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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心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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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已是黄昏,太阳将山峰分成两半,一半明一半暗。
本是落脚歇息的时候,鸟雀却被惊得飞起。
远处一弟子跑过来,慌慌张张的。
“师叔祖,不好了,小师叔和人打起来了。”
下一瞬,小弟子面前便出现一个女子。
女子身着白衣,乌发只用一根发带绑住,身上装饰只仅仅一个玉佩,那是一块血玉,在阳光下,似乎能隐隐看到有鱼在游动。
即使是如此素静的装扮,依旧挡不住她的美貌,那双眸子清冷绝尘,就如那月光般莹白纯净。
师温气质冷淡,但这种冷并非不近人情,而是纯正干净,叫人不敢亵玩。
“师叔祖好。”小弟子见到女子,立刻垂下头,恭谨到不敢多看面前女子一眼。
他还没从惊讶中缓过劲来。
师叔祖已有多年未曾出山,甚至收小师叔为徒时也没见她露面,传言,她压根不在意小师叔这个徒弟。
他也是怕闹出人命,这才赶紧跑来。
对于师温前去主持公道什么的,完全没抱希望。
却没想到,师温出现了。
师温还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至于,为什么看上去她对徒弟漠不关心,实属无奈之计。
她怕多接触几次,小徒弟就没了。
她养兔子,不出十天就奄奄一息,就连号称最长寿的乌龟到她手里都短命。
养什么死什么,简直奇了怪了。
她当初收即墨浮生为徒,也是看中他生命力顽强,能照顾自己。
算算时间,距离收徒也过了一个月,不会这次还是这样吧?
师温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小弟子说,即墨浮生同人打起来了。
小徒弟绝对不是会主动挑事的人,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冷冷出声:“带路。”
小弟子真是没想到他居然和师叔祖搭上话了,这可够他吹一阵子了。
他压下内心的激动。
行至云霞峰前,吵吵闹闹的,一群人站在岸上,湖水中有一个男童在水中挣扎,仔细看,他手里死死捏着一块玉佩。
初春之际的湖水依旧冰冷刺骨,即墨浮生紧咬牙关。
玉佩绝对不能丢,那是师尊送给他的。
站在最前面的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饶有兴致地欣赏这一幕,即墨浮生越是挣扎,他越是开心。
“你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杂鱼,被清玉仙子收为徒弟,肯定很得意吧?”
“今天,小爷就让你看看,在这流光派究竟谁才是老大。”
水灌进鼻子,呛得喉咙火辣辣的疼,即墨浮生拼命挥动四肢,身体依旧不断下沉。
他快没有力气了。
女子清冷的面庞一闪而过。
如果他死了,师尊应该不会伤心吧。
即墨浮生也不挣扎了,任由自己沉下去。
岸上的人并未罢休,只见他摸到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朝那个小点扔去。
石头飞来,砸中即墨浮生的头,他意识一黑,沉入湖底。
小弟子同师温赶来,看到这一幕,脸都白了。
再怎么说那也是小师叔啊,他们不仅把人推入湖中,还朝人家丢石头。
气温骤然下降几个度,小弟子牙床发颤。
完了,师叔祖肯定生气了。
他一抬头,看到一个身影朝湖中心掠去,只留下白色的衣角。
刚刚还在空中的师温已经下去了。
目睹即墨浮生沉下去,还是有人会害怕的,缩头小声道:“他不会死了吧?”
黄旭拍掉手上的灰。
“如果他就这么淹死了,只能说明他该死。”
“扑通”一声,有人也跳了进去。
黄旭以为是自己人要救人,立刻转过头,大声质问道:“谁,谁去救那个杂鱼了!”
“要是我知道了,小爷不会让他好过的!”
“让谁不好过?”
一个清冷的女声插了进来。
师温刚飞出水面,就听到黄旭在那叫嚣,便出声了。
女子冷艳绝尘,说是天上仙女也不为过,就是那扛人的动作有些过于豪迈了。
我滴师叔祖啊,您抗的是伤者啊,不是锄头啊。
小弟子嘴角微微抽动。
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师叔祖,您这样扛着小师叔他会不舒服的。”
看,小师叔的脸都憋红了。
“那应该怎么做?”师温虚心求问道。
师叔祖好像也不是那么冰冰冷冷。
小弟子立马边说边演示:“手要托住头,然后手臂绕过膝下,这样就好了。”
师温按他说的试了一下。
只听咔嚓一声,即墨浮生的手以奇异的姿势扭转着。
小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立马捂住胳膊。
师叔祖真的不是和小师叔有仇吗?
