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梦》洛基

5、回首那容颜

　　我爱你，请做我的情人好么？

　　每次都是一样的台词，俗透了的11朵玫瑰，勉强集中精神摆出深情凝眸状，微颤的嘴唇其实是为了忍住要笑出来的冲动，心中开始预测对方的回答。

　　好啊……那就试试看吧--情场老手型。

　　对不起，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别人院子里的花朵更有采撷的乐趣。

　　请给我些时间，我要考虑一下--单纯的不会拒绝型或属于世故的待价而沽型。

　　为什么会选我……哪点让你喜欢上我呢--初次被人追求不起眼的路边野花型。

　　哇呀！妈妈呀！！……（逃跑中～～）--呃……这种，白痴类型吧。

　　死神塔纳托斯心中盘算着种种有趣无趣的场景，等待眼前对象的回答。

　　场景：森林中的小池，一裸身少女立于水中，双手抓着衣服挡在胸前，有些惊恐地看着蹲于岸边手捧大束鲜花衣冠艳楚相貌俊朗的青年。

　　时间：午后三点。

　　地点：在人间。

　　同一天内接连被青春女神赫伯美惠女神卡里忒斯花神塞丽斯拒绝后，自尊心受了天大打击，决定跑去人间寻欢，主要是人类不知道塔那的身份，凭自己的卖相哄几个女友应该没问题，只不过和他交往的人会早死，掌管亡灵记录的米诺斯和拉达曼迪斯极可能在背后抱怨这任性上司胡乱加重他们的工作量。

　　个子小巧的少女上下打量着塔那，神情由惊讶变得复杂，深绿色眸子里看不到底，夏日知了声音噪杂吵闹，不知名的小虫子跳上水面一蹦三尺踏水而去，留下一个个浅浅水纹，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塔那保持着递花姿势职业求爱微笑的表情几乎快要僵硬，水中的美人终于开了金口，低哑的嗓音带着磁性：

　　……大叔……你是变态么？

　　少女，不，应该说是少年踏上岸，目中无人地穿过已结了万年冰的死神身旁，自顾套上了白色亚麻长袍，收拾放于树下的成捆柴火正待回家。此时塔纳托斯内心却是怒海澜涛全身燃烧起强烈的小宇宙：

　　我怎么看都是正值人类24岁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大好年龄啊！哪里像是大叔级别的年龄了！？最多也只能喊大哥吧！！！

　　绿发少年毫不在意死神串着烈火之舌的怒气，天真无害地笑着继续戏谑：

　　没关系的，我不反感和大叔恋爱。那么作为爱我的情人，为了证明你对我的爱，麻烦你用你那强壮的胳膊腿儿帮我把我把这些柴搬回那边的屋子好么？

　　长得一脸可爱，除了眉毛稍粗，其他如少女娇艳的样貌，这么讨人喜欢的脸蛋却配着刻薄的性格。塔纳不甘心地继续审视他，湿湿的绿色长发柔柔贴在肩上，未完全成形的体格，脸小小的，下巴有些尖，腿特别修长，套上那大了一号的粗布衣服，整体空荡荡的，很像是修泼诺斯穿着到处跑的睡衣。塔那认命得摆出受虐表情，乖乖扛起份量不轻的柴火跟着少年走。路上他问他叫什么，一身轻松蹦跳着跑路的少年回过身回答：

　　西叙福斯，你要好好记住我的名字！

　　森林深处的木屋里，坐在矮床上的塔那环顾四周，室内布置相当简陋，除了木柜和一张小桌子以及几张凳子外没有其他的家具。西叙福斯支起火炉，烧了点开水给塔那泡壶茶，黄木杯子里的淡绿茶水散发淡雅的清香，饮下时的口感如丝娟柔滑，隐隐又回出一丝苦味。小西忙碌着做饭嘴巴上不忘记和塔那绕家常：比如茶叶是这森林中千年古茶树在初春抽出的新芽焙制而成，家里父亲和一堆后母们容不下自己，被赶到这鸟不生蛋的科林斯小镇，可怜自己青春美貌不想在这里埋没，总有一天要在这里集合商人发展贸易出人头地等等。他说着这些时候带着符合自身年龄的孩子气，眼睛像黑猫一样闪亮。

