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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鸡皮灯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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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开启后,一位红衣仙女悠悠步出,朝着书生低语几句,那书生皱了皱眉,转头一脸歉意道:“二位仙友,多金大仙突然有要事在身,明日才能见二位,要不二位先焚香沐浴,在这儿小住一晚。”
祝绣很上道,一脸喜色:“真的嘛,在这里住,和这些金子住一起么。”
玹琻也喜上眉梢:“这可真是个好地方,速速带我们去焚香沐浴吧。”
书生指了指两边道:“两位仙友各自去左右两侧,男仙沐浴之地为左侧涤尘龙苑,女仙沐浴之地为右侧清泓玉阙。”
想来焚香沐浴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前来这里的男女仙分开。
祝绣跟着红衣仙女去往清泓玉阙:“不知如何称呼仙女姐姐?”
红衣仙女笑得亲切:“唤我绿秀便是。”
祝绣贴过去,挽上绿秀的手:“我瞧着绿秀仙子和我在凡间的姐姐有些相似呢,真是一见如故。”
绿秀对套近乎这种事习以为常,笑意不减:“是么,那真是有缘了。”
祝绣又道:“我看姐姐的手怎么有些红肿,是受伤了么?”
绿秀拉了拉衣袖遮住伤处:“不碍事,干活儿时无意伤到的。”
祝绣看在眼里,倒也不追问,毫不在意地继续拉家常:“姐姐,不瞒您说,我升仙前曾是个小绣女,干活儿时也总是伤到呢。”
绿秀顿住脚步:“你是绣女……当真?”
祝绣点头:“当真。”
绿秀似乎想说些什么,祝绣却催促:“姐姐怎么不走了?”
祝绣对绣工相关物事熟悉得很,她一眼便看出绿秀手上那伤分明是绣针所致,但若是此时赶着凑上去刨根问底,只怕这绿秀反而警惕,不如作出一派没心没肺、烂漫无知的模样。
绿秀欲言又止,终是压住了话头,带着祝绣进了清泓玉阙。
一处极为精致沐浴池落在清泓玉阙正中,那池水是牛乳色,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池边摆放着精致的玉制器皿,里面盛放着女仙们沐浴所用到的仙露和花瓣。
祝绣漫步至沐浴池边,却见池水中央水波泛起,她心中一动,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
祝绣欣喜道:“这里连洗澡的池子都置办得如此奢华,若能日日在这儿,真是好大的福气。”
绿秀瞧着祝绣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笑道:“我们这儿的日子一贯是舒服的,妹妹若住一日不够,干脆就留下来吧,尊荣富贵享用不尽的……”
绿秀还在倾情介绍各种好处,祝绣却偷偷摸索到玹琻的金元宝,她口中默念咒语,金元宝顿时隐匿着落入池水中。
随着金元宝的沉入,池水缓缓升腾起热气,温度逐渐升高。
祝绣紧盯着水面,突然,水面猛地破开,一个女子身影从水中钻出,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上,直愣愣盯着祝绣。
绿秀大惊失色:“紫秀,你怎地在这儿,快快出去!”
紫秀被发现了却毫不惊慌,她颓然地坐在水池边,语气嘲弄:“看不出来么,我想死。继续在这里过这种鬼日子,不如被水淹死算了。”
绿秀尴尬极了,她方才还在和祝绣大肆鼓吹这里的好处,不料紫秀一口一个“鬼日子”“想死”。
绿秀想要说些什么补救,紫秀却堵住她的话口:“绿秀,哦不,红玉,咱们就算乖乖听话在这里,很快也会死的吧,你这个月的灯笼还没绣完吧?”
说罢,紫秀淡淡瞥了一眼祝绣:“仙友,荣华富贵就别想了,不如和我们做个伴,一起在这池子里溺死吧。”
绿秀气恼地跺了跺脚:“紫秀!”
紫秀的声音却蓦然大起来:“我不叫紫秀,我叫郦月,你也不叫绿秀,你叫红玉,不要再提秀这个字,我听到就头疼得厉害!”