师温心虚地移开目光。
她真不是故意的。
“师,师叔祖。”
师温一出现,其他弟子立刻结巴起来,话都不敢说了。
脚底发凉,黄旭转过身去,看清师温腰间的玉佩那刻,感觉天都快塌了。
女子身穿白衣,腰间那抹红色格外明显,血色的玉内隐隐能看到鱼在游动。
血玉游鱼,白衣无暇。
说的便是清玉仙子,师温。
不是说师叔祖不在意这个徒弟吗,平日里他们欺负即墨浮生也没反应,怎么今日过来了?
不是不在意,是即墨浮生从来不告诉师温,还说大家对他很好,加上她也不是那么心思细腻的人。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才刚收的徒弟就被人欺负成这样,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师温眸中浮现出一丝怒气,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身为流光派弟子,他们不仅口出恶语,还目无尊长,戕害人命。
如此做派,与牲畜何异!
“景庆峰弟子,周跃门下?”
师温一凝眸,独属于化神强者的威压释放出来。
那几名弟子立马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我记住了。”
女子声音清清冷冷,没有任何起伏,在那几名弟子眼中等同于下了死亡通知。
说完,她便抱着即墨浮生离开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小徒弟治病。
临走前,师温丢给小弟子一颗灵果作为谢礼。
小弟子顿时喜笑颜开。
“完了,一切都完了。”
底下立马传来一阵哀嚎。
“叫什么叫!还不回去找师父 ,不然到时候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黄旭眸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
即墨浮生,这个仇,他记下了。
“活该。”小弟子呸了一声,把灵果揣进怀中,飞快离去。
风在耳边呼呼吹过,师温加快了速度。
怀中的人儿很轻,甚至能摸到骨头,她放柔了力道,手下灵力涌动,烘干他身上的湿衣服。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在她照料下活过一个月的活物,她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
她是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森林捡到即墨浮生的。
他也不问她修仙有什么好处,只问“能吃饱饭吗?”
她向来很少会被什么影响情绪,可还是被他眸中浓烈的求生欲给惊到了。
可如今呢,她让他免于挨饿,却还是让他受了这么多的苦,小脸上都没有什么肉。
果然,她还是不会养什么活物。
师温心里酸酸胀胀的,满是愧疚之情。
药峰弟子看到师温到来,怀里还抱着人,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治伤。”
师温嗓音清冷,药峰弟子一激灵,立马回过神来,把人往里面引。
“仙尊,您在这等会,我这就叫峰主过来。”
峰主特意嘱咐过,若是师叔祖来了,就去叫他。
东南方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个老者风风火火走进来。
老者正是药峰峰主,决明子。
貌似她还没去叫人吧?来得这么快的吗?
药峰弟子强行把自己下巴合上,恭恭敬敬拜礼:“峰主。”
“这些俗礼就免了吧。”
决明子满不在意地摆摆手,略过弟子,径直走到师温面前。
他恭恭敬敬道:“师叔是来看病的吗?师侄对医术上小有成就,就让我帮忙诊治吧。”
弟子感觉自家峰主也不是德高望重。
往日里决明子看病是推三阻四,现在倒是积极得很。
师温看向床上,她淡淡道:“要诊治的人是他。”
即墨浮生小脸苍白,额头上还在流血,情况并不好。
决明子目光虽有疑问,但他知道当务之急是给即墨浮生诊脉。
“溺水之症,肋骨骨折,胸闷气短,肠胃积弱,加上心内郁结……情况很不妙啊。”
“还有这手臂,谁使那么大劲,都脱臼了。”
决明子也是见这么多伤病的,眼神中不免透着几分怜悯。
这小娃娃真是遭罪啊。
决明子越说,师温面色便冷下来一分,听到“脱臼”时,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声音少了底气:“那些人当真恶毒。”
决明子吹胡子瞪眼道:“还没完呢。”
他卷起即墨浮生的袖子,一道道青紫的痕迹就这么露了出来,有些是旧伤有些是新伤。