　　塔那听着这些话觉得满轻松，虽然是些生活中无奈琐事，比起修泼诺斯在梦中看到的那些残酷童话，和西叙福斯聊天心情会好很多。死神总觉得自己哥哥的性格绝对不正常，若说是自己不懂不明白无法了解他倒也不是，就算他的想法自己能猜出来，也会自己先受不了这种思想，也因此他宁可不去想他的事情。修泼诺斯花了太多的时间在自己的梦中思索，想着不是自己的事情，想着自己营造出来的梦境，想着和自己无关的人，即使装出不在意的表情，即使那些梦很快会被遗忘，在那每一个梦中在每一个瞬间他都会真实地体会到悲伤和绝望，他是梦的作者，也把自己代入了每一个主角，黑色的，白色的，红色的，蓝色的，承受各色各类的负面感情，装出无所谓的样子那只是层脆弱的假皮。很久以前塔那曾经以为可以接触真正的他，结果发现他除了假皮之外没有真实的脸，撕下伪装后露出血淋淋的腐肉，勉强靠近会伤了对方。所以，不接近，不离开，唯一能作的只有这样。

　　塔那在西叙福斯那里住了下来，每天陪他去镇上出售柴火，再买回生活必需品，塔纳托斯则很不幸地暂时沦为西叙福斯的搬运夫。西叙福斯对市场行情打听得很仔细，埃及的香料的进货渠道，东方丝绸最新价格。科林斯镇地理位置和交通很不错，西叙福斯经常很有信心地断言：只要有人投资，这里会发展成为希腊最大的贸易中心。

　　至于他们两个的情人关系进展发面，狡猾的小西说：真正的恋情要从交换日记开始，也就是共同分享生活点滴，也因此塔那应该留在他身边证明他的诚意等等诸如此类，其实是想要个免费短工而已。塔那本来想在人间吃点美食之后就回去，不过面对这聪明又世故的少年感觉很有挑战，很爽快地答应了。

　　相处时光总是很愉快，小小屋子里点着昏黄蜡烛，塔那躺在床上半支起身体看着眼前的小可爱，小小少年碎碎叨叨说自己早逝的母亲是如何美丽温柔，小时候总是淘气，爱抓漂亮的生物，蝴蝶阿，鸟阿，还会狠心虐待它们。父亲在那时候对自己很好，常常摸着自己的头夸赞自己，院子里开着蝴蝶兰，花上还能找到妖精的影子……少年说得累了。塔那会把他按到床上盖好毯子，少年的微笑狡黠中混着伤感，透出不合自己年龄的孤独。小西在临睡前总要摸一下塔那额上黑色五芒星的刻印，塔那然后会吻一下他的手道晚安。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好几个月，某天塔那正在森林中寻找可作晚餐的猎物，看到有几个身材高大的士兵往西叙福斯住处方向去，他也跟着尾随而去，西叙福斯在屋子门口和他们说了什么，那几个人讪讪地离开了。塔那跑进屋子问他怎么了，小西的样子变得非常郁闷，一直垂着头沉默，过了好久才回答：父亲要接他回去。

　　天气有些凉了，屋子里的炉火明暗不定，小西用树枝拨弄着坑中燃烧着的木块，塔那半依在床头一如以往听着少年说自己的事：

　　我父亲是伊奥利亚王埃奥洛斯，生母早亡，家中有十三个兄弟姐妹，我受不了后母们的故意刁难逃到了这里。父亲近期身体欠佳，派人找我回去商议继承人的事宜。

　　塔那直起身子问：你以前不是说你家境败落，被你的后母卖给别人做奴隶，后来自己逃出来的么？

　　小西白了他一眼：笨，那是我骗你的。

　　塔那一时气结，翻着白眼表示不满，小西坏笑着贴过来，难得主动投怀送抱，小小的肩膀，小小的脑袋，在塔那胸口蹭来蹭去：

　　你的身体好暖和，还能听到心跳声，我本以为死神是没有心脏的。

　　塔纳托斯身子僵住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西叙福斯把塔那抱得更紧，确切来说更像是用章鱼爪子的吸盘般粘住：我在很久以前见过你……母亲去世那晚上，我看到你来接她走，有着银色头发的死神温柔地吻着母亲的唇，把她从我身边永远抢走了……

