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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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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
一串唤声,将岑容的目光从窗外移了回来。
她收回神,看向身边的人,流石双手交握着,担忧地看着她。
她的面庞年轻而秀丽,仍然是双十年华的鲜妍,与多年后瑶光寺中的那个女使充满了许多相似的不同。
岑容恍惚片刻,很快回应道:“怎么了?”
“娘娘,尚食局将午膳送来了,我们去用膳吧?”流石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见岑容没有动作,急道:“娘娘,再怎么样还是保重身子要紧呀!”
她面色焦急,眼中的担忧不言而喻,岑容微微笑了笑,站起身来:“好,用膳吧。”
流石没想到这样快便劝动了人,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欢喜地“哎”了一声,忙转身吩咐宫人摆膳。
侍奉宫人早已等候在外,一声令下,旋即鱼贯而入。她们的动作轻巧而细致,珍馐美馔如流水一般呈上桌前,偌大的宫殿却不闻一丝嘈杂之声。
岑容从窗边起身,向殿中走去。膳食呈毕,泰半宫人便退出殿外,余下几位侍立在一旁,流石早已去到桌边,为她布菜、移碟,随时等待她的吩咐。
这样的景象,身为皇后的岑容早已习以为常。
然而对于来自瑶光寺的岑容而言,却已是恍如隔世。
——她回到了始光十四年的冬天。
瑶光寺中清冷孤寂、油尽灯枯的感觉仿佛还缠绕在周遭,眼前却已换做了雕栏玉砌的宫殿,往来一切,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岑容花了数日才终于相信,此刻的她是真正回到了过去。
她尚是执掌中宫的皇后,还不曾被废为庶人,禁足瑶光寺。而岑家,也还未被鸟尽弓藏,满门皆遭屠戮。
病重逝世之后,不是踏上奈何桥,而是日月重演、再返从前——岑容不知道,这是涉过忘川前的一场美梦,还是诸天神佛给予她的慈悲。
是梦是真都不重要,既然站在了这里,那她就一定会走下去。
她会将所有的遗憾,所有的悔恨,都统统改写。
宫中御膳向来珍奇精美,更遑论岑容身为六宫之主、如今又是特殊境况,尚食局更是锚足了劲地来准备这一场午膳。食以进补,岑容认真用了膳,到感觉腹中已有七分饱意,才停下筷来。
流石在一旁早已欣慰地擦眼睛:“这么多天了,娘娘可算是多吃了些。”
岑容看她模样,不由笑了:“好了,我以后都会多吃的。”
不管未来如何谋划,都需要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才能考虑更多。
她从桌前起身,流石见她又要往窗边行去,连忙先上前将窗扇合拢,不叫一丝寒风透进屋内。
岑容接过她递来的手炉,见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受寒的样子,正要说话,耳边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娘娘,我从太医署拿了药回来了。”同样年轻了许多的云影进到殿中,见侍奉宫人们已在撤下膳食,也松了口气,来到岑容面前。
“娘娘已用过午膳,休息一会儿,我去叫小厨房熬药,晚些便呈上来吧?”她说。
岑容顿了顿,看向她手中的药包。
回到过去的这些天来,流石的忧心,云影的关切,乃至昭阳殿上下所有的宫人,都隐隐笼罩在一股压抑之中,她都有所感受。而这皆是因为,身为此地主人的岑容正在病中。
始光十四年的冬日,她虽未如瑶光寺中那样沉疴难起,却也结结实实地生了一场大病。
她在孕期三月之时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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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中雕栏玉砌,处处精致华贵。这座皇后的寝宫岑容曾住过七年,其中一砖一瓦,皆无比熟悉。
而这七年里发生的所有事,也在后日的悔恨煎熬中,一遍遍回想至刻骨铭心。
她出身陈朝首屈一指的望族岑氏,自年少便闻名于洛阳城,又在十七岁时入宫为后。七年里鸾凤和鸣、中宫盛宠,在那场巨变发生之前,市井民间说谈起帝后二人,皆是欣羡天家夫妻鹣鲽情深,惋惜昭阳殿迟迟未有皇子出世的。
但鲜有人知的是,在始光十四年,她嫁入宫中的第三年时,曾经短暂地拥有过一个孩子。
手指搭上小腹,层层衣饰之下那里依旧平坦如昔。孕期三月不会在外表上有太大变化,一个生命来了又去,好像都看不出什么分别。
这样也好,她与那个人之间,日后注定不死不休,又何苦再添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微微抿起唇,岑容很淡地笑了一下,轻轻点头:“好,让小厨房煎药吧。你们也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流石与云影对视一眼,悄声退了出去。
殿中安静下来,岑容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沿着昭阳殿中宽大明亮的窗棂慢慢踱步。
始光十四年的冬日,正是她嫁入宫中的第三年。此时距离始光十八年那道突如其来的圣旨,还有整整四年。
四年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了。
而她回到的当今的这个节点,正是方才经历小产、于昭阳殿中休养之时。皇嗣一事向来重要,此事风波未静,也有许多可为之处。
梳理如今情形,回忆未来将发生的重要事件,敲定初步计划,这是她当下要做的。
站定在窗棂之前,岑容透过薄薄的窗纸,向中庭望去。
昭阳殿的环境自然不是瑶光寺可以比拟。仅是一项窗纸,就能做到在薄如蝉翼的同时又绵密坚韧,将冬日的寒风都牢牢阻挡在外。
透过这层窗纸,可以清晰地看见庭中的情形。冬日已深,常常一连几日都是大雪,今日却难得地放了晴。日光穿过云层投下来,庭中盛放的梅花、皑皑的白雪,都在这日光之下透出一种灼目的光彩。
宫中佳话,皇后喜爱寒梅,入主中宫后,天子便为皇后在昭阳殿内外遍植了梅花,每逢冬日,总有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岑容静静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心中无悲无喜。
久别重逢,这一次,又将鹿死谁手呢?
她慢慢摩挲着掌中的鎏金手炉,一旁,云影走进殿中,轻声禀道:“娘娘,简淑媛在殿外求见。”
岑容手中一顿,向殿门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