听见紫秀的崩溃叫喊,绿秀的面色也变得灰白颓然起来,她长叹一口气,也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是啊,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做主,当真是不如死了。”
祝绣这才知道,郦月和红玉都是被骗进来的。
男仙被骗进来后白日出去诓骗更多的人,晚上女仙便充当新受骗人的“知心人”,负责施净化术洗脑,除此之外,女仙还要没日没夜地绣灯笼,否则一开始是不给饭吃,后面便是毒打、蹲水牢,最后若还是完成不了绣灯笼的业绩,那就是被打死,将尸身做成花肥。
红玉抹着眼泪:“没日没夜地帮着骗人、绣灯笼,这日子忒苦了。”
郦月更加激动,哭着哭着便破口大骂:“我一个卖仙草的,逼迫我做那恶心巴拉的绣工,不如一头撞死。”
祝绣反应很快:“卖仙草?仙友可是日日给市集东边那家面摊儿送仙草,前些日子忽地不送了的仙女?”
郦月沉吟片刻道:“看来你也是被那杀千刀的牧李骗进来的,他惯会骗人,颇受器重,又为苍郁大人所喜爱,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要被提拔了。”
苍郁?因为偷卖金鸡而被贬入第一重天的护法仙官苍郁!
郦月愤愤道:“苍郁武学天赋颇高,虽没有法力,但只凭凡间的拳脚功夫,竟连多金大仙都打不过他,只是,他是个变态!”
苍郁有个奇怪的癖好,所有到这里的女仙必须改名,姓以红橙黄绿等颜色命名,名便均为一个单字“秀”。
除此之外,女仙每日都必须做绣工,不眠不休绣许许多多的花灯,到了月末,苍郁便要在他的寝宫门口一把火点燃所有的花灯当乐子看。
祝绣问:“那若是不改名或是学不会做花灯呢?”
郦月叹了一口气:“不给饭吃、毒打、关水牢、做成花肥。”
这苍郁对女子可真是歹毒!
红玉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这个月还差九个花灯没绣,我实在是下不去手,三日后就是月底,应当是死路一条了。”
郦月回了句:“我刚来,虽只让我绣五个花灯,但我真是一个都绣不下去,我应该也逃不掉。”
二人对视一眼,便要跳池子,祝绣连忙将她们拉住:“等等!我有法子!”
祝绣劝慰道:“我虽不会什么净化术给人洗脑,但我擅做花灯,我可以帮你们做。”
红玉脸上却并无喜色:“仙友,方才听你称曾是绣女,自然是绣工了得的,可是这里做的花灯和寻常的花灯是……很不一样的。”
祝绣拍了拍胸脯:“我有自信,什么样的花灯我都能学会做。”
郦月长长叹出一口气:“走,红玉,咱们带她去看看罢……兴许看了也就能死心了。”
红玉苦笑:“好,届时赴死也不会过于不甘心。”
郦月和红玉露出凄苦的笑容。
祝绣眼皮一跳,这里的花灯究竟有什么不同。她想的是,其实无论绣工熟练否,无非也就是绣的好与坏的差别。
可为何这二人提到花灯总是露出如此深恶痛绝、恨不得立时便去死的模样。
直到郦月带着祝绣偷偷绕到清泓玉阙的后面,脚步轻轻地穿过一片光秃秃的怪异树林,随后躲在假山后,手朝着对面一指:“喏,那是苍郁的寝宫,你瞧!”
