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番外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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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秉持闻人雁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来到归元剑派的第一天，越炤就一直和闻人雁同住在一间房。
闻人雁这房里有个小小的面具，这天越炤拿在手里玩弄，越看越眼熟，就是记不起何时见过。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越炤蹙眉，想要捕捉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
02
根据云清明的说法，闻人雁是他多年前离开师门不知所踪的师妹同不知姓名身份的男人所诞下的婴孩。在闻人雁三岁这年，那师妹重新找到云清明，以生产过后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之限为由，恳求云清明收留尚不知世事的闻人雁。
云清明顾念师门情谊，自然答应了，而闻人雁的娘亲了却身后事，在那之后的几日便撒手而去。
又据说闻人雁的娘亲就是被他给克死的。
这就是归元剑派内人尽皆知的有关闻人雁身世的所有故事。
一个不知生父何人的野种凭借母亲旧日与掌门的情谊轻轻松松就当上了掌门的关门弟子，这令当时许多和闻人雁同辈的年幼弟子对闻人雁嗤之以鼻。
03
闻人雁十四岁这年。
今日是山下小镇富商的生辰，该大富商为归元剑派捐赠不少财资，在生辰这天特地给云清明发了请柬，请云清明赏光到场为他坐镇。平日受了人恩惠，云清明自然不好拒绝，挑了闻人雁在内的几个弟子随他一道下山祝寿。
几名弟子被委以守卫宴会安全的重任，和护卫一同在大门警惕趁机混入的危险人物。
少年人心性高傲，本以为一同赴宴能捞到好处多多，不曾想到头来只能当看门的，心里颇为不平，几人对这破差事的容忍度一跌再跌，除了一直谨遵师命，尽职尽责笔挺站在门口当门神的闻人雁。
见此情景，几人里头年龄最大的弟子眼睛滴溜溜转动，一条解闷的妙计逐渐成型。
他招呼来旁边几个弟子耳语片刻。
“……师兄，我们这样他会不会和掌门告状？”
“他不敢，你难道忘了，这么多次，他哪次敢说，还不是知道自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杂种。”
“嘿嘿，师兄你说得对。”
几人里，作为掌门关门弟子的闻人雁其实身份是最高的，这也是让剩下几人看他不顺眼的根本原因，哪怕后来闻人雁用实力和天赋证明他这个掌门弟子名副其实，这份厌恶感也并没有随之消除。
几人常常仗着比闻人雁年长，给闻人雁下过不少绊子，起初他们以为闻人雁会出手反抗亦或是告诉掌门，然而闻人雁没有，只是在他们没有得逞后默默揭过此事，而这也助长几人的威风。
“闻人师弟，”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弟子走向闻人雁，挤出自以为和蔼的笑，“后面那边好像有动静，我们几个有些担心，你是这里武艺最高的，我们想同你一起去看看。”
黑暗中，闻人雁微不可察地一皱眉，最终点头，“好。”
几个人说的地方是宅子一侧的小巷，尽头是条死路，幽深无比，和灯火辉煌的大宅内仅有一墙之隔，却是天差地别。
背后有剑砍来的动静。
闻人雁侧身一躲，反倒是偷袭失败的弟子因为过于肥胖的体型而踉跄摔倒在地。
“好你个闻人雁，你居然敢捉弄师兄，你以为我们不是掌门弟子便可以如此羞辱我们吗？”出主意的那弟子反而先倒打一耙。
“就是就是，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们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
剩下的几名弟子趁机附和。
闻人雁明了，这几人只是胡诌理由来揍他一顿去除郁气，他语气一沉：“诸位师兄，别为难我。”
年长弟子被闻人雁语气里的强硬激怒，他道：“你想和我动手？嘿，那我倒是怕了，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你闻人雁不仅是煞星野种，还目无师长，残害同门，要掌门为有你这么个弟子蒙羞！”
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唉，可怜我们掌门，好心收留你，没想到，你却让他如此失望。”
本来已经握紧剑柄的闻人雁动作一顿。
