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B612》刘用九

3、第三章

　　08-21-09（3）独自躲在一隅，继续酌饮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我们善良可爱的25-21（4）先生又折返回来。对方满脸欢喜，诉说着自己的成功，并在成功的指引下，提起了自己的初恋女友，一个名姓齐全的女人，那个女人叫02-01-09（2）。

　　08-21-09（3）听后怒不可遏，回说明明对方是自己的初恋女友。对的，02-01-09（2）是他编号18-05-14（1）——时期的恋人，是他的初恋女友。

　　他遇见02-01-09（2）的那天很奇怪，天蓝得像是假的，也或许他早已习惯了灰暗的天空，毕竟已经很多年很多年了。要比今天的天空还要蓝上千百倍，蓝得很纯粹，像是有人在天的那头作画，天空这块画布承受不住，蓝色的染料就洇到了这头。这样想来，今日的天空竟也算不得是蓝色。而他们二人就在这样的一天里认识了。

　　08-21-09（3）最先被天空的湛蓝击碎了平静的心绪，这才在一转头的时候被02-01-09（2）的忧伤攫住了整颗心。如果要问08-21-09（3）美是什么样子的，他大概会说那就是对方忧愁时的脸。

　　她为什么忧愁？08-21-09（3）朝02-01-09（2）走去，在意识到之前便脱口而出。

　　“你为什么忧愁？”

　　女孩儿猛然抬起头，看到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孩儿，瞳孔反射着自己忧愁的脸。或许是很少看见自己忧愁的样子，女孩儿怔怔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孩儿。

　　“我……啊，抱歉，我不是……我……”

　　对方的慌乱惊扰了女孩儿原本的忧愁，她看着，莫名便笑了。

　　“谢谢，我已经没事了。”

　　08-21-09（3）犹豫着，最后坐在凳子的另一头，垂着头看着地面。

　　“你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女孩儿一直等到对方抬起头，这才笑着道：“为什么难过呢？怎么办，我自己也不清楚。”

　　08-21-09（3）更加疑惑了。或许因为女孩儿要比他年纪稍大些，令他很安心。于是他便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追问道：“为什么？我不懂。”

　　女孩儿沉默片刻，回道：“可能就像小时候一群小孩子打架，你即便站在远处的楼上看着，可也恐惧。”

　　08-21-09（3）思索半晌，回道：“你是说氛围？是无形中他人酿造的氛围令你忧愁？”

　　女孩儿点点头，仍旧笑看着他。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08-21-09（3）更加好奇了。

　　女孩儿摇摇头，同样茫然。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吗？08-21-09（3）因为这个无意中的初遇而陷入了绝境。对方已经悄然离开，可他还坐在冷风中。究竟是什么呢？他一遍遍地问自己。可没有答案，谁也给不了答案，连那个满脸愁容提出问题的女孩儿自己也没个答案。他呢？他又为什么会注意到深陷在某个氛围中的愁苦心情的陌生人？他又为什么会因此而好奇？他自己究竟知道些什么呢？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答案。也正因为没有答案，于是他在一遍遍自问中不停描摹着那个女孩儿的愁容，而后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

　　天使会死吗？会吧！不然他当初深爱的女孩儿去了哪儿呢？或说女孩儿作为天使死去了，而天使还活着。可不管怎样，他再次见到女孩儿时已经是在电视上了。女孩儿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她的脸色也是没有血色的白，有人说在女孩儿死前看见了她背后展开的长满白色羽毛的翅膀。所以她并没有死吧，她只是飞走了而已。

　　08-21-09（3）心里喊道：“喂，等等我，等等我啊！”

　　别把他独自扔下啊，请可怜可怜他，用那双温柔的天使的双翼轻轻将他圈裹着，让他看不见一丝黑暗，满眼皆是纯洁的白。请为他织一个梦，一个坚固的梦，一个美梦。请别抛下他。

　　“求求你，请别抛下我，求求你！”