只见寝宫之上,一只巨大的金鸡雕像傲然而立,它身姿雄健,闪烁着幽幽的光芒。然而,寝宫前方半空中,是一片金鸡倒立的诡异景象,被拔去羽毛的金鸡悬浮着,干枯而僵硬,只剩下裸露的骨架和残存的皮肤,这场景丑陋极了。
这些倒立的金鸡与寝宫上方的金鸡雕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生机勃勃,一个死气沉沉。这种极致的反差让人实在不寒而栗。
更为诡异的是,在这些倒立的金鸡下方,是一条血红的小河,红色河水鲜艳得近乎妖冶,明明没有风,河水却泛起层层涟漪,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挣扎。
“那是鸡血还是……人血?”祝绣的声音有些颤抖。
郦月道:“鸡血。”
祝绣紧绷的神经略松缓了些。
但郦月又道:“苍郁要的花灯,便是将这些死去的金鸡拔毛剥皮,以此为材料做出来的。”
祝绣不敢置信:“鸡皮灯笼?”
郦月一副要哭了的模样:“是不是又变态又恶心。”
二人不敢久留,又连忙回到清泓玉阙。
等在清泓玉阙望风的红玉见二人回来,连忙道:“看见了么?”
祝绣沉重地点头:“我听闻这苍郁是因为私卖金鸡而被贬入第一重天的护法仙官,想来他是恨金鸡的。”
郦月也点点头:“是,我也曾听过这个。”
祝绣还是不解:“可他为何培育金鸡,将其拔毛剥皮泄愤后,还要以此为材料逼迫女仙做灯笼,做完又一把火烧掉寻乐呢?”
苍郁似乎不仅对金鸡有极深的恨意,对花灯的恨意更是滔天。
红玉在这儿的时间比郦月长,但她也并不知道此中原由,只知每当月末之夜烧花灯时,那鸡皮被烧得滋滋作响,臭味熏天,令人作呕,可苍郁却拿着火把,笑容狰狞诡异,笑声撕心裂肺。
祝绣此刻想起方才金鸡倒立悬浮的模样,腿肚子直打颤,但她逼自己镇定下来,宽慰红玉和郦月:“无事,我有帮手,我一定能救你们出去。”
却见红玉听见这话,面色更加难看,她问祝绣:“仙友口中那位帮手,可是那和你一同进来的男仙?”
祝绣点头:“是,他法力了得,一定能助你们逃出去。”
红玉却幽幽叹出一口气:“方才我听见涤尘龙苑那边吵闹了好一阵,他应当是……被赶出去了。”
祝绣不解:“被赶出去了?”
这里本是专门诓骗仙人来的,怎地还有来了又将人赶出去的道理。
祝绣捏诀使用灵音秘语术呼唤玹琻,只是半晌仍未听见玹琻回应。
灵音秘语术比寻常的传音术好用些,但好用的前提是传音双方必须在同一空间。
看来,玹琻当真是被赶出去了。
祝绣问红玉:“他为何会被赶出去?”
红玉面色为难,露出无奈至极的模样:“我听说他还未曾沐浴,便说饿极了,牧李……就是诓你们来这里的那人带他去吃饭,不料他实在……实在吃的实在太多,还嘲笑牧李是发老婆财的小人,牧李说他是个只会吃饭的傻子,就将他赶了出去。”
郦月问:“他吃了多少?”
红玉面色一红:“吃了八只鸡,被赶出去的时候还带了一只鸡走。那仙友生的模样实在好,只是吃相未免过于凶神恶煞。”
祝绣:“……”
郦月本震惊极了,见祝绣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又帮忙找补:“也就是吃得多些,也不是什么毛病,只是他嘲笑牧李,牧李那小肚鸡肠的货色自然是受不了的。”
红玉也道:“是,牧李是踩着自己妻子的尸骨成的仙,当真是戳中了他的痛楚。”
祝绣问:“那书生同我说他妻子贞烈,为杀狗皇帝而死,上天怜惜他失妻之痛,这才让他成仙?”
红玉不屑地笑了笑:“他和苍郁大人说的是,他妻子蓄意勾引皇帝,他头顶绿帽讨要说法,被皇帝打了一顿,惨被贬谪。苍郁大人觉着他可怜,便助他升仙了。”
祝绣心中疑问更甚:“这书生所言破绽百出,苍郁为何轻易相信,他对女人那般残忍,可竟然对男人如此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