当年他年纪尚小，但并非记不得半点事，他娘亲临去前的嘱托言犹在耳，种种不过尽心报恩四字，压在他身上叫他动弹不得半分。
这些年他自己身上那些传闻就已经带来不少是非，再更多生事端无异于火上浇油。
想罢，闻人雁周身气息敛尽，手缓缓垂在身侧。
那几个弟子见他放弃反抗更是洋洋得意，提起剑就要往他身上劈。
剑没有被拔出剑鞘，不会对闻人雁造成致命伤，但他们手里佩剑的重量可不轻，砸在身上也有几分威力。
起码受了这顿，闻人雁身上的淤青要留好一段时间。
忽地，一小段诡异的曲调扭曲周边的一切，在闻人雁的身后，幽深的小巷尽头，几人看见两条大蟒蛇从黑暗中游出，张开血盆大口，以雷霆的速度扭动身躯刺向他们。
没有余裕去思考这不符合常理的一幕，被恐惧占据主导的几人惊叫着逃跑，片刻，身影便在闻人雁的视野里消失。
闻人雁并不知晓几人为何有如此诡异的情状，刚才只听见若隐若现笛声——
黑衣少年似有所感，他回头，视线定格在身后大宅的围墙之上。
微风吹过，银质的小坠子彼此迎合相击，清脆悦耳，有什么东西在闻人雁心中荡漾开来。
逆着月光，他看见耳饰的主人，确切来说，是那人脸上的面具，那上面绘着憨态可掬的狐狸。
那人身量比闻人雁矮上些，十岁出头的光景。
“喂，我帮你了，你怎么不谢谢我呀。”
那少年坐在高墙上，隔着面具，闻人雁看不见他的表情，听语调却觉得少年此刻表情正如那眯着眼睛嘲笑人的小狐狸一般。
“你们中原人都这样没礼数吗？”少年嘻笑着问他。
04
闻人雁却只呆呆看着少年。
得不到回话的越炤疑惑地歪头，感情他是救了个呆子。
也是，若不是呆子怎么会被人堵在巷子里欺负。
“喂呆子，回、神、了。”少年晃动手上的紫竹笛，笛穂上系着的小铃叮当作响。
闻人雁定神，他垂眸不敢再看那少年，说道，“多谢相助。”
“喏，现在就有一个你报恩的机会，”总算要这呆子开口说了话，越炤松口气，他朝对方扬了扬下巴，“我现在要跳下去，你待会可要好好接住我。”
“要是你让我摔着半点，我就要你还我千倍万倍的痛。”他实在不放心这呆子，又多加一句威胁，要这人更加认真对待此事。
“你可别不当回事哦。”
闻人雁几乎要觉得这少年根本就是狐妖化身人形，不然怎么会有人一举一动都是狐狸一样的灵动狡黠。
很少见的，他唇角扬起微笑的弧度，情不自禁轻笑应道：“好。”
随即伸出手来敞开怀抱，“不会让你摔的。”
面具下越炤眉头一挑，怪人，被威胁还开心了。又怪又呆。
不过看架势是做足了准备。
于是越炤轻轻一跃，自墙上扑向闻人雁。下坠的体验瞬息而过，冲击之下，有力的双臂只是微微下沉，稳稳地把越炤搂在怀里。
“啪嗒。”小狐狸面具在落下过程中不再稳固，掉落在地上，清脆作响。
少年光彩透亮的双眸对上闻人雁平静如古井的黑眸。
世界又变得安静了。
越炤叹气：“你这呆病，难怪你要受欺负。”
他挣扎着从闻人雁怀里蹦下，重新回到地面上的感觉让他安心许多。
不怪他，他也才刚开始学轻功那么一二三四……居然学了也有一年半载，但是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导致他的轻功发挥不稳定，才会在今晚出现飞了上去却下不来的局面。
嗯，就是这样。越炤在心里给自己辩解道。
闻人雁替他捡起掉落在地的面具，正要递还给越炤，哪想到，越炤却伸手将他身侧的剑拔出剑鞘。
那剑据说属于他那不知姓甚名谁的生身父亲。无名的剑，云清明为他看过，只是一般的铁所锻造而成，并无出彩之处。
然而怪异的是，每当拔剑出鞘，这剑却会发出泠泠一声剑鸣。令人为之肃然。
此刻便是如此。
剑光雪白，在昏暗小巷中映射在少年姣好面容上，美得梦幻。
闻人雁想，方才那几位师兄看见了幻象落荒而逃，而他看见了梦中才有的美景，现在这少年莫不也是幻象中的一环？
端详剑身的越炤不知他心中所想，说道：“你这人果然奇怪，你的剑明明很锋利，你却不让它出鞘。”
他不擅长用剑，却也能感知这剑极好极好，可它的主人却宁愿受欺负也不用它。
“真浪费。”
无可辩驳，闻人雁承认少年的话：“嗯。”
一拳打在棉花上。越炤把剑退回剑鞘内。
刚才那几人也是无聊，欺负这种呆头雁有什么好玩的。
05
越炤一把夺过呆子手里的面具，“那这样，我们两个就此别过。”
方才越炤还饶有趣味地同自己搭话，转瞬就收回所有感情，头也不回地要走。
理智告诉闻人雁，他们二人萍水相逢，一触即分，各自分别，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和其余的一切一样，他要试着去接受……感情上，闻人雁已经先一步握住少年的手腕。
越炤还没戴回面具，眨着眼睛疑惑地看闻人雁。
“你……”闻人雁声音发涩，“你为什么生气。”
这呆子意外的通人性，虽然也谈不上生气。
“我没有生气呀，我只是不喜欢胆小鬼罢了。”越炤坦白。
闻人雁一怔。
“虽然你有这样那样的原因，”越炤说，“但看见一把漂亮的剑变成普通的东西会让我无聊，所以我决定当做从来没见过你。”
越炤白天就在人群里瞧见了闻人雁，比他年长几岁，一袭黑衣肃杀，长身鹤立，薄唇抿成一道锋利而凌厉的线，比手里的剑还要更像纯粹的剑。