那么多的伤口,只是稍微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师温心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这个师尊做得太失职了。
决明子叹了口气,道:“恐怕,他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伤,治起来还是有些费工夫的。”
“有些伤是能治好的,但有些先天不足之证,需要慢慢调养,还有这小娃娃心里藏着事,长久以往还是要出事的。”
“治,用最好的药。”师温没有丝毫犹豫,“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好,那师侄放开手去干了。”决明子抚着白须,爽朗一笑。
他当医修这么多年,最喜欢听的就是这句话。
决明子在治疗时,师温便在厅堂内等待。
弟子奉上热茶,并没有立即下去。
她抿了抿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道:“峰主治疗也要段时间,不如,仙尊您先去后面换身衣服。”
师温这才看到自己袖子上有血迹,应该是她抱小徒弟时不小心蹭到的。
她并不太在意,但看到弟子一脸紧张,还是起身了。
师温离开之后,弟子立刻呼出一口气。
这就是强者的威压吗?她站在旁边动都不敢动。
师温换好衣服之后,特意拖了一会,等决明子那边治疗完了才出去。
即墨浮生身上已经已经包扎好了,决明子叮嘱道:“晚上恐有发热,若是退不下去,就用打湿的巾帕擦拭。”
“还有这些药,煎水口服,一日两次。”
“至于身上的那些伤口……”
“用涎回膏行不行?”师温抬眸,极为认真。
“行,当然行了。”决明子眼睛发亮。
涎回膏,那可是外伤药圣品,不管你伤多重,在一个时辰之内它都能让伤口完好如初。
“还有这块玉佩,小娃娃抓那么紧,实在不好医治,师侄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出来。”
决明子恭恭敬敬的,双手奉给师温。
她一看,是临丹峰的通行玉佩。
如此也好,若她出手,小徒弟这手估计就废了。
把人治好了,决明子这才开始问起另一件事两人关系:“这就是师叔收的徒弟吧?”
“是。”说完就没下文了,师温本身就是一个话少的人。
“那这么说,这小娃娃就是我师弟喽。”决明子笑嘻嘻道,“就是不知师弟名讳。”
“即墨浮生。”
决明子对即墨浮生更是好奇了。
流光派,修仙界几大宗门之一,是多少求仙者做梦都想拜入的宗门。
若说流光派里,修士们最想拜入谁门下,就是这位临丹峰峰主,师温。
可惜,都被她拒绝了,就在所有人认为她不会收徒的时候,她却带回了即墨浮生。
“你想要什么报酬?”
决明子从思绪中抬起头来,搓了搓手,道:“那师侄想要赤羽蛟胆,师叔这有吗?”
赤羽蛟世间少有,力量堪比真龙,而师温曾经斩杀过一条。
他想要赤羽蛟胆想了好久。
师温记得她储物袋里是有这么个东西,翻出来后给他。
弟子在一旁看傻了眼。
这么珍贵的东西仙尊说送就送。
她总算明白峰主为什么这么殷勤了,要是她,她也恨不得把人供起来。
决明子欢送师温离开,挥着手,笑吟吟道:“师叔,欢迎再来。”
弟子嘴角抽搐。
峰主,他们这可是药峰啊,对仙尊说“欢迎再来”是不是不太吉利?
从药峰离开已经天黑了,师温抱着即墨浮生回到临丹峰,安置在自己房间,方便照看。
她还记得他身上的外伤没有上药,便脱掉衣服。
即墨浮生背后和膝盖还有不少伤,甚至更多。
师温修道多年,本以为心态足够平和,但这次她真的起杀心。
那些伤害小徒弟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平复好情绪,再次望向即墨浮生,眸中只剩怜惜。
手指抹上药膏,碰到小人儿背上伤口。
即墨浮生齿间溢出一声闷哼。
神色一慌,师温飞快收回手。
小孩子都这么脆弱的吗?她也没用力啊。
这药还是等小徒弟醒来时自己上吧。
即墨浮生五官精致,粉雕玉琢的,那张小脸看上去很好捏的样子,可惜的是他睡着时眉头还是皱着的,面上笼罩着一抹愁绪。
他好像才十一二岁吧,倒像个小老头。
师温唇角微微翘起。
这是她第一次养徒弟,也没什么一定要他名扬天下的想法,活着就好。
到了半夜,即墨浮生果然发热了,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冷,好冷。”
师温试了许多方法都不顶用,只能捉住即墨浮生小手,往他体内输送灵力。
小人儿渐渐平静下来,皱起的眉头也随之松开来。
她再一次感叹道:小孩子真脆弱啊。
次日,即墨浮生悠悠转醒,看到面前的景象,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不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