　　少年的眼神变得怨恨，抓着塔那背的手指加重了力度，深深扣进对方的皮肉：在那之后我一直想再见你，我也想要你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如果能让你爱上我，然后我再早死，你会是什么表情？

　　塔那托斯火大地给了他一个爆栗：我迎接亡魂不过是例行公事，你母亲的寿命尽止于此，又不是我胡乱定下的。（当然塔那这次在人间花差其实属于违规行为^^）你为了这种无聊想法就愿意搭上自己的性命？简直是乱搞！

　　小西仰起头，满脸委屈的表情，看得塔那很是有些不忍责备。他轻轻地在塔那唇上印了一吻：

　　我想见你还有个原因，小时候看到的你真的很美，闪着琉璃光泽的头发，淡蓝色半透明的身体，绝对不能碰触，如果能用这双手用力抱住你，揉碎你，像揉碎蝴蝶翅膀那样，一定会非常幸福……

　　塔那脸上拉出了无限黑线：现在的小孩子怎么搞的，尽是这么不正常的思想，再说根据身高年龄怎么看都该是我强势的说……

　　西叙福斯再次坏笑起来：笨蛋，骗你的拉，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真笨呢！

　　少年把手放在死神胸口：

　　哎……

　　什么？

　　抱我好么？明天我就要回去了，我们的游戏在今晚结束。

　　这样啊……

　　哎，说些煽情的话更有气氛吧？

　　你会早死的……

　　没情调的男人！你放心，我会比任何人活得更久，即使我死了，也会靠自己的智慧再次从冥界回来！

　　你说的好像冥界的持法官都是白痴一样……

　　很有可能啊，你这个上司就这么白痴单纯……

　　死小孩……今天我非要让你哭出来！

　　对了，还记得你最初那求爱台词吧？

　　那句：我爱你，请做我的情人好么？

　　对啊，那话好没有诚意的，难怪你总被拒绝。

　　你怎么知道的？（青筋）

　　那只是为了求偶的台词，不是为了求爱的表白……

　　即便被拒绝，也可以做朋友……

　　如果是真心的爱，没有退路可言……

　　你明白么……明白么……

　　莱姆诺斯岛屿，睡神神殿，小修在塔那离开的时间里因为没有被骚扰滴水未进连睡好几个月，塔那对于他的懒惰已经打算做个大饼套他脖子上了。修泼诺斯被塔那的说话声吵醒，穿着宽松白睡衣起来找食物。很快他抱着一盘蛋奶饼回床幸福地啃着。小修看塔那的神态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

　　塔纳托斯说他在和西叙福斯分别时候送给他一颗蓝宝石，西叙福斯有困难时候可以和自己通话一次求助，今天小西忽然和自己联络，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结果他只是想和自己说一次话，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小修把奶油吃得满脸都是，拉过塔那的袖子抹抹嘴巴：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孩子大概是喜欢上你了吧，你还真有魅力。

　　塔那托斯手中捏碎的宝石粉末闪着流光消失在空气中，修泼诺斯靠在他身上，欣赏他眼中的影子，银眸中的睡神好像也镀上了银灰光泽，那像是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有在弟弟眼中才会看到的自己。已经的冬天了，一个人的夜晚有些冷，小修蹭在自家弟弟身上，样子很像抱着暖洋洋热水袋的猫。

　　曾几何时会记起那天夏日下午阳光明媚，不知名的小虫滑过水面，碧波荡漾，微风吹起青草的味道，绿发少年纤长的手脚被冰冷湖水浸得有些发白，妖精般的小小尤物。回首却见那衣着华丽的银发黑衣男子笑着看向自己，不是幼年时看到的透明幻影，温暖的，可以接触的，可以拥抱自己的躯体。真正希望听到的只有一句话，你明白么我的情人：

　　……我爱你！你也爱我么？……

　　（回首那容颜 完）