　　有人在耳畔凄厉地悲鸣，08-21-09（3）猛然从梦中惊醒！

　　天已经大亮。他不是个喜欢用窗帘遮挡阳光的人，同样的，他也不喜欢用窗帘遮挡黑暗，进而营造一片堂皇的蓄谋已久的明亮。今日太阳没有唤醒他，想来是昨夜的杯中物不纯的缘故。有人朝里加了更易麻醉身体的液体。我们的身体平日里像衣服架子一样支撑着我们的思绪，有时甚至强行摆正它。可当衣服架子溃散后，思绪也失了体面，像被遗弃般凌乱地堆叠在地上，呈现出精神上的萎靡之态。本身那喝惯的红色液体并不能令他兴奋，同在场的所有魔鬼都不一样，他只觉得越喝越涩越苦，只有用来麻醉自己那偶尔升腾起的与魔鬼相比时所生出的“优越感”时才会饮上几杯。明明昨儿下午他已经喝过不少，头脑合该更清明才对。然而在喝下25-21（4）先生递给他的饮品后，他的精神连累了他的嘴，让他说出最真心的话。他难道在喝下第一口的时候就没有品出来什么吗？怎么会，这完全是谎话。年轻时他也只配喝那些“劣等”的液体。所以是他自己背叛了自己。

　　此刻的08-21-09（3）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对着一个魔鬼讲述了一个天使的故事，那是亵渎，没有比这更令他悔恨的。他只求自己尚未醉到如此程度。

　　08-21-09（3）在床上躺了许久，等到太阳朝西歪斜着身子他才像只蜗牛一样缓缓起身。洗漱后，胃部一阵阵的抽疼叫嚣着提醒它已经被忽略太久这个事实。他煮了碗清汤面，稍稍安抚了对方。等他将碗筷洗涮好后，整个人似乎就没什么可做的事了，房间也空得厉害。

　　之前的周末是怎么过的？他要不要再喝一杯？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又躺回床上。这种事在他进入魔鬼的世界那天起就不曾做过了。他讨厌身下的床，因为它是滋养温情的巢穴，是追忆过去的引子，更是将他推向死亡的助推器。当他躺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完了。不过谁不是边活着边衰老着一步步走向死亡呢。或许他的结局早就注定了。

　　08-21-09（3）伸展着四肢躺在床上，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他喜欢的第二个女孩儿。他不知道是不是天使都有相似之处，可除了外貌，第二个女孩儿简直是他初恋的翻版，死而复生一般地相像。第二个女孩儿同样总是忧伤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可她从来不哭。女孩儿告诉他，只有忧伤和哭泣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如果她连忧伤和哭泣都不能保有，那她要如何在这个世界上保有完整的自己呢。08-21-09（3）当时并不懂，直到女孩儿有一次在他眼前流泪，他才懂了，女孩儿如果不是失去了自我就是快要死了。是什么让她连自我都黯淡了，以至于悲伤到会在他眼前哭泣呢？他不知道吗？他其实知道的。他朝对方伸出手，然而那女孩儿还是决然地像天使一样飞离了他的世界。

　　08-21-09（3）坐在女孩儿常坐的位置，看向她常看向的地方，他想弄明白为什么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喜欢上如此相同的女孩儿。他是真的喜欢她们的忧伤吗？可他明明最喜欢看着对方笑起来的样子。那是为什么呢？08-21-09（3）想了一个日夜，等到乌云将月亮吞噬，星星短暂地闭起眼睛，他感到一阵恐惧与所谓的忧伤，他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想明白了。他不是喜欢她们的忧伤，更不是那张因为忧伤而营造的柔情的脸，他喜欢的是她们忧伤背后的因由，喜欢她们那颗因忧伤而倍感纯洁柔软的内心。他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是个懦夫。他渴求像勇士一样的女孩儿，能用洁白的翅膀护持着他心里最后的净土。然而天使都是早夭的，只有魔鬼才长命百岁，最后显出丑陋的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