神似苗疆圣子在中原话本插画里见过的剑客。
但对方只是一个在被欺辱时连剑都不敢拔的胆小鬼。
“问完话了，你还不放手吗？”
闻人雁脱口而出：“不……”
见越炤有真的生气的预兆，他赶紧补上：“我是想说，我不想当胆小鬼。”
这句他自己想说而又不敢说的话，今夜终于因着眼前的少年，真真正正说出了口。
06
越炤并不信任他，拖长了声调：“是——吗——”
“是真的，”闻人雁的手自越炤的手腕向下，真正和他掌心相握，坚定而有力，“我之前害怕的是，这柄剑一旦出鞘，便会伤人。”
“我答应过一个人，我不能伤害对我有恩的人。”
“可是拼命隐忍、迎合他人和报答恩情是不一样的两件事情，”越炤认真对他说，“如果非要你放弃自尊才算报答恩情的话，那也太没道理了。”
说罢，意识到自己也能讲出道理来，又赞同地重复：“嗯，很没道理。”
他继续说：“我不大了解你们中原人啦，我只知道如果是我，我才不要活得那么窝囊呢。”
“像你这样，就不快乐。”他说。
闻人雁握着他的手蓦地加重力道，低声道：“你说得对。”
他好像，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不再因为过去的事情束手束脚，用真正的实力证明他自己，昂首挺胸地把恩情偿还干净。
07
“谢谢你，”想通一切，闻人雁好似许诺一般，一字一顿，“我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强，到那时候你……”
话音未落，他便无力栽倒在地。
看到下手那人，越炤讶然道：“长老！你打晕他做什么？”
二长老头疼不已，本来此次外出私自带圣子出苗疆已经破格，结果刚才一个没看住，又让圣子乱跑一通，被其他人知道，他不得被骂死。
二长老看到闻人雁腰上系着的弟子令牌，道：“这小子是归元剑派的人，他看了圣子的脸，自然不能放着不管。”
圣子一人便关乎巫蛊教存亡，近年来仍有不少人不死心地打探他们巫蛊教的事情，他们圣子尚且年幼，一旦不慎被泄露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还记得前段时间教过你，怎么用乐音扰乱人的记忆吗？现在便试着让他忘记遇见过你。”
08
呆子虽然和自己认识不久，但姑且也算是说过真心话的朋友，这样对待朋友总是不太仗义。越炤少见的产生了一星半点愧疚。
就这样趴着太可怜，越炤贴心地让二长老把闻人雁搬到一旁，靠着墙壁。
看着他的脸，越炤轻轻说：“再见啦，以后不要再呆呆的被人欺负去了。下次不会有我来救你了。”
“希望下次见到你，你真的变成了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09
闻人雁自昏迷中清醒过来，头脑迷蒙混沌，全然记不起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撑着身子要站起来，手碰到了一个东西。
狐狸面具……？
这东西绝对不是他的，他也没见过谁戴过，但，他的心里有声音告诉他，这东西很重要。
他皱眉捂着头，找不到自己产生这个想法的缘由。但在他离开时，狐狸面具已不在地上。
10
自上次下山回来后，归元剑派的许多弟子发现闻人雁变了。
从前有人欺辱他，只要搬出掌门和他娘亲，他就绝不敢反抗。然而现在，闻人雁会直接把他那寒光惨白的剑架在前一秒还得意洋洋欺负他的弟子脖颈上，淡淡地说：“师兄，与其受你侮辱，我宁愿和你鱼死网破，杀了你，再以死谢罪。”
“对于煞星野种，本来就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吗？”他一双眼睛无悲无喜，冰凌一般寒气逼人。
那弟子简直被他吓得屁滚尿流，哆哆嗦嗦说完对不住师弟我再也不敢了，便在闻人雁淡然的眼神中逃开。
还未等其他人做些什么，那天晚上闻人雁便跑去给云清明负荆请罪，要师父了断他。
而云清明当然不能因为这些本就错不在他的事情了断他。
最后反而是某些人被罚得极惨。
后来这样的事情再来几遍，就再也没人敢惹闻人雁。
他转变之后的手段之狠辣，以至于在他当上大师兄，底下的师弟师妹对大师兄的评价只有完美二字时，一旁经历过那些事情的弟子想起曾经不显山不露水的魔王总会一寒。
11
而漩涡中心的闻人雁从头到尾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转变。
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转变出于什么原因。
他看着那个狐狸面具，陷入沉思，是从哪一天起，他的心里好像不仅仅只有报恩这事情。
但他却不记得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番外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