。
清圣察觉不对,立即收回了秘术。
那少年落在她的臂弯里,墨黑长发铺落在榻上,素淡苍白的脸像是一捧即将融化在明光中的冰雪。
“雪深!”清圣面上的从容尽数碎裂了。
而少年只是安静地合着眼眸,眉眼安宁,好似陷入了一场沉沉的睡梦。
清圣避开他身上自动运转的护身阵法,伸手箍住了他的手腕,熟练地将灵力化作丝线,游动在血肉筋脉当中。
她很快地就体会到了时元黎当时的感受。
青色的广袖中伸出了一只白皙丰润的手掌,清圣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一百年,呵!一百年,时雪深,你哪来的自信再活一百年!时元黎那个废物,竟然连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都看不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幽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披帛在空中回旋,清圣站起身来,把人拦腰抱起。
她现在立刻、马上要把幼弟带回太素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